那老头识得大队长,慌忙问好,见薛向不回应,低头嘀咕了几声,便继续于沟中,弯腰向前行去。

    “等等!”

    老头听见召唤,立时止住脚步,薛向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在这挖沟,可看见一个小女孩。”说着,比划了下小家伙的形貌。

    老头见薛向这般形状,猜到大队长肯定是担心小孩儿落水,忙道:“大队长,您放心。今儿个这地届儿热闹,王老三他们也才收工回家。这一天。塘里都没断过人,哪里会容得下小孩子落水。”

    薛向闻言大喜过望,脑中陡现一丝光明:是啊,怎么就断定小家伙是落水了呢,真是关心则乱!薛向神智大定,脑子飞速运转开了:既然没到水塘来,又不在屯子内。必是进山了。薛向本就聪明至极,心神不乱,思维就发散开来,再联想到近几日,厨下的熟鱼熟肉总会无端少上一些,先前还以为是老姜密下了。碍着面子。没说出口。这会儿,薛向脑子里陡然跳出一只白猫来。

    思忖已定,薛向发足朝山中奔去。虽说眼下,靠山屯未现猛兽,且有只小老虎陪伴,又有谁知那小老虎边上,就没跟着母老虎。一念至此。薛向又显惶恐,力贯双足,飞也似地奔跑。薛向全力施为,身子便如离弦的箭矢,在林间疾驰。

    半个小时功夫,竟然让他奔出数十里,到了碧波潭边。此时,已是月上中天。今天正是月半,金瓯无缺。挥洒万里,照得林间恍如白昼。薛向立住脚。喘息未定,便瞅见前次野炊的老树下,一人一虎酣然入睡。倚树卧着个小人儿,双手折叠脑后,憨态可掬,紫色短袖短裤,不是自家的小宝贝又是何人。

    薛向见着小家伙,一颗悬起的心总算落了腹,接着便是满腔怒火腾了上来。正欲上前揪起小家伙,靠在小家伙身边的小白虎,闭合的眼眸攸的睁了开来,四脚立地,毛发俱张,作扑食状,待看清来人,低吟一声,又靠着小家伙闭眼假寐起来。

    薛向行到老树边,但见树下一堆鸡骨,再一联想中午未吃完的烧鸡,哪里还不知道小家伙这是给小老虎送吃的来了。薛向弯腰将小家伙抱了起来,还未摇晃,小家伙自个儿醒了过来,胖乎乎的小手揉揉睡眼,大眼睛扑闪扑闪望着薛向,嘴角拽起,嗲嗲笑道:“大家伙,你来啦。”

    薛向啪的一巴掌拍在小家伙屁股上,叱道:“下回再这么玩儿,看我还找不找你。”

    小家伙吃痛,却也不恼,星眸灿烂,盯着薛向通红的眼睛,忽地勾住薛向的脖子,叭嗒一下,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小心思却是满满的得意和感动,知道大家伙还是宠自己的,自己这场离家出走,算是没白演。原来,那日薛向再三保证还是向从前那般喜欢她,小家伙终究不信,有了阴影。今次入山,和小老虎玩得累了,忽地,想起自己要是很晚不回家,大哥若是还喜欢自己,一定会找来的。一念至此,小家伙便寻到前次就餐的地方,靠了树静等,哪知这一等,就睡了过去。亏得金牛山未有猛兽,且有一虎护佑身旁,总算没出了乱子。

    “饿了吧,跟大哥回家吃饭,待会儿见了大姐,就说是我半路遇见你,带你去开会了,听见没?小心大姐又训你。”薛向揉揉她的小脑袋,温声细语,满腔的火气又没了影踪。重生至今,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把小家伙当了妹妹,还是女儿,总之是自己的珍宝,总觉得要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给她才好。

    “不饿,我下午和小白一起吃的烧鸡呢。”说着,小家伙指了指地上的小白虎,又道:“大姐不敢打我的,今天中午,大伯给她打电话,我躲在门后听见了呢。大伯电话声音好大,说是不准大姐再碰我,要不,大伯就送大姐去当兵呢。嘻嘻,大姐出门后,我又给大伯电话,帮她求情了。大伯说,我说了就算数的,不送大姐当兵了。大家伙,大伯对人家也狠好呢。”

    薛向闻言不语,唯有苦笑,拿额头抵了抵小家伙的身子,抱着她,大步转进。刚没行几步,小家伙趴在他肩头,冲身后跟来了小老虎喊道:“小白,快回去吧,我明天再给你送吃的。”

    薛向回眸看去,但见小老虎步履优雅,亦步亦趋,跟得甚紧。募的,忽想起这小白虎的来历来,虽知它必是从周边山林,迁徙至此处。可按常理说,有小必有大,怎么从没见着大老虎。且靠山屯和九黎村的社员时时在金牛山中蹿行,也未听有老虎的风声传出呀,想来必是只失恃的幼虎。

