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都是谢玹训斥叶知秋的时候说‘胡言乱语’、‘不知所谓’这样的话来训斥她,如今换成叶知秋来说这个,犹如平地起惊雷,整个议政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谢玹说到一半的话嘎然而止,他回头,满目震惊地看着快步而来的叶知秋。
    三公子心下茫然地想着:不是说好了让阿酒拖住她,不让她来议政殿的吗?
    殿外还有那么多守卫和内侍在,叶知秋究竟是怎么连通传一声都没有就进来的?
    方才我说的那些话……她究竟听到了多少?
    他一颗心悬到了半空,看着叶知秋离自己越来越近,呼吸莫名地有些不畅,目光却落在她身上怎么也移不开了。
    恰恰此刻殿外暖阳高照,淡金色的阳光自云层倾洒而下,笼罩在她身上,饶是身着女儿罗裳也是英气不减,行走间云袖招展裙袂翩然,更给她添了几分明媚之美。
    整个大殿因为叶知秋的出现,气氛变得十分微妙。
    殿中大多数都还只是从传言中听闻墨衣侯是个女子,还未曾见过她女装的模样,私底下还有人不少人说‘墨衣侯当男子都比别人更粗犷,这要是换成女子装扮得丑成什么模样?’,现下乍一瞧见这么个腿长腰细的大美人,忽然很是怀疑自己的眼睛。
    “罪臣叶无痕参见陛下!”叶知秋行至谢玹身侧才站定,抱拳便欲向陛下行礼,结果她一低头就看见自己穿的是绫罗裙,颇有些不自在,索性就跪在了谢玹边上,朗声道:“罪臣所犯之事同首辅大人半点干系也没有!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望陛下圣断!”
    其实她早就来了,只是请殿前内侍通报的时候,那些个人推来推去既不进殿通禀,也不肯放她进来,耽搁了好些工夫,刚好把殿内这一番动静听了个七七八八。
    叶知秋从头到尾都震惊得不行,直到方才听见谢玹把先前在飞云寨给她当压寨相公的事儿都翻出来讲,她才彻底等不下去推开拦在殿前的众人直接闯了进来。
    谢玹多在意脸面的一个人啊!
    今日竟然把数年前被她扣留在山上当压寨相公这么丢脸的事都拿出来当众讲了,还把她所有的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说的全是阴谋算计,最可恶的竟然有人真的信了!
    她在等陛下降罪的片刻间抽出了一丝空闲侧目看谢玹,低声同他道:“你怎么什么都不同我 说就自个儿来议政殿把罪责揽下了?”
    三公子薄唇微张,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原本清冷如霜的一个人见到叶知秋,寒气瞬间就弥散了,此刻反倒显得有些无措。
    龙椅上的谢珩看着底下两人跪在一处越看越想笑,当着众大臣还得有帝王威仪只能强行忍住了,一本正经地问:“你们以为担罪责是什么好事不成?还争着抢着要往自己身上揽?”
    “陛下!”
    “陛下。”
    叶知秋和谢玹不约而同地开口,两道声音完全重叠在了一起,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偌大个议政殿,群臣林立,谢珩看这两人四目相对却旁若无人一般,不由得右手轻拢抵到唇边,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正色道:“被叶卿这么一打断,朕都忘了谢玹方才说到哪了。来,谢玹,你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叶知秋有些急了,当下便要开口求情,边上的谢玹却忽然伸手拽住了她袖下的手,抢先道:“陛下明鉴!叶知秋所犯之事,皆是被我算计而起,要降罪自然也该降罪于我!”
    “谢玹!你还嫌这事闹得不够大吗?”叶知秋急得反扣住了他的手,紧紧握着,低声道:“别说了。”
    “算计不算计的,暂时不论。”谢珩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家三公子和小叶,适时开口道:“谢玹,朕只问你,你是墨衣侯什么人?凭什么说这样的话?替她担这罪责?”
    秦墨等一众年轻大臣们纷纷在心里喊了一声:陛下问的好!陛下问的妙!
    谢玹道:“我与她夫妻一体,她有罪,我自然担得!”
    “夫、夫妻?”叶知秋顿时睁大了眼睛,震惊地差点从地上蹦起来。
    谢玹侧目看向她,总是蕴含着冷意的眸子也多了几分温柔,“你我缘分早定,在飞云寨在时便有夫妻之名,只怪我有眼无珠,辜负你一腔情意,蹉跎数年,直到近日才识得本心,吾心甚悔、甚愧。”
    “这……”叶知秋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先前同谢玹单独待着的时候,倒是没少听他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但是今日是当着满朝文武,史官一笔记下,这可就是要传到百年千年后的话了。
    谢玹眼中倒映着她有些慌乱的样子,眸色温情如许,话说得越发坦荡,“多谢夫人不计前嫌,还愿与我携手同归。”
    叶知秋被他一声“夫人”喊得有些找不着北,脑子一片浆糊,全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了。
    老大臣们眼看着这势头越来越不对劲儿,急地频频倾身去问前头的王大人,“那三位大儒怎么还不来?”
    “他们再不来,这事可如何是好?”
    谢珩见状,薄唇轻轻勾起。
    昨晚青衣卫便送消息送宫,说这些老大臣们为了把叶知秋的罪名坐实施以严惩,特意联手把当时的三位大儒请出山,入朝谏言,谢玹听闻此事连夜要出城去拦人去,结果被自告奋勇的四公子抢先去了。
    谢珩算算时辰,不管拦不拦得住都该有结果了。
    果然下一刻,殿外便有内侍高声通禀:“陛下!锦衣侯派人送了急信来,要即刻呈与陛下!”
    谢珩微微扬眉,“呈上来。”
    内侍奉信而来,一直站在玉阶旁的王良快步走下去接了过来,又走回高处双手呈上。
    谢珩拿过来便拆开了,一目十行地把信件看完,唇边笑意压都压不住,他索性起身走下了玉阶,把那几章信纸递给了站在最前头的老大臣,“众卿都来看看当世大儒给叶无痕写的文章!诸位眼中她罪责无数,三位老先生却道她是举世无双的奇女子,劳苦功高,配享太庙,千古流芳也当得!”
    一众老大臣们纷纷传看,看完之后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笔迹用词都是那三位老先生惯用的没错,就是这文章来的太过蹊跷,说好要入宫的人面都没露就忽然反水了也让人不敢相信。
    随着谢珩一句“三位老先生果然胸怀广大”,这事显然已成定局。
    眼看着陛下压根没有降罪叶知秋的意思,老大臣们纷纷闭了嘴。
    “朕觉得三位老先生所言甚是。”谢珩抬手示意谢玹和叶知秋赶紧起来,这戏唱到这里差不多就行了。
    结果两人都不肯起身。
    谢珩只能微微倾身,一手扶谢玹,一手扶叶知秋,把两人一块提溜了起来,“你们两跪在一起就怎么都不肯起来,莫不是等不及另择良辰吉日,要直接在议政殿拜堂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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