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梁王府外面发生的那一幕,端木岐就一直以为她这几天是被殷绍给限制住了,本以为殷绍为了配合引导殷梁上钩,晚间是会把宋楚兮秘密送过来的,但是他叫人去看了那辆可疑的油篷马车之后,却发现那根本就是辆空车。

    这会儿他本来还是在打算着稍后要如何跟殷绍开口要人,突然听到宋楚兮的声音,倒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的抬头,果然见她含笑从马车里探头看过来。

    端木岐大为意外,心中狐疑的皱了眉头。

    殷梁和即墨勋几人则是面色铁青,见鬼一样。

    所有人的人一时都没说话,宋楚兮就又对端木岐说道:“天很晚了,我睡不着,出来走走,顺便绕路来接你回去。诸位殿下这都是怎么了?怎么好像脸色都不大好?”

    她问的坦荡无辜。

    端木岐看着她,突然之间便是豁然开朗,完完全全的没了脾气。

    他举步走过来,顺势抓住她的指尖,用力的捏了捏,要上车的时候,见她还盯着那边殷绍等人在看,便就没好气的冷然说道:“还看什么看?太子殿下真的下得一手好棋,见识长完了,还要留下来继续给人做棋子吗?”

    说完就跳上马车,拽着宋楚兮入内,砰的一声合上了车门。

    他们这一辆马车扬长而去,即墨勋听了他的话,猛然回头朝殷绍看去,眼中怒火乱窜,血丝遍布。

    殷绍却是完全的不以为意,淡淡道:“太子确定现在不需要本宫陪您进宫面见父皇吗?”

    就算所有人都怀疑他,可是谁也拿不出确切的证据来。

    即墨勋胸口的火发布出来,几乎攒成了团儿,盯着他半晌,最后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今晚,本宫还要谢谢应国侯的招待了,告辞!”

    说完,就仿佛是怕他再多留一刻就会忍不住对殷绍动手一样,直接找到自己的仪仗,翻上马背。

    婢女把文馨公主扶过去,穆晾让了他自己的马车出来。

    即墨勋冷冷看着,这时候忽而抬眸看向了殷梁道:“怀王殿下,你们这京中真的安全吗?本宫在这里不到一月时间,刺客就遇到了两批,您确定不需要送一送本宫?”

    殷梁没有理由坑他,他也是觉得今夜之事十有*都和殷绍脱不了干系,所以也不惧于当众和殷梁走的太近。

    “是本王设想不周,是该送殿下回去的。”殷梁道,暗中给殷化飘过去一眼的暗示,然后便命人牵马过来,带了自己的侍卫,和即墨勋等人走了一路。

    殷化随后也和殷绍告辞离开。

    殷绍面上神情始终淡淡的,并不在意这些人要如何联合起来针对他。

    “殿下——”应国侯穆晾欷歔着走上前来,恭敬的拱手一礼。

    殷绍回头看了眼那条画舫,道:“这里你来善后,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微臣明白,请殿下放心。”穆晾恭敬的应了,顿了一下,却是面有忧色又稍稍抬眸看向了他,“经此一事,怀王等人就都知道微臣是您的人了,以后微臣再要替您做事,恐怕会被他们防备阻挠的。”

    “这件事迟早要公开,侯爷还怕本宫保不了你吗?”殷绍不以为然道:“放心吧,今夜所有的事自有本宫担待,没人会想到为难你。”

    “微臣多谢殿下袒护。”穆晾说道,神色感激。

    “本宫先行一步了。”殷绍道,举步朝自己的仪仗走去。

    “恭送殿下。”

    殷绍上马之后,也是直接回了自己的太子府,穆晾一直站在原地目送,一直到那一队仪仗走的远了,应国侯世子穆彦哲才面有忧色的走上前来道:“父亲,您真的决定要追随太子殿下,一路走到底吗?”

    “你姑母都亲自求到我的跟前来了,我能怎么样?”穆晾冷冷说道,眼中居然闪烁着恼怒的凶光,“她不说我还不知道,怀王为了梅氏那个贱人,居然能心狠手辣到了此种地步,你表妹眼见着是不行了,我能放着她们母女不管吗?”

    “只是咱们侯府势单力薄,父亲之前不是一直教导儿子,要明哲保身吗?”穆彦哲道。

    “就算要明哲保身,那也要确定一定能保得住此行,此时我不先站队,难道是要等怀王得势之后,将我们整个应国侯府一并锄去,永绝后患吗?”穆晾说道,转身冷冷的看着那条灯火闪烁的画舫,“处理掉吧。”

    *

    折返驿馆的马车上,端木岐上车之后就面色不善,一直盯着宋楚兮,等她的一个解释交代。

    宋楚兮坐在他对面,对上他的视线,却先是自嘲的冷笑了一声道:“如何,今天算是真正领教了这人的利害了?”