    小小年纪就能独立,薛向对这只小老虎观感甚佳,更兼小家伙和它亲近,自不愿它丧在金牛山,竟为它考虑起后路来。薛向决定先带它入屯,让屯中众人皆和它照个面,免得当野味儿给打了。待小老虎略略长成,便送至动物园。虽说动物园未必是好去处,可金牛山毕竟不是久留之地,别的山林又少有兽踪,老虎谋生更难。思来想去,也只有动物园不愁吃喝,还另送“美女”。以小老虎这肤色,一准儿震动全国,指不定还被当作瑞兽,享受超老虎待遇呢。

    小家伙见小老虎跟行,便在薛向耳边絮叨,纠缠要带小白回家。薛向思忖已定,正有此意,拍拍小家伙的背脊应下,停住脚步。小家伙小手摇摇,欢快地招呼一声“小白,来”。那小老虎,一个飞扑,轻捷如狸猫一般,蹭着薛向的身子,便到了肩头。

    薛向看看时间,已近十点,抱紧小家伙,招呼她看好小老虎,一路疾驰,穿林踏花而去。到得家中,众人还未就餐,为怕将汤炖干,此刻,炉上放置的已是水壶。见薛向归来,众人少不得又埋怨去得太久,连累大伙儿饿肚子。小家伙的失踪,众人既是未觉,自然不提。小老虎的突然到来,也没掀起波澜,毕竟上次都见过,只当小家伙养的一只小猫儿。

    ……….

    晨风带雨色,草树翠欲滴。

    清晨,薛向刚睁眼,迎入的便是这空山新雨后的美景。忽地,他又起了好奇:昨夜睡时,便起了小雨,窗子是关上了,何时打开的?还待细想,便觉被子里起了一阵波浪,低眼看去,小家伙的脑袋钻了出来,笑眯眯地做个鬼脸,竟抱出一个雪白如缎的物什来。

    薛向定睛一看,不是小白虎又是何物,“你怎么把它抱上床了,脏不脏呀。”薛向虽无洁癖,可叫他和猫狗同卧,心中总觉别扭至极。

    哪知道此话一出,算是捅了马蜂窝。那小白虎似听出薛向嫌弃它一般,龇牙咧嘴,低声咆哮,还扬了扬锋利的爪子,锋芒闪动,似要给薛向来个好看。薛向正要出手教训这敢叫板的小东西,小家伙也皱了眉头,哼道:“我给小白洗过澡了,比你身上还干净。你昨天都没洗澡,臭死呢,不信你问三哥。”说罢,小家伙又伸手进了被子,七扯八拽地,把睡眼朦胧的小意提溜出了被子。

    两小又是一番掰扯,小意说嘴不过,懒得理她,又待缩回被子,续上先前的春秋大梦。哪知小家伙招呼一声,小白虎刺溜一下钻进了被子,踩着小意的身子游走。这下,小意彻底没了脾气,要捉捉不住,呼喊小家伙停手,说话基本跟联合国安南一般,压根儿就不起作用。无奈之下,小意挣起身来,一个飞扑,噗通一声,跳上了一侧康桐的小床,把酣酣入睡的康桐也给搅醒过来。

    于是,鸡毛鸭血,龙腾虎跃,一个热闹的早晨开始了!

    ……………….

    吃罢早饭,薛林领着三小去了学校,康桐在房间,埋头读着从韩东临那儿搜扒来的《七侠五义》。

    薛向刚给自己泡上杯茶,韩东临奔了进来,尚未站定,便喊出声来:“大队长,大喜呀!您不知道,我一早就在二道坡(那地儿的土坡虽平,众人还是这般称呼)守着,老远便见无数老乡推着板车过来,还有开小车和东方红的,一准儿是为了猪肉来的。您是不知道啊,昨儿个晚上吃肉,差点没把叫我老韩把自个儿舌头给吞了,没说的,朱万户真他娘的绝了!”说着,还比划下大拇指。

    ps:失恃:失去母亲。

    第六十三章功成

    薛向笑而不语,从抽屉里踏出一踏白纸,递了过去。韩东临不明所以,接过,展开竟是张大白纸。白纸上写着毛笔大字,韩东临看着看着,竟傻了眼。韩东临实没想到,大队长还有这般奸猾的手段,这也太奸了吧,想想,都叫人发冷。

    你道怎的?原来此张白纸上写得竟是吹嘘希望猪场的肥猪是如何的珍奇,乃是用人参、茯苓、何首乌等名贵药材配饲,依据唐宋流传之古方饲养,肉质鲜美,吃了,不但能健体强身,还能延年益寿,说得好似仙丹灵药一般。末了,终究图穷匕现,言道猪肉每斤一元,若以糠秕、麦麸、包谷等杂粮置换,则按供销社之肉价,平价换与。

    韩东临痴愣了好一会儿,惊道:“大队长,这纸上写的只怕不合适贴出去吧。一来,这猪肉滋味虽妙绝,到底能不能治病长寿,谁也不知道啊。二来,咱们平时都是换粮,这回居然卖钱,总觉得有投机倒把的嫌疑,我看还是卖给供销社算了。再说,您这每斤肉卖一块,是不是太,太奸….不靠谱了,供销社才卖七毛八,咱这是顶风作案啊。”

    韩东临说得全是实打实的道理,可薛向的灵魂来自后世,无论如何也学到些后世奸猾的营销手段。若不是顾虑时下的风潮,薛大奸商早把更奸猾的损招儿使将出来,哪里会仅仅只是吹嘘下猪肉的质量。何况,这希望猪场的猪肉质量压根儿用不着吹嘘,那是他薛某人亲口尝过的。三个字形容:杠杠的!

