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宏宇脸色发黑。
    mmp,你只是手举酸,老子天灵盖都险些被你砸成两瓣了!
    感受到齐宏宇的投射过来的目光,黄自成又是一个哆嗦,身子再次下躬缩成球形。
    齐宏宇暂时不想和他计较,便问:“这剑鞘哪来的?”
    “不晓得啊……”他本能的说。
    石羡玉挑眉:“不晓得?”
    “咳咳,抱歉,说顺嘴了。”黄自成表情讪讪,改口说:“这是早些年托朋友搞的一把汉剑,没开锋,就收藏镇宅用的。当然我也知道,这么大一把大宝剑,没开锋也可能把人砍死。
    本来我想直接拿剑砍,又怕砍出个好歹来,给我判个防卫过当甚至故意伤害啥的,那就不值当了,所以思来想去,还是用剑鞘的好,打不死人,威力应该也不小,自保估计足够。”
    齐宏宇双眼盯着他。
    怎么说这人呢,说他方寸大乱吧,偏偏还有心思纠结防卫过当、故意伤害啥的;说他这人冷静吧,又偏偏不晓得直接去派出所求助,找到小豪也就只没头没尾的说了句话,然后就躲在墙后打算偷袭嫌疑人。
    不过齐宏宇也理解,人在慌乱当中,思维与行为模式是会有些古怪,该想的不想,不该想的胡思乱想。
    又接连询问几个问题,将今晚他遇人跟踪的全过程各细节都给补完,齐宏宇才进入第二阶段。
    他问:“所以,你最近得罪了什么人么?他为什么要追杀你?”
    “我啷个晓得哦!”黄自成说道:“我这个人随和的很,从来不跟别人结仇,也很少跟别人吵架,顶多就吃吃瓜,而且是默默吃瓜不发表任何看法和意见那种,哪里能得罪什么人?”
    “你确定?”
    “我当然确定啊,骗你们干嘛。”他苦着脸说:“我是做生意的,就卖点野生菌呐、中药材呐之类的山珍,最讲究与人为善和气生财了,有事没事都不爱和人争吵,吵赢吵输都不划算的嘛。”
    齐宏宇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不言不语。
    他也看过小豪转发来的和黄自成的聊天记录,倒确实看得出来这是个挺随和的人,聊得开,没脾气。但这段聊天记录毕竟太短了,说明不了什么。
    何况做生意的,大多都喜欢把和气生财挂嘴边,可一旦起了纠纷,大多也是心狠手辣的主,什么都有可能干出来。
    且其中的大多数,早已习惯性谎话连篇,境界高点的则是真假参半,一句话全信也不行,不信也不可,很难提取真实有效的信息。
    即使今晚黄自成疑似遭人追杀,生命安全受到了魏霞,也未必就会老老实实向他们如实交待一切。
    黄自成被他看的有些心虚,忍不住再次开口,且声音不由自主的低了些:“我真没得罪过人,甚至绝大部分都会夸我好人一生平安。”
    “喜欢发黄图是吧。”齐宏宇冷笑:“你与赌毒不共戴天,所以就和黄色亲密无间咯?”
