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将最深沉的心灵埋入舞蹈中,全世界才能感受到您璀璨的光华。”

    余泽脑袋里直接自动过滤了那些华丽的辞藻,这卡片的话总结一下就是要跳得足够出彩罢了。事实上这个直播节目并没有所谓的淘汰制度,毕竟百位豪门继承者都是赞助商,他们来这里不过是借此打个广告而已。而各个牌子究竟能赢得多少放送分量、赢得多少观众的青睐,就全凭各自本事了。

    跳舞需不需要舞伴?这个问题对余泽来说早已有了答案。他不可能选择去跳什么单人舞,他无论如何都会扯上雷欧,毕竟没有比跳舞这种活动更能贴身的机会了。他必须在那一场舞会上将雷欧揣摩通透,最好连同他的弱点也一并找出。

    “啪嗒……”余泽沉思中听到身后传来的水滴溅落之声,刚一转头便看到头上搭着毛巾慢慢走出来的男人。男人宽大的手按着毛巾,随意擦拭着黑发滑落的水珠,随着他甩动头发的动作,仍有不少水滴顺着那流畅的线条滑落在地,最终湮没在地毯之下。

    等到乌诺从毛巾下慢悠悠抬起一只眼时,就看到对他轻轻勾了勾手指的余泽。

    “怎么了?几分钟不见就想我了?”乌诺沙哑低沉的声音透过毛巾溢出,顺从地向余泽走了过来。

    “不,帮我个忙而已。”余泽仰着头靠在黑色皮质沙发上,那苍白精致的喉结就暴露在乌诺的眼中,惹得他呼吸一窒。

    “来触碰它,直到我身体不僵硬为止。”余泽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点着自己的咽喉,只是他触碰而已,修长的身躯就已经止不住地露出了紧绷之态。

    乌诺瞬间知道了余泽的用意。他们这群游走在黑白边缘的人总会养成一个可悲的习惯,被陌生人触碰、亦或是暴露出弱点后都会反射性绷紧身体,然后便是毫不犹豫地狂风暴雨式回击。

    如今余泽大概想要临阵突击,能够暂时抑制这种习惯,毕竟舞会中贴身之举太多,极易暴露。

    “不愿意么?我保证尽量不攻击你。”余泽稍微侧了侧头,灰蓝色的瞳孔就这么无辜地注视着乌诺。

    “我的荣幸。”这小子都愿意将弱点暴露在他面前、让他去触碰了,乌诺又怎么会不愿意这么做。他轻笑了一声便抬手要触碰上去,意料之中的,他粗糙的手指还没触碰那小鬼的肌肤就被狠狠反握住,余泽右手收紧差点将他的手指给扳断。

    “果然不行么……”余泽看着自己条件反射性的举止,烦躁地皱起了眉。

    “再来一次。”乌诺倒是毫不在意手上的痛楚,最怕麻烦的男人脸上难得流露出耐心之色。

    ————

    余泽对着镜子慢条斯理地套上了白衬衫,打好了酒红色真丝领带,随后在袖口比划着黑曜石袖扣,最后再套上贴身的纯黑色西装,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在灯光下折射出幽暗的光泽。

    这具身体穿惯了跳脱不羁的颜色,乍一换上深沉的色彩,竟然透出前所未有的禁欲气质和迷人魅力。还没等余泽仔细打量自己这一身舞会装束,一双戴着白手套的手就从后面撩起了他的铂金色碎发,随后他就感到自己的脖颈被男人用唇吻了一下,不过这次他倒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

    “手怎么样了?”余泽握住了乌诺弄乱他头发的手,掌心下的温度过于炙热,一半是因为乌诺天生的体温,一半是因为昨天被他给扭得狠了还红肿着。他反射性攻击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不过经过昨天的训练余泽觉得自己起码能强撑过一场舞会。

    “毕竟是人的身体,也就那样子。”乌诺摊摊手无所谓地说道,比起手的疼痛,他更烦躁地是余泽要和雷欧跳舞这件事。

    余泽不知道男人心里那复杂的心思,他最终决定将铂金色碎发给悉数拢到脑后,露出原主苍白的额头和深邃的眼眸。

    “啧,够帅了,别再弄了。”乌诺拉下嘴角将余泽从镜子前扯开,这小子不管披着什么皮囊都能让人神魂颠倒,不过以前好歹性子冷还能收敛点。现在他换了这副骚包的躯体扮演起了骚包的性格,分分钟变成了万人迷。而那群爱慕余泽的人他打又不能打,杀又不能杀,真他妈憋屈至极。

