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瑶也只见眼前人影一闪,下一刻,喉咙就被人捏住了。

    殷绍的一张脸上,表情阴森恐怖,但他还在忍,虽然手指卡住了宛瑶的脖子,却用了所有的意志力控制,没叫自己的手下着力。

    他近距离的逼视宛瑶的眼睛,却是紧抿着唇角,一语不发。

    不得不说,就算宛瑶早就视死如归了,面对这男人强大的气场和几乎能杀人的眼神,身子也是忍不住的抖了抖。

    不过,她也很快的镇定了下来。

    殷绍就算不开口,她也不打算再隐瞒了。

    笑了一笑,宛瑶就扬眉道:“娘娘生产的那天夜里,她不是偷偷的入府求见过殿下吗?”

    殷绍的神情震了震。

    他是怎么都没想到,宛瑶居然会知道这件事。

    宛瑶看着他染上浓郁怒气的眸子,并不畏惧,反而酣畅淋漓的继续刺激他道:“当时不凑巧的很,安氏这贱人被太后宣进了宫,娘娘醒来,知道她的孩子没有了,就也不顾身子的要进宫去。我当时怕她受不住那天寒地冻的天气,就瞒着她偷偷的溜过来,想求您出面劝劝她。”

    宛瑶说着,就感触颇深的四下打量了一遍这间屋子,“殿下您应该不会不记得吧?那天晚上您就在这里,并且很奇怪的,院子里居然一个侍卫也没有,所以我在门外都听到了。宛茜来找您,她和您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到了。”

    那件事的真实内幕,除了冯玉河,也就杨平和蒋成海这两个他的心腹侍卫知道了,因为事后他震怒刑讯宛瑶的时候必须要有人帮忙。否则的话,那样一件堪称奇耻大辱的事,就连身边的人他都不会允许他们知道。

    殷绍的脸色,一时铁青,又一时涨红,如果眼神能杀人,此刻宛瑶必定早就被他凌迟了。

    他盯着她,因为隐忍过度,卡住她脖子的那只手,手指都明显泛了白。

    安意茹还是听得云里雾里,瞧见殷绍这样的表情,不由的更加奇怪,“那个丫头不是早就被放出去嫁人了吗?她为什么会回来?还……”

    还居然是找殷绍的?

    并且——

    殷绍怎么会有兴致去见那样一个低贱的丫头?

    宛瑶的脖子受制,就有些艰难的转头看向了她,冷冷道:“那就要问你了啊,安意茹!”

    安意茹惊了一下,被她的眼神盯着,顿时就毛骨悚然了起来。

    殷绍拧了眉头,也下意识的扭头朝安意茹看过去。

    安意茹碰触到他视线,虽然知道那杀气和怒气都不是冲着她的,也还是忍不住的浑身打颤,强横道:“她是廖氏的丫头,我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

    宛瑶讽刺的翻了个白眼,继续道:“七年前,那晚在辰王府做客,淳贵妃吩咐她的婢女去给太子殿下和娘娘茶水里做手脚的话被宛茜无意中听到了,可是那个贱人她忘恩负义,当时就存了外心死,并没有将此事揭发出来,而等到殿下和娘娘相继中招以后,娘娘感觉不适,她扶娘娘去后院休息的时候故意将娘娘安置在了别的房间,她自己李代桃僵,去了殿下歇息的厢房。”

    “什——什么?”安意茹勃然变色,猛地抬头朝殷绍看去。

    这件事她是不知道的,她一直以为她那晚的计划做得完美无缺了,成功的挑拨了殷绍和廖容纱的关系,并且也自认为廖容纱是她的手下败将,被她给逼死的。

    如果真如宛瑶所言,最后李代桃僵的人是宛茜那贱丫头,那么——那么——

    安意茹只觉得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太可怕了!

    如果那一晚殷绍房里的人不是廖容纱,那么——

    那么廖容纱肚子里的孩子又是哪里来的?

    宛瑶才不管他们两个心中怎样的愤恨和狼狈,只就自顾自的说道:“殿下您的脾气从来都不是那么平易近人的,宛茜她就算再想着攀龙附凤也不敢直接求您的,所以事后她就赶紧躲了开去,本来还想利用娘娘和她之间的主仆情分去讨个人情,请娘娘替她做主,成全了她的心思的,却没曾想都不等她开口求情,殿下您就为了此事大为震怒。阴错阳差,那时候您就认定了是娘娘算计的您,娘娘她是您的结发妻子,您都犹且为了此事大发雷霆,可想而知,如果再叫您知道了当时屋子里的其实另有其人,您会怎么处置她。”

    宛茜是在发现怀孕之后才找了借口请求离府的,而那段时间正好赶上殷绍和廖容纱之间的关系恶化,到了最严重的时候,再加上那段时间廖容纱的身体也一直不是很好,所以就是对身边的这个丫头都没过分关注。宛茜说想出府嫁人了,她就给了一份嫁妆,直接将人给打发了。

    宛瑶叹了一声,“算起来,宛茜还算是颇有些心计的,她知道,以她的出身,就算她有孕了,您也不会把她那个肚子看在眼里,可如果等到瓜熟蒂落,孩子生下来了,那就是两回事了。”

    所以在生下孩子之后,那个贱婢就又堂而皇之的找回了太子府来了?

