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也不是傻的,接过烟点上后就问:“你们是想问吕姐的事吧?”
    齐宏宇点头应声嗯。
    “那你们不用白费心思了。”保安吐口烟雾,说:“她完全没八卦的,干了这么多年,也从没听她和谁吵过架,脾气太好了,我就没见过脾气这么好的人。”
    石羡玉一听这话,刚展开的眉头又皱上了。从没和人闹过矛盾,这还怎么查?
    “麻烦你再好好想想?真的一次都没有?”
    看在华子的面上,保安认认真真想了片刻,还是摇头:“一次都没。她来咱们厂也两年了,我是看着她从小出纳干到财务主管的,你们还别说,虽然她升职特快,但人就是服气,吕姐是真正有本事的人。”
    石羡玉又思索起来。
    如果保安真像他说的那样,对工厂内大小事儿都清楚的话,那基本能确定吕向英确实没和他人闹过矛盾了。
    这倒也符合齐宏宇口中的她的性子。
    看齐宏宇的表情似乎也不意外。
    那么仇杀、矛盾杀人等动机可以先排除。
    翻翻笔记本,对凶手作案动机的分析,除了这两点外,还有就是……
    情杀。
    又看了眼齐宏宇,石羡玉纠结两秒,还是决定开这个口,便又小心翼翼的对保安问道:“那,有人追求过她吗?”
    “哎?”保安眉头一挑:“你别说,这个真的有,我知道两个人。不只是我,其实很多人都知道。但我晓得有一个没好心思,奔着吕姐的钱去的。”
    石羡玉又一次振奋:“怎么说?”
    “一年多前吕姐不被人认出来了吗,老板想组织大家给吕姐捐款,吕姐给拒绝了。”保安细细的讲述道:“那会儿大家就知道,虽然要照顾女儿,但她们家条件并不困难。
    这么说吧,当初先后两笔一次性的抚恤金,还有她老公半辈子的积蓄加起来就有三百多万,她又把原先家里的两套房卖了,盖了套小院,不说剩下的存款,单单那院子就值好多钱。
    更何况她女儿每个月还有补助金拿,加上她自己的工资收入,一个月万多块钱是有的,那难免就有人动歪心思,偷抢啥的肯定不敢,明着占便宜也不太敢,那追吕姐总行吧?只要娶了她,这钱……”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因为他觉得懂的都懂。
    石羡玉又看一眼齐宏宇,发现他还是面无表情,心里反而打起鼓来。
    瞅见石羡玉的目光,齐宏宇仍旧没什么反应,自顾自的在本子上记录,记的差不多了便问:“这两人是谁?”
    “其实不止两个人,动歪心思的很多,只是大多数早就成家了,真正付出行动的很少,而且被拒绝以后就死了那份心了,只有两个人追了很长时间。”
    齐宏宇再次问:“所以这两个人是谁?”
    “哦,一个叫卓甚,今年五十一了。这人心眼黑的很,偏偏对自己还特自信,为了追吕姐把婚都给离了,但吕姐没给他机会,对他一直比较冷淡,他就成了厂里的笑话,两个月前就辞职了。”
    齐宏宇立刻示意保安停一下,把这个名字记下来。
    这人心术不正,还离了婚,很可能会因此恨上吕向英,觉得要不是因为她自己也不会离婚,导致妻离子散等,这番自欺欺人的强盗逻辑有概率化为杀人动机,得重点调查。
    记完之后,齐宏宇又问:“你知道他家住哪吗?”
    “这我就不晓得了。不过岗亭里有花名册,里头应该还有他的电话,等会儿我帮你们查查?”
    “好。”齐宏宇应道,翻新一页,又问:“另一个人呢?”
    “另一个叫尚求精,今年四十四,老婆五年前得胃癌死了。”保安说道:“他我有点看不透,不晓得他是真喜欢吕姐,还是也为钱,也可能都有?
    说认真的,他人挺好,老实上进,还会照顾人,大家都说要他真能和吕姐凑对也不错,但吕姐明显没那心思。
    他追了吕姐得有一年吧,各种送礼物啊,请吃饭啊,看电影什么的,但吕姐一次都没接受。
    对了,本来吕姐和他关系还不错的,是蛮好的朋友,但从他开始追求吕姐以后,吕姐就跟他保持距离了。用吕姐的话说,是不想他有太多心思?
