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在江要当和事佬,熟料貌似正处于下风的安在海却不领情,“在江,老三我知道,最能抗饿了,这会儿,还是把道理说清楚是正经,不然人家真当我姓安的傻呢!”

    此刻的安在海可谓是风度全无,若是此刻,吴中省省委大院,随便一人在此,瞧见他们那位永远高深莫测、不怒自威的安书记,竟也有如此一面,一准儿得惊爆眼球。

    陈道扶了扶眼镜,冷脸道:“二哥,您要是这么说话,可就无趣了,都是一家人,谈事论理,伤感情的话,还是不说得好,您要是不爱听,以后我就不发言就是了!”

    熟料陈道此言一出,安在海真如听进心里去了一般,满面怒色顿时敛进,平心静气道:“大哥,老七,你们真当我弄那个自由区,只是为了拉拉成绩,炫炫眼球?”

    “喔?不知道老2你还有什么深层次的含意,那就还请安书记给分说分说。”

    左丘明显然不信安在海能说出什么花样了,这倒不是他对自己的见识有足够的信心,而是对老爷子有信心,没见老爷子一招回安老2,就让安老2跪下,紧接着,就出门去了么,想想吧,老爷子又怎么会错!

    安在海得意一笑,却是卖了个关子,冲开正题后始终不曾发一语的薛向道:“老三,想必你是看出来了的,你给说两句?”

    安在海言语看似轻佻,实在是体现了他的一个心结,那就是他坚信自己的见识绝不会输给薛向这个毛头小子,是以,每次偶有所得,总要考校一下薛老三。就拿他捣鼓这个所谓自由物价区来说,那可是一反往常有什么重大决策,均先问对与薛老三,今次却是对薛老三瞒得死死的,为的无非就是今天,能惊一惊薛老三。

    “还是二伯分说吧!”薛老三淡淡道。

    安在海志得意满,摇到中庭,手八叉,腰间按,刚摆出了个洪常青的造型,谁成想,他一个字儿还没吐出,刷的一下,一只龙头拐杖,横空而现,狠很敲在他小腿干敲得他跳了起来。

    出手的除了安老爷子,自然再无他人,老爷子一杖敲下,拍案而起,“蠢货!我原想让你跪上数个小时,你能歇一歇你那颗被名缰利锁缠得死死地心肝,看样子,我老头子是奢望呢,老2,我看你还是赶紧给中央打辞职报告算了,我们安家可受不起你拖累!”

    安在海挨了一棍子,正满心悲愤,打算不管老爷子说什么,哪怕拼了挨顿打,也得一吐胸中块垒。

    可哪知道老爷子竟然撂出这么番话来,让他辞职,这何要他命有啥区别!霎那间,安在海所有的愤懑、委屈都消失殆尽了,剩下的只是满脑子的疑惑,不解,以及惶恐了。

    要说,此刻不止安在海震惊了,便是先前的反对派左丘明、陈道,以及和稀泥的安在江,也惊得瞪大了眼睛,无它,实在是老爷子的这番话杀伤力太惊人了。

    安家若真出现一位辞了职的省委书记,这等于是在自掘坟墓啊,弄不好霎那间,偌大的安系就得泰山崩摧。

    事情真得已经严重到了这个份儿上了么?

    霎时间,这个疑惑,齐齐浮现在安氏兄弟、左陈连襟的心头。

    紧接着,四人俱拿眼朝薛老三瞧去,显然,此时,这位自打讨论进入主题后,始终沉着脸,不曾发一言的薛老三,怕是早就料到了危险!

    第一百一十九章历史的惯性

    一念及此,四人心中又是一叹,同样是人,同样是当官,况且自己年纪甩出人家几条街,偏偏一到动真格儿的时候,自己的脑子就是安上发动机,也转不过这家伙,这叫人情何以堪,难道真应了那句人比人,货比货的老话。

    “薛小子,还是你说吧,你来给这几头猪上上课,尤其是安老2这头蠢猪,他这猪脑壳不敲得肿起来,就永远长不了记性!”

    安老爷子倒是无暇顾忌场中四人是何心情,斥得声色俱厉,花白的胡子直抖,显是给安在海气得狠了。

    薛向迟疑片刻,道:“老爷子,这话我这做小辈的说不太合适吧,二伯也是智者千虑,偶有一失,您老又何必较真儿呢,要不我私下和二伯唠扯唠扯?”

