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呼吸微顿,还没来得及说话。
    倏忽间,红罗帐忽然落了下来,缓缓低垂,将烛光月光都隔绝在外。
    帐中朦胧昏暗,温酒只看见眼前人眉眼绝艳,眸里带笑,瞧不见别的,听觉越发的灵敏,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她心口发热,面上飞红,气息也变得紊乱失常,勉强撑住了几分清明,低声道:“先、先喝点酒吧。”
    谢珩轻轻一笑,低头亲了亲她的唇,嗓音低沉道:“有你在,我还用得着喝酒么?”
    温酒长睫微颤,彻底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同她靠的这么近,温热的呼吸徐徐扑簌在脸上,四目相对,体温相连。
    温酒可以清晰得感受到他轻笑时心口处的起伏。
    “不喝就算了。”她横了横心,推着谢珩坐起来,偷偷深吸了一口气,“那你把衣衫解了。”
    好在这红罗帐够暗,谢珩看不见她面似红霞,勉强还能装出从容大气的模样来。
    谢珩眸色灼灼的看着她,嗓音含笑道:“殿下吩咐,岂敢不从。”
    温酒最见不得他这么不要脸的模样。
    偏生谢珩在她面前,常常忘记晏皇的脸面是个什么玩意。
    温酒无奈的很,可谁叫他是自己心心念念死也要等到的人。
    除了宠着惯着,还有什么办法呢?
    她这般想着,佯装随意倚在床柱上看他自行宽衣。
    可谢珩笑的满目星华流转,褪下红色大袖随手扔出了帐外,动作犹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
    些许烛光透入帐中,他修长的指尖轻轻解下腰侧的系带,硬生生将昏暗的红罗帐也变得璀璨生辉。
    温酒心跳如鼓,不由得愈发紧张起来。
    谢珩俯身靠近她,含笑问道:“殿下可还有什么吩咐?”
    温酒将袖中的收拢再收拢,望着他似有星华万千的琥珀眸,低声问道:“谢珩,我今晚好看吗?”
    她在心里琢磨了许久,想着要同他说句好听的,可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怎么也想不到合适的词儿 ,只好有些生硬的问了这么一句。
    谢珩来之前,她也不怎么喜欢梳妆打扮,更懒得去照镜子,西楚美貌之人这么多,她除了投胎投的好占到一个嫡公主的名头,着实也找不出什么别的过人之处,也就无所谓旁人说她长相平庸亦或者丑若无盐。
    但是谢珩来了之后,温酒便开始有些在乎了,尤其是这几天,有谢珩这样郎艳独绝的珠玉在前,怎不叫她自惭形秽。
    “我的阿酒什么时候都好看。”谢珩伸手抚过她眼角,含笑轻语,“今晚着此红衣,更是明艳逼人,惑我心神。”
    温酒垂眸不去看他,唇角却上扬着。
    她嗓音轻轻的说:“只要你觉得我还算好看就好了。”
    哪有姑娘不喜欢听人夸。
    尤其谢珩还是个嘴甜话多,能哄得你心花怒放,不知今夕是何夕的。
    可哄人的那个,听到温酒说的话忽然心疼起来,不由得开口道:“阿酒……”
    她忽然抬头与他四目相对,眸里波光潋滟,笑意浅浅,温声道:“愿君他年垂暮时,犹记今宵桃花色。”
    只要能等到想等的那个人,与他相知过一日,相守过一时,时日无多又如何?
    哪怕她的寿命就终止在这一天,此生也无憾。
    只要他如今是真心欢喜她,如掌中珠玉,心头之血一般割舍不得,此生难忘。
    哪怕她走后,谢珩有了后宫佳丽三千,为他生儿育女、陪他白头到老的的是旁人,也无妨。
    今夜的他,眼中只有她。
    且忘人间别离苦,醉贪红尘此夜欢。
    谢珩闻言眸色骤深。
    他轻轻捧起温酒的脸颊,吻了吻她的鼻尖,嗓音微哑道:“莫说是垂暮时,我这一辈子,忘记什么都不会忘记你。”
    温酒目光朦胧的看着他,唇角却越发上扬。
    她此时才知,自己一生所求,竟然只是谢珩这么一句话。
    心满意足不过如此。
    “阿酒。”谢珩轻声唤她,与她额头相触,嗓音微哑道:“我曾经想过,你若能一辈子都想不起以前那些事,连我曾害你至深也不记得,也不知道我曾为了把你留在身边诸般算计。”
    他微微停顿,而后低声道:“你忘记了昔日所遭受的苦难,成了西楚身份尊贵的嫡公主,以为自己是被娇宠着长大……我们再遇见的时候正当年纪,门当户对,列国千千万人之中,唯我与你最相配。”
    帐中昏暗,温酒看不清谢珩的面容,只是听着他说话的嗓音愈发的低哑了。
    谢珩在她耳边轻声说:“什么都记不清楚的你,却在遇见我的时候百般纵容,眼里只有我,若能一直这样也是很好的。”
    “可是……”他温热的唇轻轻擦过温酒的耳侧,似是低语又犹如誓言,“我的阿酒是只手揽尽天下财的温财神,是皇权面前不低头的女中豪杰,这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你!我怎么舍得让我的心上人一辈子都不能恢复神采飞扬的模样。”
    “谢珩。”
    温酒听他说话,越听越觉得心头不安,不由得轻唤了他一声。
    “我在。”谢珩应了一声,在她耳边低语道:“阿酒,以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再也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温酒忽然听到这种话,心里感动的一塌糊涂,却深知这事她答应了不算,老天爷说的才算数。
    若是可以,她自是愿意的。
    温酒有些不安,眸色如墨的看着谢珩,“这种时候话这么多……”
    谢珩听得这话顿时哑然失笑,莫名觉着她后面肯定不会说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
    下一刻,他便听到温酒语气有些微妙的问道:“谢珩,你是不是不会?”
    谢珩微愣,而后低笑出声,低声应道:“是啊,我不会。”
    他与她耳鬓厮磨,嗓音越发的低沉惑人:“阿酒,你教教我,怎么才能让你舒服。”
    温酒闻言,霎时面如火烧。
    可这话是她自己问出来的,绝不能在这时候露怯。
    “你……你等着。”
    温酒嗓音都有些发颤,在夜风轻拂红罗帐,烛火摇晃间抬手抽出了挽发的凤簪,三千青丝随之铺陈在玉枕软榻之上,眉眼间不自觉的染上绮丽之色。
    她闭眼,抬头主动吻上谢珩的唇,犹如金风玉露相逢,忘却人间无数。
    夜风吹得烛火跳跃缭乱,飞纱帘纬飘飘摇摇,好似帐中人缱倦多情。
    一响贪欢,何须去管日后是等那仙境云端,还是苦海深渊。
    温酒呼吸紊乱间,紧紧的握着刻着“谢东风”三个字的那根床柱,脑海中记忆闪现呈现,欢愉苦痛并至。
    她终于想出了要和谢珩说的那句话:
    ——我这两辈子踏过万丈红尘,见过浮世三千,贪过财图过利,流过血全过义,唯独只爱一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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