    我也不懂,反正两个月前他终于也放弃了,吕姐才不躲着他,能点点头说几句话,看起来又成了朋友。”
    石羡玉有些感慨,吕姨太善良了,不喜欢就干脆绝了对方的念想,不让对方抱有希望,免得破费。
    不像那些养舔狗的所谓男神女神,忒过分。
    记录完信息,齐宏宇问:“你晓得尚求精住哪儿不?”
    “他就住宿舍。”保安抬手指向宿舍楼:“看到那里没有,五楼唯一亮灯的那套,他就住在那间。听说吕姐遇害,有警察来了以后他就一直开着灯,到现在都没睡。”
    “好。”齐宏宇轻轻点头。
    “九点多十点不到就有民警过来了,我瞧着这些亮灯的也都问过一遍,但这套房的灯依旧亮着。”保安又说。
    齐宏宇看一眼时间,现在是凌晨三点。
    略略思索几秒,他也没表态,只自然而然的换了别的问题:“你们工厂有特别瘦的人吗?”
    “啊?”保安有些懵。不过他很快也反应过来,管那么多干嘛呢,问什么答什么就是了呗。于是他果断摇头:“没有。
    厂子里怎么看都算是体力活,虽然我们厂还轻松点,但也是体力活,特别瘦的干不下来的。”
    也是这个理。
    一米六三,四十公斤,要不是青春期正在长身体的话,那不论男女都瘦的有点狠了,这是营养不良的节奏,没有哪个厂子会要。
    太瘦了干不了什么活,而且说不定哪天就晕倒甚至猝死在工位上,还可能被人误以为雇童工,怎么想都不划算。
    可问题来了,从监控视频上看,凶手应当就是这个身高体重。工厂里没这人的话,难道是工厂外的人?
    有没可能是卓甚的家属作案呢?他老婆怀疑吕向英勾引的卓甚,害的卓甚跟她离婚?
    想这些没有意义。
    暂时将矛盾压下去,齐宏宇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初步摸清了吕向英在这个厂子里的人际关系,便结束了这次问询,保安回到岗亭,把花名册给齐宏宇拿了过来。
    随后,该工厂的老板等管理人员也一一接受例行询问。
    可惜没挖掘出多少有价值的线索,只证实卓甚和尚求精两人确实追求过吕向英,厂子里知道这事的人还不少,这些管理都有所耳闻。
    而且他们态度都相对一致,对卓甚是调侃、嘲讽乃至挖苦居多,对尚求精则比较中立,有几个人还觉得惋惜,似乎真觉得尚求精和吕向英挺般配。
    另外,所有人都说吕向英人缘不错,印象里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她和谁闹矛盾。
    都问过一遍后,天已经蒙蒙亮了。
    齐宏宇扭头看向宿舍楼方向,五楼那盏灯,也早在两个多小时前熄灭。
    但……
    目光流转,齐宏宇又看向食堂棚子处。有个中年男子一直站在那儿,他手里拿着瓶啤酒,脚下还放着几个酒瓶,时不时往这边张望,齐宏宇注意他挺长时间了。
    他是两小时前过来的,提着个黑色塑料袋,看起来里头都是啤酒。
    似乎感受到了齐宏宇的目光,他又一次扭头看了过来,随后缓缓起身,终于往这边走来。
    还没走进,齐宏宇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还夹杂着烟味和汗酸味,刺鼻难闻,让齐宏宇忍不住想起大学时的公厕。
    不知道为什么,公厕里经常弥漫着这种味道。
    “问……都问完了吗?”男子主动开口。
    齐宏宇也问:“你是哪位?”