    兵行险招,直接就要即墨勋的命。

    如果不是那位指挥使大人及时赶到,即墨勋今天势必要醉死在这条画舫之上了。

    说起来,这一次,端木岐虽然没什么损失,但也着实是被人做棋子利用了一把,说他心里没有恼火那都是假的。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的手段非同一般。”端木岐亦是冷笑,只看着她道:“现在我问的是你,这几天,你不是在殷绍的手里吗?”

    “你为什么就会以为是他带走了我?”宋楚兮反问,说着也不等他回答,就又笑了笑道:“他要捉了我去做什么?反而我落到他的手里,就等于是个洞悉他这一番谋划的人证了,他何必给自己添麻烦?”

    殷绍做事,滴水不漏,尤其这算计人心的本事,更是精妙非常。

    “的确,他是不需要动你,也就算今天我没有照他计划中的那样出手,恐怕他也事先安排好了,会赶在事发之前,亲自出手把你换出来。”端木岐道,唇角晚期癌的那一个弧度,也说不上是赞许还是讽刺,他看着宋楚兮,再次重复道:“你还没回答我的话,这几天,你到底人在哪里?怀王和辰王那边我都一直盯着,好像是他们的计划中出现了什么意外?”

    “是啊!出了意外,出了一个他们就算是想破脑袋也一定想不出来的意外。”宋楚兮深有同感的叹了口气。

    说起这几天的际遇,她自己就最是遗憾,提了茶壶想要倒水,想了想,又兴致缺缺的放下。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正色看向了端木岐,字字清晰道:“他已经到了。”

    他?

    端木岐的眉心隐约一跳,马上就反应过来。

    宋楚兮苦笑了一声,扭头看向车厢里面一角,黑暗的一个角落道:“如果快的话,明天他应该就会进宫面圣了。”

    宋承泽进京了,在行程上,比他们预期中要早了一些,更是做了一件然他们都始料未及的事情。

    端木岐抿着唇角沉默了片刻,然后沉吟道:“他——是投靠了太子吗?”

    宋承泽带走了宋楚兮,那么巧就刚刚好破坏了殷梁的计划,又给殷绍带来了便利?

    “你说呢?”宋楚兮道,宋承泽这个人,目前还总让她觉得看不透。但是他三房满门几乎都折在了她的手上,他居然还能顾全大局,主动出手提她解围,只从这一点上来看,此人心智的坚韧成熟程度,就叫人忌惮。

    宋楚兮想起这人,便有些头疼,抬手揉了揉鬓角,突然想起方才在那岸边看到了文馨公主,心头微微一动,就迟疑着看向了端木岐道:“文馨——是你——”

    宋承泽带了她走之后,根本就没管这京城里殷绍和殷梁双方后面要如何斗下去,今天自然也不会多此一举的送什么马车和人过来,现在看来,那辆空马车就应该是殷绍让人送过来的了,目的就的为了引诱端木岐进一步的举动,拿文馨公主来换人。

    只从这一点上来看,就算宋承泽没有明确站殷绍的队,但是两人之间也有私底下通气儿的。

    只是这一局里面,结局最惨也最无辜的还属文馨公主了。

    “我可没逼她,是她自己点头答应的。”端木岐说道:“这件事本来就是存在的,就算现在能捂着不见人,迟早也免不了要被翻出来,到时候她的下场可就连这都不如了。我是没什么济世度人的好心肠,可关键还是——她也足够聪明。”

    现在出事,文馨公主丢的是人,最严重的结果就是被退婚,可一旦等到她大婚之后再被人揭发了她同即墨勋之间的事情,那时候她就已经是北狄皇室的人了,皇室为了遮丑,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将她秘密处死,那时候丢的就是命了。

    在这件事上,宋楚兮也无话可说。

    从心底里讲,她是同情文馨公主的,可是再同情又能如何?那毕竟是别人的人生,路要怎么走,她左右不了。

    端木岐见他不说话了,就转移了话题道:“对了,那位应国侯是怎么回事?以前没听说他是替东宫那位办事的?”

    “此一时彼一时。”提及此事,宋楚兮面上神情就突然变得嘲讽,“怀王妃据说是就快不行了,能再撑一两个月就属于难得了,她的母亲穆氏,是应国侯嫡亲的姐姐,也是唯一的姐姐。当年这一双姐弟的生母早逝,老应国侯续娶夫人既精明又刻薄,一心想要扶持自己的亲生儿子上位,是穆氏先得了一门好婚事做后盾,才给穆晾撑了腰,让他顺利承袭了爵位,所以他们姐弟之间的感情一向都好。不过穆氏没有儿子,就只生了一个女儿,偏偏现在又要折在怀王府里了,你说她恨不恨?”

    对于京城这些勋贵之家的关系牵连,宋楚兮知道的自然比端木岐更详尽一些。

    端木岐听她娓娓道来,最后却是玩味一笑,别有深意道:“恐怕——还不止如此吧?”