    至于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也不全是雕饰之词呀。这会儿的老百姓有几个不缺油水,不缺营养,正好补上一补嘛。至于老百姓买不买得起这一元钱一斤的高价肉,那就不是他薛某人管得了的了。本来就是物以稀为贵,总得遵循市场规律嘛。

    要说这私下里买肉,有投机倒把的嫌疑,那薛向就更是不怕了。毕竟这猪肉是靠山屯生产大队所有。也算是小集体,又非私人贩卖。就算供销社有意见,报给上面,顶多也就是个口头批评,还真能拿自己怎样?

    韩东临一脸的担忧,薛向却是草草解释几句。便叫他将布告贴到临时搭建的肉摊儿边的老槐上。以供人观瞻。韩东临还待纠缠,忽地,屋外传来了轰隆隆的发动机轰鸣声。韩东临到嘴的话便咽了回去,慌忙出去贴告示去了,至于贴出去的后果如何,自有这个无所不能的大队长担着。

    ………………

    五天后,靠山屯生产大队队长办公室内。远不到日落时分,一帮人闭门关窗,围坐在桌边,盯着桌上那堆成小山一般的人民币,齐齐发愣。

    “好多钱啊!”

    小家伙一声呓语,打破了沉默。薛向一转眼眸,扫过李拥军、韩东临、苏顺民、小孙、薛林、康桐、小意、小家伙,目光最后定在了苏顺民身上:“老苏。你搬来一大箱子钱,全部堆我这儿。也不报个数,打算要我铺床啊。”

    苏顺民这五天来都是踩在云端过活的。每天看着如潮的钞票涌入,幸福得差点没晕过去。看了五天纸山钱海,苏顺民俩眼珠子到今天还是绿油油地。今天,他实在是撑不住了,再没日没夜地守着这钱海,一准儿得疯过去。于是,便用一个大纸箱子将满柜子的钱钞装了,端到了薛向这儿来。

    原来,除去交付公社的一百五十头猪,和宰掉供靠山屯的社员们打了牙祭的七头猪,剩下的四百九十五头猪,短短五天时间,便消耗一空。不只换回三十六七万斤杂粮,还售得钱钞总计

    十五万余元。

    本来除去换粮的三十二头猪后,剩下的四百六十三头猪,无论如何也卖不到十五六万。可薛大奸商自有妙计,竟采用股市上的追涨杀跌之法,隔一天涨一回肉价,抓住人性弱点,短短五天,就将猪肉售罄。

    要说能快速售完,自然也少不得这猪肉的质量。靠山屯猪肉之味美,几乎就在杀猪的第一天,便传出了老远。薛向这一摆开卖肉,那得了肉的吃过之后,再一传播,便是远近咸闻。且到供销社买肉要票,靠山屯这儿是拿钱就换。虽说靠山屯的猪肉实在卖得精贵,可花上块把钱,尝尝这据说味道奇美、吃了能百病不生的香猪肉,也是千值万值的。

    人心本就患奇,薛向再这么不断地涨价,三两下一撩拨,能不火爆嘛!这五天,靠山屯的打谷场简直成了菜市场和红旗广场一般,用摩肩接踵,挥袖成云,挥汗成雨那都是轻的。反正人叫马嘶、猪嚎、车鸣,乱糟糟,你方唱罢我登场。仿佛一夜之间,全承天县的人都到这儿聚齐来了。

    更有甚者,临县还有得着消息的,挥动着钞票就说来十头。这一嗓子下去,可犯了众怒了。猪肉就这么点儿,先前有几十斤几十斤买的,看在乡里乡亲的份儿上,大伙儿也只是嘴上说说,终究没骂出来。这会儿,一外乡人,满嘴磕碜话,竟敢扬言买十头!你都买了,咱还吃不吃。于是,众怒之下,那开着东方红,打着发蜡,牛哄哄来买猪者,被众人七嘴八舌骂得抱头鼠窜。眼见再不逃,说不定连人身安全也不能保证,哪里还敢买猪。

    见此情形,薛向自不会言语。薛大奸商巴不得肉卖得慢些,反正是活猪现杀,大夏天的也不怕肉坏,拼着多喂两餐猪食,正好再把价格涨上去。就这么拖着卖,缓缓出货,短短五天,一斤肉原本一块钱的价格居然被薛某人挂到了一块五,几乎快赶上供销社的两倍了,可仍旧没撑完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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