    余泽懒得理会乌诺这种粗鲁的做派,他最后磨平了西装褶皱,微微抬起下巴装出矜持傲慢的模样走出了房门。等到他走到了舞会的大厅时,有那么一瞬间被暗淡悠久的香水味和精致迷蒙的光线给弄得放慢了脚步。

    余泽刚刚停下来,一位漂亮的美人就直直走了过来,她红发下的脸端庄而不失风情,绿眸里还停留着惊艳之色。余泽知道美女前来的用意,她在等他微微弓起手臂,好让她环着自己进场。

    然而这位美人注定要失望了。余泽目不斜视地向前走了两步和她擦肩而过,他必须独自进场。

    这次并没有什么管家来宣布舞会何时开始,一首首名曲不断徘徊在大厅内,每次放到合适的舞曲,继承者们就自觉地下场跳起舞来。无论是急促奔放的爵士,还是风情十足的探戈,甚至是出人意料的街舞,几乎各个舞种都被跳了个遍。

    随之时间的流逝,未跳之人越来越少,余泽和另一个纹丝不动的人理所当然地成了观众们的焦点。

    “亚瑟和雷欧今天都帅炸天了!你看他们不但穿的都是黑西装,连领带颜色都一模一样!”

    “明明是一样的搭配,雷欧是冷漠严肃到极致,亚瑟却穿得夺人心魄。”

    “第一次看亚瑟穿黑色,那苍白细腻的肌肤配上这颜色,我鼻血都流出来了!”

    “键盘已脏,屏幕已脏。”

    “快看!亚瑟朝雷欧走过去了,难不成……”

    余泽一步步朝雷欧走去,脚下的步伐仿佛用尺精准量过一般,所有人的视线脱离了跳舞的继承者们,情不自禁地根着他暗色的皮鞋而移动。只见他停在雷欧的面前,薄唇开开合合地说了些什么。然而直播的镜头还缠绕在跳着华尔兹的继承者身上,众人根本分辨不了他们的对话。

    事实上余泽走到雷欧身旁时,那个男人又冷着脸拒绝了一位淑女,男人英俊的面容上没有半分波动,整个人都和舞会格格不入。

    “hey,caveman(对女士无礼的家伙)。”余泽挂着多情的笑容拍上了雷欧的肩膀,他用戏谑的话语中调侃着雷欧拒绝淑女的举动。雷欧却只是幽幽地瞥了他一眼,用沉默回应着他的搭讪。

    “想好跳什么了吗?”余泽没有直接看向雷欧,他只是凝视着又一轮跳完舞退场的人群后随口提议道。

    “没有。”雷欧吝啬地回了一句,语气中没有半分情感。

    “那么,自由舞怎么样?”

    雷欧听到余泽提出的“自由舞”这个词时,面无表情的脸终于动容了。他猛然抬起猩红的瞳孔盯紧了余泽,微眯的瞳孔中凝聚的是斟酌以及其他一些更加复杂的东西。

    自由舞是这个世界独有的舞蹈,它类似于交谊舞,却比高雅繁杂的交谊舞自由浪漫的多。自由舞根本不分什么男步女步,也没有什么快慢缓急,它唯一的要点就是所谓自由和默契。它能在任何曲调下上演出不同的韵味,这完完全全取决于跳舞双方的气场和合拍程度。

    世上之人甚至把自由舞称作是“缘分之舞”,因为它既有着让跳舞者一见钟情的魅力,又缠绕着能让人一拍两散的神秘色彩。

    余泽在渐渐转为昏暗的灯光下从容地伸出了苍白修长的手,直播镜头也在不知不觉间转到了他的身上。

    雷欧垂眼和余泽对视半响,许久许久都没有动作。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拒绝之时,雷欧终于第一次从西裤口袋中抽出了自己宽大的手。他没有握上余泽邀请的举动,却又直直走进了舞池。

    余泽感觉到舞池中雷欧投来的视线,挑挑眉毛也随之迈了进去。

    观看的众人愣愣地看着这一幕,那一刻他们脑子想的都是:卧槽,天榻了吗?这两人是要共舞的节奏?!