    “行了,老三,你就说,大胆的说,我安在海不怕丢人,我就想知道我到底又哪儿疏漏了。”

    安在海大手一挥,直直盯着薛老三道,他是真想知道自己怎么又有一失呢,反而他觉得自己那个自由物价区,乃是妙着中的妙着,也许精妙处,老爷子都没看出来呢,这会儿他是真想听听薛老三要往哪儿说,若是说得和他思忖的那事儿偏了道儿,那就无怪他安某人绝地大反击了。

    见安在海都不在乎了,薛老三就没什么好替他兜着了的,反正一屋子都不算外人,也没什么避讳。

    当即,薛老三便沉声道了出来。

    历史终究没有大转向,薛老三对这许多事,压根儿就是了然已胸。最无奈的是,他一直希望某些事儿能转道,偏偏历史的惯性大得惊人,照样寻着一种命定的轨迹,超前碾去。

    薛老三一番话,说了半个多钟头,虽然婉转了再婉转,修饰了再修饰,可道将出来,仍旧隐挟风雷。

    薛老三除了详细分析了安在海弄那个“自由物价区”的隐晦用心外,更是将安在海窥视的那场高层博弈的当朝诸老的心思和立场,略略几句,全点了出来。

    薛老三此番分析一出,满室振恐,左丘明、陈道、安在江数人,虽然耳闻那事儿,却是压根儿不曾知晓高层竟起了那么大的风浪,在他们看来,那事儿总共不过持续了个把月,且是兰竹厅成功压制了反对意见,哪里想到其中还有这许多故事。

    一念至此,三人更是对薛老三这可怖政治视觉,惊叹到了极点,这才是真正的心在朝野,胸怀天下啊!

    惊叹完薛向的犀利,左陈连襟又在心中狂喷起了安在海的大胆和愚蠢,如此紧要大事儿,这位就自己捋起袖子干了,这真是胆子包了身,可你说你要是有人家薛向的眼光,会挑边儿也行啊,可偏偏你安老2每次都倔强地站在胜利的对立面,若是你安老2一人直面失败也就罢了,偏偏这等事,一关联上,那就是牵扯举族,吾等何辜啊!

    左、陈连襟正怨念万端之际,安在海已然满面死灰,他先前还以为别人瞧不出自己布局之妙,可现在薛向将他那所谓妙局,三两句话就拆解了个干净,此刻再看,哪里还是什么妙局,分明就是愚不可及的投机。

    此刻,安在海的意气顿时不知道飞到何处区了,双腿双脚摊开,斜靠在椅子上,眼珠子呈中空状,无神不动,宛若偏瘫的病人。

    这会儿,安在海真是自责得不行,哪里想到自己的一次自认为瞅准局势的下注,却一个弄不好能把安家,拖入九幽深渊。

    而薛老三道完那番话,便住了口,沉了脸,低了头,一口接一口的抽着闷烟,袅袅烟雾幻化无形,宛若他此时烦乱的心情。

    此刻,薛老三真是毫无半点窥破紧要,挥斥方遒的畅快,满心的都是无可奈何和烦闷。

    其实,自打安在海方道出那个“自由物价区”来时,他心底便浮现出这种不好的感觉,而这种不好的感觉,早在那天薛安远来明珠,在他的小院里,一番细谈后,他就有了。

    当时,薛安远还让他不要插手,其实他薛老三再自命不凡,也知道是决然插不上手的,索性当时就把这烦闷,压在了心底,哪里知道安在海突然又搅合进来了,彻底将他这烦闷给掏了出来。

    “爸爸!”

    安在海忽然站起身来,躬了脊背,低了脑袋,满脸悲怆,这会儿,他是真知道自己的篓子捅大了,悔恨不已。

    安老爷子恨恨瞪着他,末了,狠很一跺拐杖,长叹一声,“老2啊,你这政z投机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啊!!!”

    安老爷子此话,绝对是肺腑之言,满座诸人听来,皆有同感。

    这位安二爷,未来安氏的当家人,实在是太不让人省心了,从来是瞅出一点风向,见到有利可图,便能把身家性命都压出去,六年前的那场大变是这样,如今又是这样,如此人物,如何让安老爷子放心把安氏交给他,又如何能让安氏腹心们铁心跟随?

    这一声长叹罢,老爷子似乎整个人都老了。

    薛向赶紧宽慰道:“老爷子,我想二伯也是受人蒙蔽,再者,事情远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反正那个自由物价区,动作也说不上大,就一个街道口的大小,让下面的同志做个检讨,二伯再在省报上发表篇文章,谴责一二,我想就过去了!”

    很快,薛向就给出了应对之法。这法子不可不说是好法子,但这个文章一发表,就证明安家是掺和进去了,再不能超然置身于外,不过话又说回来,事已至此,安家想再置身以外,压根儿就不可能,能挑个好边总归不是坏事。

    “老三,你的意思是,兰竹厅那边不可能获胜?不对啊,我怎么记得国府和兰竹厅,联合出手,立老和林老已经偃旗息鼓了呢?”

    说话的是安在江,他对政z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敏感,仍旧只从表面上,判断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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