    安意茹听到这里,几乎是怒不可遏的嘶声骂道:“那个贱婢,竟然这般的有恃无恐?在殿下的眼皮子底下耍手段?简直不知死活。”

    “可不是吗?”宛瑶深有同感的笑道,一字一顿,“就因为她太过异想天开,所以她死了啊!”

    说话间,宛瑶也才重新把目光移到了殷绍的脸上,完全不顾他脸色的继续说道:“殿下您当然不知道,那晚宛茜她其实是带着孩子一起来的。她的孩子,比小郡主要早出生几天,当时她大概还以为只要她带着孩子回来认祖归宗就能母凭子贵了。因为以您的脾气,一旦您知道是娘娘背叛了您,您盛怒之下必定不会放过娘娘,而她——作为您唯一的儿子的生母,就算身份不足以母仪天下,一个贵妾的位子得来总不算过分吧?只可惜她蠢啊,她蠢了一辈子,却不知道您在盛怒之下,对知道了这么大秘密的人也是不会放过的。当时您都没让她把话说完……”

    廖容纱虽然不是善茬,并且御下的手段极严,可是相对来说,却不是个苛刻的主子,至少她不会把身边的人当做出气筒,有事没事的随意责骂,并且在其他人前面,也十分的护短。

    就是因为这样,宛茜的背叛,对宛瑶而言就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甚至于如果宛茜就只是想要攀高枝,她都能够理解,但她最不能忍受的是那女人居然会处心积虑的选在了那样一个时机回府来跟殷绍告密。

    廖容纱难产,命在旦夕,那个节骨眼上,出任何的事情她都无力自保。

    却偏偏——

    是宛茜,这个曾经她善待过的贴身婢女过来捅刀子。

    那女人也是歹毒至极,分明就是奔着杀人害人的目的来的。

    而被一个低贱的婢女这样的算计,就算最后她并没有得逞,这对殷绍而言也是莫大的耻辱。

    他额角青筋隐隐跳动,只是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宛瑶。

    辰王府里那一夜荒唐的真相,当初宛茜找上门来就迫不及待的跟他坦诚了,直接就告诉他,廖容纱的那个肚子来历不明。

    当时他也只听了这一句就完全的无法忍受,他根本就不可能容得下这样一个居心叵测的丫头。

    他的身边,不缺女人,就算侍妾也都是出身清白的官宦人家的女儿。他不可能会对一个下贱的丫头假以颜色,更何况——

    那贱人还胆敢算计他。

    “既然她的话都没说完,这些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终于稍稍稳定了情绪,殷绍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据本宫所知,廖氏身边的你们这几个丫头全都是孤家寡人,没什么亲戚在。”

    廖容纱的心机颇深,她选在身边的丫头都是这样,孤家寡人,没有牵绊,相对的可以被抓住利用的把柄就比较少。

    宛瑶挑了挑眉头,散漫的开口道:“因为那个口不能言的婆子啊。”

    殷绍闻言一愣。

    宛瑶就又颇为自得道:“殿下你一直以为她是我的人,对吗?”

    殷绍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又是蓦然一沉。

    宛瑶的脸上也突然带了明显的怨毒情绪,盯着他,愤恨说道:“那天宛茜被灭口之后,蒋成海就跟着进来复命,说他遵照太子殿下您的吩咐,已经把娘娘生下的女儿料理掉了。后来你又逼死了娘娘之后,第二天从宫里回来的时候我刚好看到那婆子抱着孩子在附近转悠。当时她和宛茜是一路的心思,都等着飞上枝头,可惜她并不知道宛茜已经被灭了口。当时我只是好奇,想过去问问是怎么回事,但那蠢笨的妇人却居然以为我是宛茜吩咐出去接她进府的。殿下您是知道的,奴婢我虽不算聪明,但从一个蠢妇的口中套几句话还是可以的,所以——我骗了她手里的孩子。”

    这些隐秘的内情相继曝出来,安意茹就只觉得脑中有惊雷阵阵而过,她就只是听着,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了。

    把一切的内情都一股脑儿的抖露出来,宛瑶如释重负。

    她毫无畏惧的瞪着殷绍,故意一字一顿,有恃无恐的继续刺激他,“殿下您现在该明白了吧?是我——是我换了那个孩子。皇长孙,那个死在您眼皮子底下的孩子——他是您的儿子,是宛茜那个贱人替您生下来的儿子。”