    “我叫黄自成嘛……”
    “你觉得自己很幽默?”齐宏宇声音低沉下去。
    脑壳上的疼痛已不如之前那般强烈,昏沉欲呕的感觉也早已消散,想来伤的确实不重。但疼痛却非常影响心情,齐宏宇这会儿的脾气比往常要差得多。
    石羡玉冷眼看着,并不帮黄自成说话。一来,黄与赌毒一般,都是他们严厉打击的范畴,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二来他打齐宏宇的那棍,石羡玉虽可以理解,却不能接受,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黄自成表现的更加窘迫了。
    但齐宏宇很清楚他大概率是装的。
    面对生死危机这家伙或许会表现的异常不堪,阵脚大乱,毕竟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这是人之常情。但面对民警,哪怕打了民警一棍,也不可能仅仅通过言语和肢体语言把他逼到这步。
    心理素质差到这种程度,还做什么生意?他就算称不上八面玲珑,至少也得是很擅于和人打交道的,总能比较轻易的掌握华语主动权。
    除非异常心虚心虚,否则他不会轻易显露出这样子的姿态。
    很明显,他有所隐瞒,大概是曾经干过的亏心事儿。而这些事,很可能就是嫌疑人跟踪他的原因,乃至可能是嫌疑人对管金童下手的动机。
    僵持了一两分钟,黄自成额头上的汗珠更加密集了,潺潺而下,很快便打湿了衣服。
    齐宏宇失去耐心,不想再和他僵持下去了,便再次开口:“我奉劝你最好想清楚,除非抓住嫌疑人,否则我们很难长久的护持你。
    他能跟踪你一次,就能跟踪两次、三次。而且不仅仅是你本人,你的家人也可能有危险,我们没法保证每次都能及时赶到。”
    黄自成脸色有些微的变化。
    齐宏宇又说:“我也不是威胁你什么。这么说吧,身为警察,我们当然会尽可能保护你和你家人的安全,但敌暗我明,百密难免一疏,你要真想睡好安稳觉,无保留的配合我们,将嫌疑人抓住,是唯一的选择。”
    黄自成终于开口了:“我也真没骗你们,我确实一向讲究和气生财,不主动跟人闹矛盾……硬要说的话,只可能是生意上有些纠纷了。”
    齐宏宇暗道一声果然,并不插话,继续盯着他看。
    他对黄自成半点都不了解,多说多错,借着掌握话语主动无声的给他增添心理压力才是正途。
    黄自成果然继续说:“这二十多年来,我生意越做越大,房子都前后买了十几套,难免遭到同行眼红。”
    他全程低着头,没有去看齐宏宇和石羡玉,也不知是沉湎进了这二十几年商海浮沉的经历记忆当中,还是多少有些心虚不敢去看二人。
    或许两者皆有。
    顿了几秒,依旧没听到回应,他又接着讲:“还记得,刚从滇省来山城的时候,我一穷二白,所谓的创业也只是在天桥上和小区门口摆摊而已。
    那时候我们总被城管撵着跑,我们几个小贩互相帮忙望风,跑的路上互相搭手。
    印象最深刻的,是个卖麻辣抄手的女人,她背着个小箩筐,娃娃就在框里嘬指头,城管来了,她跑不赢,被掀了抄手摊子,滚烫滚烫的红汤泼她一身,她却一边惨叫着,一边慌忙转过身护住孩子……”
    齐宏宇并不想听他缅怀过去,正要出声打断,却听到了这儿,眸子便是一颤,喉结滚了两滚,吞下了到嘴边的话,继续聆听他讲述。
    黄自成什么都没注意到,他似乎已完全沉浸于过去的记忆中,情绪莫名,声音低沉,说:“当时那帮没心没肺的城管,掀了摊子还不算,还抓起边上别的摊贩遗落的秤砣,要往那女人身上打。
    我那会儿已经跑出去了二十多米——我一向跑的很快,我也清楚,想要躲过城管,最起码要比同行跑更快。
    那时我已经安全了,但回头看到这一幕,说实话我忍不了——当时我小孩也刚出生,我媳妇也是这样,背着娃儿在山上捡菌子、抓山鸡、摘野菜,看到她我好像就看到了自己老婆……
    扔下摊子,我就冲了出去,和那帮城管对峙,问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很多同行跟着就围了上来,把那几个城管团团围住。
    最后我们打了起来,影响很坏,那几个动手的临时工被开除了,他们单位公开赔礼道歉,赔那女人的医药费,还承诺帮我们引入市场,在正规的农贸市场里卖东西,可以减免租金,先租地方,第二个月再给钱这种。