    第57章 豪门继承者(九)

    “(仅是最后一支舞)”

    “(亲爱的,仅是最后一支舞)……”

    余泽踏入舞池的那一刻,女子那沙哑缠绵的演唱声恰好随之响起,缱绻的声音不免令人有些晃神。在他听来,这首曲子过于暧昧了。它几乎没有前奏直接就张力十足地搅动着人的情绪,浓重而压抑的伤感之情已经呼之欲出。

    直听到心裂神伤,绞痛无比。却爱极了张力十足的百转悠扬,气场强大的嘹亮情殇。相爱,却不能在一起,是不是世间最残忍的一种痛?歌曲中的缠绵,流连,痛楚,激烈而又无可奈何的心境让相似的人流泪不止。但它却美得不可方物,余泽微微侧过头,当他和雷欧视线对上的那一刹那,一种莫名的默契竟理所当然地蔓延开来。

    如果非要说形容那种感觉的话,大概就仿佛突然被看不见的丝线给捆在了一起,只要向着对方轻扯丝线就能传达出最深处的心声。

    余泽和雷欧就这么一左一右错身站立着,他们几乎是同时抬起了自己的右手,然而伸出去的手并不是为了揽住对方,而是不约而同地悬停在了在半空中。两只深浅不一的手掌几欲相贴,然而他们的掌心却仍留着半丝空隙。一种欲拒还羞的纠缠意味就从那丝空隙中慢慢衍射出来,不知不觉感染了所有人。

    他们至始至终都没有触碰到对方。

    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竟仿佛隔着整个深渊一般。

    奇异的氛围笼罩在舞池中,四周似乎一瞬间沉寂了下来,两人的眼中只剩下了对方的存在。余泽没有放下手掌,他优雅地抬起脚向左侧绕了半圈,交谊舞般的步伐中透出了似纠结似憧憬的情绪,仿佛重演了与情人初见的场景。雷欧同时也向着右侧绕了半圈,他的脚步声仍是沉稳和坦然,然而不再平稳的呼吸诉说着他也进入了状态。

    无论如何迈步移动,两人掌心的距离分毫未变,连对视的眼神都没有移开一丝一毫。

    “(仅是最后一支舞)”

    “dbye(在我们离别之前)……”

    歌手骤然拉长的尾音仿佛是一个讯号,空中那泾渭分明的两只手第一次交握住,战栗的感觉顺着同样冰冷的双手传递着,直直流入了心底。雷欧指尖一个用力就让余泽搭上了他的肩膀,而他的手选择停留在余泽的腰后。

    “whenweswayandturnaroundandroundandround(当我们一次次挥手转身,旋转、旋转、旋转)”

    “it‘(就如当初一样)……”

    不知道是歌曲在主导着他们的舞步,还是他们的舞步本就和歌曲绝对契合,当两人顺着歌词转身、侧头乃至旋转的那一刻起,舞池里的人早已情不自禁地停下了动作,他们愣愣地站在原地凝视着跳舞的两人,脑子里只剩下他们的身影。

    因为正在舞动的两人气场实在是过于惊艳,那是一种形容不出来的震撼。雷欧和亚瑟明明骨子里都是薄凉之人,在这场舞蹈之中却宛如点燃了火焰一般,灼灼而不可直视。他们的动作脱胎于交谊舞,却更加奔放热情,充斥着自由之上的魅力。

    余泽原本整理好的碎发不知何时已散落在额头上,那一向冷漠的雷欧也略微舒展了眉梢,深沉的猩红瞳孔和浅薄的灰蓝眼眸中是如出一辙温柔和倾慕,或许还有不易察觉的迷醉之色。他们仿佛真的完全沉浸在自由舞那令人一见钟情的魅力中,两人已经不是在单纯的舞蹈,而是在用灵魂不断碰撞交融了。

    “(再多一次机会)”

    “pmewarm(抱紧我给我温暖)”

    “ld(因夜已渐冷)”

    “'g(而我还意乱情迷)……”

    意乱情迷吗?雷欧的手悄无声息地顺着西服滑落,当他再度搂上余泽的那一刻,那低哑惑人的声音瞬间像电流一般划过了余泽耳畔:“跳的不错。”

    是了,这场舞完完全全是临场发挥的玩意儿,然而跳到一半竟已同时让他们这两个见识甚广的神明都觉得是水准之上。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余泽抵上雷欧胸膛的那一刻从容地甩身后退,铂金碎发浅浅地贴在他的脸颊上,那薄唇下吐出的永远是自信十足的话语。

