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掩不住谢小阎王一身戾气。
    厚重城门紧闭如斯,城中人亦瑟瑟发抖,半点不敢妄动。
    钱公公上前,对王首辅道:“首辅大人,你可是皇上最看重的左右手,这谢珩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您作为首辅,可得在这个最紧要的时候站出来……”
    “站出来做什么?”谢珩勒马而立,当即开口打断,嗓音凌厉道:“站出来帮着废皇子谋朝篡位?废皇子趁着皇上病重搅得整个大晏不得安宁,尔等身居要职,未曾及时制止废皇子铸成如此大错已是重罪!难不成还想拦着本将军铲除乱党?”
    城楼上一众大臣们闻言,顿时有些慌乱。
    御辇上的老皇帝仍旧昏迷着,哪怕是城里城外两拨人马上就要拔刀拔剑的火拼,也无法发声制止。
    王首辅被问的发怔,一时之间,竟无从反驳。
    离他最近的钱公公见状,当即再次开口道:“大胆谢珩!休得胡言!皇上御笔亲诏命你卸甲回京,不得持剑!不得带一兵一卒!你带这么多人回帝京是何居心?还一口一个废皇子!谢珩,分明是借题发挥,趁机谋反!”
    这老内侍中气十足,一句比一句喊得响亮,说到最后的“谋反”二字时,已经因为太过激动喊得的太响全然破了音。
    谢珩面色如常,反问道:“这位公公有些眼生啊,先前不是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吧?那你如此得知皇上召我回京的圣旨上写了什么的?”
    钱公公顿了一下,这才开口道:“我……”
    谢珩道:“皇上召我回京的十二道金令,皆是密诏,不经众臣之手,王首辅和诸位大人都未必知道上头写了什么,你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内侍,张口闭口都是皇上如何如何。谢某只想问一句……”
    他恰到好处的停顿了片刻,这才继续道:“你是从何得知的?谢某远在千里,若不是因为废皇子软禁皇子,趁机夺权作威作乱,帝京之中又无人视破其诡计拨乱反正,皇上又为何要在北漠同大晏苦战如此危急之际,将谢某召回帝京?分明是尔等宵小胡编乱造,曲解圣意!若非如此,为何赵帆不敢来?却要让你们这些个文臣内侍出来送死?”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钱公公顿时被噎住了。
    为什么要在这当头把谢珩召回来,其中缘由只有老皇帝和赵帆最清楚,他一个奴才的,哪怕听到了几句密辛,也不敢在人前说老皇帝是想斩草除根,掩饰二十年前弑君篡位的真相。
    钱公公这一迟疑,就失了先机,连再次开口的机会都都没有,就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唤。
    一只黑色箭羽破风而出,正中钱公公的要害,声未止,人已经倒地而亡。
    深层押着众人来此的副将见状,刚一拔剑,就被另一只箭羽射中,从城楼上跌落下来,摔得鲜血淋漓。
    众臣皆惊,纷纷苍白着脸往后退了一步。
    唯有首辅王益昌僵立在御辇旁,满脸难以置信道:“谢珩,你……”
    “王首辅急什么,不过是死了一个颠倒黑白的阉人而已,你这么慌,谢某难免要怀疑觉得你也是废皇子的同谋。”
    谢珩右手轻抬,左右数百轻骑同时搭箭在弦,对准了城楼上的一众人。
    一切都明晃晃的告诉所有人:
    方才那一箭,不过是给你们提个醒。
    谢小阎王之所以是谢小阎王,就是因为从不同人多废话,动手则取人性命才得了这么个名头。
    不过几月不见,这些个人,就把他谢珩是何许人给忘了。
    当真是……活腻了。
    “再者说,我若谋反,尔等谁拦得住?”少年薄唇轻勾,笑意微凉,“今日,谢某回京只为心上人,诸位若能行个方便放我进城,谁都不会有事。若是非要再次阻拦谢某,那你们就……一起上路吧!”