    “哈哈!”宛瑶说着,就找到了报复的快感一样,突然大笑了起来,一直笑到了癫狂,泪花四溅。

    殷绍卡在她喉咙间的手,突然隐隐的抖了起来。

    他不愿意相信宛瑶的话,也不想受这种刺激,或者他应该叫人去提那个婆子过来对峙的,可事实上就算他再怎么样的抗拒,再潜意识里已经完全信了宛瑶所说的每一个字。

    “你——”他暴怒的想要发作,却觉得胸口一热,喉间瞬间涌上来一股浓烈的腥甜气息。

    为了不让自己过分的狼狈,他骤然撤手,手压着胸口将那口浊气强行吞咽下去。

    安意茹见他脸色惨白的佝偻了腰身,惊慌失措的爬过去,“殿下您怎么了?”

    “是不是觉得很讽刺?”宛瑶后退了一步,看着他,仍是癫狂不已的笑,“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当初你对小郡主下杀手的时候,应该是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的吧?报应!这就是报应!”

    殷绍用力的压着胸口,只觉得她这笑声刺耳,听得分外难受。

    “还有你!”宛瑶兀自笑了一阵,就是目光一厉,突然又看向了安意茹,指着她咒骂道:“安意茹,你这贱人和淳贵妃设计陷害娘娘,你们全都该受天打雷劈,你们全部都应该不得好死!”

    “你这贱婢!什么淳贵妃,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安意茹浑身汗毛倒竖,根本不敢去看殷绍的脸色。

    “你还装什么装?你现在都这个鬼样子了,难道我还要污蔑你不成?”宛瑶冷冷说道:“是宛茜身边的那个婆子亲口告诉我的,淳贵妃和她那婢女说话的时候就承认了,她说是你请她帮忙的。”

    “你胡说八道!”安意茹惊慌的大声反驳,“淳贵妃宠冠六宫,谁不知道她目中无人,就算你要污蔑我,也找个好点的借口。你时候淳贵妃是帮我做事的?她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她就算宠冠后宫,上头还压着一个皇后娘娘!”宛瑶不甘示弱的犀利反驳,“谁都知道皇后娘娘不待见你,并且百般刁难,而滚贵妃又不甘于受制于人,所以你们两个臭味相投的女人就狼狈为奸,勾结在一起了。她答应帮你设计,让娘娘在东宫失宠失势,而作为报酬,你也答应会和她里应外合,想办法对付皇后娘娘。”

    安意茹听了这些话,几乎是魂飞魄散了。

    她惴惴不安的扭头去看殷绍:“殿下您听我解释,不是——”

    话音未落,殷绍已经朝这边冲了过来。

    “啊——”安意茹惨叫一声,使劲的闭上了眼睛。

    但是出乎意料,殷绍却没动她,而是直接冲到宛瑶面前,再一次卡住了她的脖子。

    不同于之前的迟疑和隐忍,这一次他下的就是死手。

    “哈——”宛瑶的笑声被他的手指给掐断在了喉咙里。

    她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但是转念却只是一瞬,又万念俱灰的放弃了。

    “杀了我吧,掐死我吧!”她死死盯着殷绍,艰难发声,但是眼睛里却有熊熊火光,带着大仇得报过后的快意,“我能活到今天,看着你们各自受到应得的报应,也是转够本了。”

    这些年里,她受了多少折磨?从一开始隔三差五的言行拷问,再到后面暗无天日的囚禁,已经六年了,如果不是不甘心,如果不是为了等着看殷绍这一刻的下场,她早就自行了断了,何苦要苦苦支撑?

    而现在——

    真的是生无可恋了。

    宛瑶在笑,笑的泪花四溅,但是面孔却因为窒息而青紫一片,容颜扭曲。

    殷绍这一刻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倒不是说他对殷桀这个儿子有多深的父子情份在,而是——

    他不能容忍被人这样的戏耍,不能接受这样的耻辱。

    这个宛瑶,见证了他所有不为人知的狼狈。

    他自己被一个卑贱的婢女设计,还沾了身,而他昭告天下明媒正娶回来的太子妃却又怀了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这一刻,他甚至都没了心思去追究安意茹的居心叵测。

    “本宫再问你最后一遍,廖氏的那个孩子——是谁的?”殷绍手下的力道莫名松懈了几分,咬牙切齿道。

    宛瑶无所畏惧,咬紧了牙关不吭声。

    他虽是痛恨殷绍,又愤恨他对廖容纱的无情,但是想到廖容纱那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心里也替她觉得委屈和尴尬。

    宛瑶闭了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殷绍的眉头皱了一下,虽然也是不甘心,但这会儿他是已经被刺激的完全失去理智了。

    “不说是吗?那你就去死吧!”他恶狠狠的说道,指下骤然发力,也没了心思等宛瑶咽气,直接就想掰断对方的脖子。

    千钧一发。

    突然砰地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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