    事实上刚才的舞蹈他远没有众人以为的陶醉,他在那半场曲子中悄然摸遍了雷欧的身体左半侧的13根肋骨,而恰好是摸到第13根时雷欧开口说出了上面那句夸赞的话语。

    这是在用言语掩盖身体反应?还是一场单纯的巧合?余泽毫不犹豫地归结于前者,他已确信雷欧是神明,是死亡之神潘!既然已经找到想要的弱点,余泽就敛下所以复杂的心思不再继续试探下去,他放任自己完完全全得沉浸在这场舞蹈之中。

    因为他还有一个原主的执念要完成——那便是撩动雷欧。虽然换成潘难度更大了,放纵自己尝试一番也没什么大不了。

    余泽和雷欧在一个拥抱相贴后再度错身站立,他们同时后退了一步,这次两人选择伸出了修长的左手,手掌又是暧昧地几欲交贴。舞池中越来越集中的灯光打落在了雷欧的眼底,有那么一瞬间,余泽觉得这个男人的眼中仿佛在燃烧着滔天盛焰。

    “砰……”

    “砰砰……”

    “砰砰砰……”雷欧面容沉静地盯着对面那个露出张狂笑意的家伙,稳定的指尖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瞬,他的食指自然地下弯,下一秒便触碰到了余泽那冰凉的指尖。在十指交握的那一刻,心脏陡然升起的鼓噪声猛然达到了顶端。

    原来注视一个人注视的太久,心脏就会不听使唤吗?雷欧感觉着自己脉搏奋力的跃动声,纵使血液在叫嚣着,他冰冷的皮相却露出半点异色。雷欧眯起眼再度将余泽拉回了怀抱,和刚刚如处一辙的舞步悠然上演。脚尖的进退、呼吸的纠缠,这循环的舞步令人沉醉,每一步都像是在他灵魂深处狠狠烙下了印记。

    潘活了上万年,“比任何人都残忍”是他活下去的准则。他不理解变着花样换发型的莱拉,也不想理会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阿瑞斯,他不知道金钱有多大的魅力让希露执着,也没兴趣像塞吉一样面对千篇一律的书籍。他更加不会去接受普得神神叨叨的预言,因为何时死亡必须由他自己来下令。

    平淡如水、心硬如铁,万年间绝不会有什么庸人自扰的情绪产生。然而今日在指尖相触的之时,潘觉得自己的灵魂中硬生生被别人灌入了一种柔软过头的情绪。凡人口中大概称其为心软,亦或者是所谓的温柔。

    潘不自觉地失了神,曾经度过的万年记忆洪流开始流淌翻滚,撇去无用的经历后他竟只找到一幕画面能比得上此刻的鲜活,而那一幕正是余泽面对咆哮群龙时露出放肆笑意的场景。

    亚瑟果然是余泽。潘轻而易举地下了判断。前半场舞蹈他试探过摸索过,他确定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但那又怎么样?他潘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也不需要什么逻辑推理,只要是他自己的判断,就会是唯一的真理。

    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根本没有第二个人能有让他心跳失控的魔力。那内心翻滚的怪异情绪,似乎只有眼前的家伙能够悉数挑起。

    死亡之神潘直到今天才确定,他此生最怕的竟会是一个凡人的笑容。

    “(仅是最后一支舞)”

    “(再多来一次)”

    音乐还未停下,这注定是一场唯独神明才能造就的舞蹈,他们纠缠在舞池中央,那一刻起整个世界统统沦为了陪衬。

    “(仅是最后一支舞)1……”

    然而再悠久的光阴也会有尽头,何况只是一个几分钟的曲目。当缠绵的女声缓缓沉淀下来之后,收尾的伤感音调仿佛是一种暗示,潘本能性地低下了他那高贵的头颅。

    余泽后半部分过于投入,等到听到歌手沙哑的尾音才渐渐回神,当他抬起头想要撤离之时便看见了近在咫尺的雷欧。雷欧眼神晦暗地俯下了身,他那出人意料的动作不知是因为还未从舞曲中走出还是在借此进行新一轮试探。

    还没等余泽得出结论,陡然明亮的灯光和恭谨递来的手帕就猛然打断了两人的暧昧氛围。

    潘的意识瞬间回笼,他看着那只有一线之隔的薄唇,最终选择面无表情地放开对方退后两步。

    他差点过界了。不,他已经过界了。

    在这场舞蹈中,他一边冷眼找着对方并不存在的破绽,一边却放任自己沉沦其中、冷眼看着自己动摇的模样。

    也许从深渊处被余泽惊醒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过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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