    城楼上有两个老大臣当场就吓晕了过去,余下众人挤成一堆瑟瑟发抖。
    原本就是被赵帆逼着来的,现在老皇帝昏迷着,反倒保住了些许颜面,至少不知晓自己被儿子推出来送死,也不知道谢珩一心要进城,不惜同群臣反目。
    大晏朝往上翻个两三百年,也没有这么不被人当回事的皇帝。
    王首辅脸色发青,喊了声,“谢将军且慢!”
    谢珩微微扬眸,“王首辅还有什么话要说?”
    少年一脸“我容你再活一刻,有话快说,别蹬鼻子上脸”的表情。
    王首辅转头看了看御辇上的老皇帝,又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诸位王公大臣,愣是找不出一个敢在这个时候和谢小阎王叫板的。
    没办法。
    王益昌只能直接硬着头皮上,还没开口,就看见头发花白的老郡公徐洪武一把推开拦路的守卫,走到了城楼上。
    老郡公嗓门大,当即就大声问道:“做什么?你们这是做什么?啊!皇上下诏,命谢珩回京,你们这一个个拦什么?姓张的带兵攻打帝京,你们要把开城门把人放进来!我们大晏的定北王在边关征战,保家卫国,这受诏回京,你们要把人挡在城门外?怎么着……你们一个个都越活越糊涂了,是敌是友分不清?”
    一众大臣这一天天过得惊心动魄的,有话也说不出。
    “老郡公。”王益昌连忙拉住了老郡公,低声道:“您有所不知……”
    “我不知道什么?”老郡公怒目而视眼前人,“老夫这么多年不问朝事,是什么都不知道,您王首辅什么都知道,你怎么还能站在这里拦着我们大晏的有功之臣?而不去管那些贼子扰乱朝纲?”
    王首辅被老郡公问的哑口无言。
    城楼下的青衣卫忍不住道:“这老郡公来的可真是时候。”
    谢珩勾了勾唇。
    帝京城这城门啊,打一次耗损一次,日后修起来也是一大笔花销,国库虚成这鬼样,到时候这些个人又得想法设法让阿酒掏银子。
    能不攻城门,还是不攻了吧。
    只是这些人怎么这么磨叽,再不开城门,全杀了算了。
    一众青衣卫们见自家公子这模样,就心道不好。
    眼看着耐心即将耗尽。
    城楼上的老郡公朝底下看了一眼,而后回头满是嫌弃的睨着王首辅,道:“开城门!若是皇上醒来,要问责,老夫一力承担!你们只管把罪责退到老夫身上!”
    众人闻言,眼睛微亮,嘴上却说着,“这怎么行!”
    “哪能啊!”
    王首辅还是有些迟疑道:“若是就这样放谢珩进城,四皇子那边……”
    “谢珩砍了你们一样能进城。”老郡公道:“眼下谢珩不是冲着你们来的,你们难道还看不明白?”
    众人有的点头,有的摇头,越发的稀里糊涂。
    王首辅看着老郡公,眸色越发的复杂。
    老郡公抬手给就近的两个大臣脑袋上来了两下,“他冲着四皇子来的!”
    他压低了声音道:“四皇子把谢家的少夫人扣留在宫里……”
    老郡公如此低语了几句,最后才补了一句“皇上现在昏迷着,四皇子做事忒不要脸,也难怪谢小阎王提剑就杀回来了,你们这些人啊,要是聪明就躲远些,要是非要犯蠢就自个儿上去找死吧。反正老夫是来护驾的,只要皇上能平安醒来,这些麻烦事都能迎刃而解。”
    众人连声应是,而后转头看向王首辅。
    王益昌看了看城楼下,一众士兵们拉弦如满月,顿时一阵头晕眼花,当即便清了清嗓子道:“既然如此,就……开城门,请谢将军入城!”
    顷刻间。
    少年红衣飞扬,乘风飞骑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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