    “那我就不清楚了。”宋楚兮知道她的意思,却没什么兴趣。

    殷梁宠爱梅妃,这不是什么秘密,外面也盛传,怀王妃的病是因为嫉恨太深所致,但那也就只能说明是这女人善妒小心眼儿,根本就证明不了别的什么。何况又是殷梁的家务事,用不着他们这些外人来操心。

    *

    端木岐和宋楚兮一行先回了驿馆,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即墨勋一行才回。

    即墨勋和殷梁直接去了书房,文馨公主这边没人能近她的身,就由逆光陪着,送她回住处。

    她刚受了惊吓,走不快,一路上都心不在焉,走的很慢。

    那蓝袍人缓步跟在她身后一步,同样一语不发的慢慢走。这夜里的花园分外宁静,即使冷风萧瑟,却突然就希望这条路不会有尽头。

    看不到他的脸,听不到他的言语,哪怕只能细听他的脚步声,那也已经够了。

    有些事情,她这一生都注定了没有资格经历和拥有,连唯一的愿望都这般卑微和渺小,低贱的仿佛要落入尘埃里。

    不怨恨是不可能的,只是无力回天。

    文馨公主努力压抑住心中起伏不定的情绪,尽量的稳住步子慢慢的走,可是就算再长的路也要有尽头,自她失踪之后就守在院子门口的白筠见她回来,眼泪一下就流了满脸,上前一步,抱住了她,“公主!”

    文馨公主被她拥在怀里,方才觉得冷,隐隐的哆嗦了一下,如梦初醒。

    身后那人却已经转身,依旧步子平稳而的往回走,就好像她就只是个影子,没有一句的言语。

    文馨公主匆忙推开了白筠,回头追出去一步,但也只是一步,脚步便定格在了拱门之内。

    夜色中,那人踽踽独行的背影笔直而磊落,而她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看上去却污浊不堪,这一步之遥,好像是从第一次遇见,就已经注定隔了千万条沟壑,是走不过去的。

    第一次遇见,他自火海中找到她,护着她,将她带了出来,没叫她浑身上下,有任何一点的损伤。他是唯一一个,在她的皇兄惨死之后对她好过的人,哪怕只是他身为龙庭卫的使命,但那一夜烈烈火海之中,她却就着那火,深深的将他的存在烙印在了心里。

    那一年,她只有十三岁,可是那样的年纪里,也早就破败不堪,失去了可以勇敢去喜欢一个人的资格。可是这个人的存在,到底也是成了她如今在这世上,最后所能抓住的一点温暖了。

    “谢谢!”收拾了散乱的思绪,文馨公主突然从后面追上来一步,手指扒着门框,因为过度紧张了,关节都凸出来,十分显眼,她望定了那人的背影,又再重复了一遍,“谢谢你今天替我隐瞒。”

    这人根本就不是从驿馆里追她出去的,这一点她很清楚。

    可是他却替她瞒下了,没有告诉即墨勋她与人合谋揭发这桩丑事的狠毒之心。现在即墨勋虽然也怒,但却不会过分的迁怒道她身上,要不然的话,那个疯子指不定还要怎么样的折磨她的。

    文馨公主说这话的时候,神情语气其实都是言不由衷的。

    其实他就算替她隐瞒了有什么用?只是保了她的一条命,之前发生的事都已经成了事实,什么也无从改变。

    她心中黯然,缓缓地垂下了眼睛,本以为那人不会给予回应的,不想却听到他沙哑低沉的嗓音突然随风飘了过来,“活着吧,为了他。”

    文馨公主一愣,猛地抬头朝他看去。

    那人脚下步子未停,转眼已经走出去老远,慢慢的被夜色吞噬消失,而前一刻,他的声音也是那般沙哑低迷,仿佛随风一吹也就散了。

    活着?为了他?他是谁?

    可是她知道,他所指,是她的兄长,只是他可能不知道,现在于她而言,想要活着,会需要多大的勇气支撑。

    文馨公主愣愣的站着,幽魂一般,不知不觉的,就湿了眼眶。

    白筠走过去,轻轻抱住了她的肩膀,“公主,外面冷,我们先进去吧。”

    文馨公主靠在她怀里,点了点头,主仆两个才刚转身进了院子,身后就有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却是即墨勋身边的一位礼官匆匆赶来,“公主,太子殿下让您马上准备一下,宫里有人来传旨,北狄的皇帝陛下召见。”

    因为晚上那画舫上的事?这三更半夜的,皇帝的旨意来的这样急,这可不是件好事。

    他说叫她活着,可是今夜之后,她真的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题外话------

    最近捉奸在床的戏码有点多,羞答答!快来一打月票给我遮住脸,脸红~

    ps:今天的副标题——

    《又四只小喽啰之死!》嗯,我其实每天都在死人,棒棒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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