    “尚求精,追过吕姐的,我想你们肯定会找我。”他说。
    点点头,齐宏宇示意他坐到自己边上。
    石羡玉暗暗吸口气,问:“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
    “俺是齐鲁人。”他回答:“山城刚直辖那会儿,带着老婆孩子过来了,一转眼就是二十年,还是没学会山城话,可能我比较笨吧。
    转眼啊,老婆没了,娃儿回齐鲁读大专,今年刚毕业就跟船出了海,今后一辈子都不晓得能见上几回。好不容易又碰到喜欢的人,嘿,追不上,还被人给害了……”
    摇摇头,他手在边上的台阶摸索了会儿,好像是在找酒,理所当然的摸了个空,便又长叹口气:“这他娘的,他娘的……”
    石羡玉给他递上盒子里最后一根华子,问:“听说你追她追了一年?”
    “那可不。”尚求精说:“不只我,还有好多人。不过吕姐难追,他们很快都放弃了,就只有卓甚……
    麻买劈!他也配?他就是看中吕姐的钱,我说什么也不能让吕姐落他的手里!
    其实我晓得自己也没希望,她老公才死多久,估计还念着旧情,而且吕姐是文化人,哪里看得上我这大老粗哇。
    但我就看不惯卓甚一直缠着人吕姐,那我就不放弃,我也追,我就能盯着他了,跟他争跟他抢跟他对着干,情敌嘛,我干什么我都有理由不是,反正绝对不能让吕姐掉进火坑。
    两个月前,那龟孙儿总算放弃了,他在厂子里也再混不下去,乖乖辞职走人,我才松了口气,最后一次试着问吕姐愿不愿意和我处,当然还是失败了,我也就放弃了。”
    齐宏宇了然,怪不得这尚求精放弃的时间和卓甚辞职的时间一致,原来还有这么一出,看起来尚求精也是个有心人。
    当然,齐宏宇不会轻易相信他的一面之词。
    “放弃了好啊,不用这么累,也不用死皮赖脸的贴上去惹人烦了。”尚求精喝的挺高,这时又自己说:“你们不晓得,那一年吕姐瞧见我都躲着走,连朋友都没得做,我的心都要碎了……
    我是真的喜欢她,活了半辈子除了死掉的老婆俺没那么喜欢过一个人,我也愿意接受她女儿,她女儿是大英雄哇,我脸上都有光,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一起照顾着呗,多个人,也能帮她多分担一点。
    可惜,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有结果的,吕姐根本看不上我。除了放弃,我能怎么样呢?放弃了好歹还是同事,还能当朋友,跟她说几句话,这我就很满足了。”
    石羡玉快速记录,但记一般就放弃了。他说话有些含糊,还没什么逻辑,语速也特别快,根本记不下来,干脆好好听着就是。
    一边听他一边暗暗撇嘴,尚求精简直是中年版舔狗。
    舔狗莫得房子!
    爱情怎么就让人变得如此卑微呢?
    尚求精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能这么恋爱脑呢?
    亏的吕姨并没有养舔狗的心思。
    说着说着,尚求精又开始在一旁徒劳的摸着酒瓶子了,当然还是没摸到,然后他就开始嚎啕大哭,喊了两嗓子后,又哇哇吐出一大滩带泡沫的黄水。
    石羡玉眼角抽搐,齐宏宇也赶紧站了起来,免得被黄水溅到,然后面无表情的看着尚求精。
    这家伙吐完后就趴在台阶上睡着了。
    脑壳疼。
    听到这儿的动静,工厂老板赶紧跑过来,然后赶紧高声喊保安过来,吧尚求精拉走,又看着齐宏宇二人说:“不好意思,这个老尚他……哎,我也没想到他在这儿啊,还喝了那么多。他没伤着你们吧?”
    “不打紧。”齐宏宇摇摇头,又看向尚求精,说:“他喝不少,还是空腹喝的,怕要出事儿,把他送去医院吧。”
    “要得要得……实在不好意思。快快快,把他送到卫生院去!”老板招呼办案赶紧把尚求精带走,又回过头试探着问道:“警察同志,这个老尚他应该没得什么问题吧?
    我对他也算比较熟悉,他算跟了我十几年的老人了,最开始做塑料桶的时候他跟着我,后来该做汽车配件汽车美容他也跟我,后来做电子他还在,现在搞这个球关节娃娃他又跟我……
    我太懂他了!他这人就是认死理,人真的不坏,还很热心,不可能干出害人的事情来的。”
    齐宏宇平静的点头:“我们会做好调查工作,不会冤枉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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