    除了那被烫毁容的女人之外,也还算得上皆大欢喜吧?我们就等啊等,结果摊位没等到,反倒等到了拘留十五天,罚了几百块,说我们扰乱治安。”
    说到这,他忍不住冷笑起来,又瞬间收敛,赶紧摇摇头说:“警官,我和你们说这些真不是我抱怨什么,我就是感慨。
    那会儿家小业小的,大家还算得上守望相助,是真团结啊,有时我去吃个饭,他们还能帮着看住摊子,帮我收钱,他们去吃饭打牌的时候,我也帮他们看着摊……
    后来怎么就变了呢?我想想。啊,后来慢慢做大了,城里人越来越喜欢吃野味野菜,喜欢中草药养生了,我生意也好了,攒了笔钱,寻思着天天和城管躲猫猫也不是回事,就租了个正儿八经的铺面做生意,然后就都变了。
    周围的那些个同行,已经不会再守望相助了,全都是面上看着好好好,背地里不知怎么想坏招,以前的那些朋友全都没有了……
    也不是全没了,倒也有人一块发展起来,说一块做大,在我附近也租了铺面,但一做大,全变了,看起来好像还能帮你看铺面,但真不放心把铺面交给他们了。
    这么多年啊,我看过好些事儿,有为了抢客人大打出手甚至动刀子的,这都算好,至少在明处,好歹明枪易躲嘛,更多是那种焉坏的,败坏你的名声,往你店里丢老鼠虫子甚至投毒,慢慢整垮你,自己却越做越大……”
    听着他的讲述,齐宏宇也不由自主的回忆起了许多自己经办过的案子。
    最近的一起,就是“酒肆投毒案”了。
    齐宏宇没经过商,里头很多弯弯绕绕他都不懂,但办的这类案子多了,对“商场如战场”几个字也有自己的理解。
    他很清楚,小摊小贩中或许还有很多人比较纯粹,那帮大佬则不少也更加含蓄隐晦,而比上不足不下有余的中间层,多数也在咬牙维持着最基础最基本的体面。
    但这都是明面上,暗地里,打的你死我活头破血流的,不在少数。
    经济纠纷,也是命案中的常见动机之一,更有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的说法广为流传。
    零和博弈当中,拼出人命的不计其数;但非零和博弈里,往往也不会真心合作,恶性案件同样屡见不鲜。
    总有人见不得别人好,总有“老板”将自己生意不理想归咎于别人抢了客人,也总有心术不正又不学无术的,觉得只要打垮了别人,自己就能赚钱。
    所以,倘若嫌疑人因此而起了杀心,要杀害黄自成和管金童,齐宏宇一点都不意外。
    但……
    黄自成算是生意人,管金童呢?他再怎么才华横溢,目前也仅仅只是打工的,他和黄自成究竟有什么共通之处,被“金渐层”先后或者说同时盯上?
    这时,黄自成继续说:“这么多年下来,我躲过了无数明枪暗箭,一步步的做大做强,但同行和竞争对手,永远不会少,只是换了一批又一批而已。当年的对头一个个消失了,换来的又是新的对手,不断反复。
    我只能说,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堂堂正正,始终坚定诚信经营、质量取胜跟和气生财的大原则,他们被打垮,和我绝对没关系,但肯定有屁儿黑的,就是眼红,就是觉得我害他们破产,我很冤枉,但也没有办法。”
    齐宏宇回过神来,瞥了他一眼。
    这话齐宏宇绝对不会信,但也没必要揪穿他。
    齐宏宇只问:“都有些谁,或者你认为谁会对你动手,有数么?”
    “成老黑、叶老鬼、缺牙巴、老猪头都有可能。”果不其然,黄自成不假思索的就吐出了四个人的绰号,并在缅怀与记忆后第一次抬头看向齐宏宇,虽然只一瞬就又再次挪开目光。
    但紧跟着,他又皱起眉头,语气纳闷的说:“但不对啊,这几个人化成灰我都认得,不像是追杀我那小伙子——虽然看不清楚,但我感觉跟踪我的人就是个小伙子,年纪不大。难道他们买凶杀我?”
    齐宏宇瞥了石羡玉一眼。
    因为在这一把里,石羡玉唱红脸扮好人。
    成功get到他的意思,石羡玉立刻将纸笔放在茶几上,推过去给黄自成,说道:“你把他们几个人的名字写下来——注意是名字不是诨号。最好把他们铺面地址、外貌特征都写下来,你知道的都可以写。”
    “好的。”黄自成接过纸笔,立刻刷刷刷的展开书写。
    叮!
    正这时,齐宏宇收到条短信——那位的士司机赶到支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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