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而不是殷绍。

    至少他们少年相知,彼此都留了最美好的一段过往和回忆,哪怕是阴错阳差的一夜荒唐,再见面,最多也只会觉得尴尬。

    可是这么多年里,只要想起殷绍,她所有的,就只是愤恨和不甘。

    这种私心,宋楚兮会觉得难以启齿,是因为隐隐会有一种像是她为了报复殷绍而利用了这个男人一样的感觉。

    而她之所以紧张不安,却是——

    唯恐他所要道出的内情,是她所不想承受的东西。

    比如——

    感情!

    她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可是在她唇角最后一点的笑容舒展开的时候,殷湛还是一眼看穿。

    形影不离,同吃同住了三年,他对她的每一种小情绪和小动作都了如指掌。

    若不是心里紧张,这一刻,她最正常的举动就应该是洒然转身,甩袖而去了,而不是还要在这里欲盖弥彰的试图掩饰什么。

    那件事,终究还是给她带来了一定的困扰,不是说释怀就能完全彻底的释怀的。

    殷湛又往前走了两步,执起她的一双手,轻轻捏住她的指尖。

    宋楚兮本来正在垂眸想事情,低头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双手,怔了怔。

    “少戎,关于暖暖的事,我很抱歉,一直的瞒了你这么久,其实——”殷湛的声音沙哑,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他对她隐瞒了暖暖的事,怎么看都是为了当初的那件事才心虚的,亏得是他这一生自认为对任何的人和事都问心无愧,却唯独对这个自己爱入骨髓的女人欠着坦荡。

    宋楚兮的唇角弯了弯,摇头道:“我都明白!”

    殷湛的眉头皱得更紧。

    宋楚兮一直没抬头,只盯着两人的手指慢慢说道:“是我自己太偏激太固执了,你对我隐瞒暖暖的身世,是不想我再有多一个的弱点暴露在人前吧?我都懂得的。”

    她说着,就深吸一口气,重新抬头看向了殷湛的脸,“我说过了,那件事既然已经过去了,就不要介怀了。相反的,我该感激的,谢谢你把暖暖照顾的这么好,弥补给她了我这个为人母亲未曾承担的所有。知道她还在,知道她还活着,这对我而言,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我没什么好抱怨的,反而已经开始觉得上天待我终是不薄的。”

    她和殷绍之间,根本就什么情分也没有,难道还要为了没能为他守身如玉而遗憾痛苦吗?说白了,她一点也不在乎。

    宋楚兮的眼眶酸胀,唇角却一直噙着一抹平和而安静的微笑。

    没有责难,甚至连一句苛责质问的话都没有?自从知道是她回来了之后,殷湛的心里就无数次的设想过,有朝一日,当所有的真相都层层揭开的时候,他该要怎样的面对她。他有做好所有的准备,却是怎么都没想到最后所需要面对的局面会是这一种。

    “是为了暖暖吗?”殷湛心中苦涩,问道:“你是真的不介意,还是只因为看在她的份上而不想同我计较?”

    宋楚兮却也知道自己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态,如果是当初事后马上就知道真相,她觉得自己应该不可能这样的冷静和无动于衷,可是如今时过境迁,她在面对殷湛的时候,居然都不会觉得怎么样的尴尬。

    她和他之间,是真的见外不起来。

    “我——”宋楚兮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敷衍道:“其实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一句话出口,倒是瞬间就叫两个人都一起的尴尬了。

    殷湛的面孔一阵僵硬,嘴角似是都有些难以自控的轻微抽搐了一下,但是到了最后,却居然怒极反笑。

    宋楚兮的面上更加尴尬,耳后也莫名有几分烧红,懊恼的瞪了他一眼。

    两个人的目光相触,殷湛面上笑意便在不经意间敛去。

    “现在,还来得及吗?”殷湛道,迟疑了一下,还是缓缓抬手,以指腹轻轻蹭过她的脸颊一侧摩挲。

    他看着她的目光专注而深情,开口的语气却透着明显的局促和忐忑,“是我亏欠了你的,我不想说补偿,时至今日,你还是不能接受我的心意吗?”

    她问得是她能否接受他的心意,而只是能不能接受他这个人。

    这两者之间,还是有区别的。

    宋楚兮的眉头隐约皱了一下。

    如果只是为了暖暖,但凡是他开口,那么她就似乎完全没理由拒绝,可是显然,他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

    宋楚兮与他对望片刻,抿着唇角移开了视线,“我现在心里还有点乱,晚点再谈吧。”

    终究,她还是习惯性的选择逃避。

    类似的状况,殷湛却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虽然心中难掩失望,也只能作罢,又捏了捏她的指尖道:“暖暖又睡了,白琳说她昨晚睡得晚,可能要晚点起来,你也先休息吧,我去找卫恒有点事。”

    宋楚兮点头,随后才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神色微微一凛,“京城那边是什么情况?殷绍那里——”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这十多年的储君之位可不是白坐的,而且以他的性格,哪里是那么容易就坐以待毙的?”殷湛的目光也冷了下来,语气中带着浓烈嘲讽的情绪,“具体的情况,当时我们走得急,还不很清楚,但是他既然已经被软禁在府,按理说成武帝是无论如何不该再纡尊降贵亲自过去见他的,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京城的消息我让卫恒去留意了,应该很快就能有信儿。”

    苦心经营多年,殷绍的确是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弃的。

    宋楚兮不敢掉以轻心,慎重的点了下头。

    “那我先走了。”殷湛颔首,转身先走了出去。

    宋楚兮没动,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房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她的心情反而更加烦乱了起来,正在失神的时候,就听到外面的敲门声。

    宋楚兮赶紧收摄心神,“进来!”

    宛瑶推开门,有些小心翼翼的走进来。

    “你怎么没休息?”宋楚兮问道。

    “换了地方,一时也睡不着。”宛瑶有些局促的说道,又满面忧虑的回头朝院子外面的方向看去,试探着道:“主子,您——和宣王殿下都说好了吗?”

    宋楚兮顺势刚坐回了桌旁的凳子上,闻言一愣,“什么?”

    宛瑶匆忙的跪下去,面色有些不自然的涨红,“奴婢本不该说的,但是平心而论,太子殿下既是那般无情,当日辰王府里发生的那件事,主子您——也就莫要介怀了吧?”

    宋楚兮的思绪一缓,随后了然,“是卫恒来过了?”

    宛瑶的目光心虚的闪了闪,终还是硬着头皮道:“主子,是奴婢逾矩多嘴了,主子您的私事奴婢本不该多言的,奴婢什么也不懂,但奴婢看得出来,宣王殿下他肯了您夜入太子府,还不惜和太子为敌,他那便是真的心里放着主子您的,何况——何况你们还有小郡主在——”

    宛瑶一直都是个规矩老实的姑娘,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但其实在口才上还是没什么长进的。

    宋楚兮看着她一副紧张的模样,心情倒是一瞬间好了不少。

    “你先起来了吧!”

    “主子——”宛瑶没动,而是抬起眼睛,欲言又止的看向了她,不解道:“主子,您是不喜欢宣王殿下吗?”

    男人和女人之间,好像只需要问一个喜不喜欢就够了,可是——

    她不一样。

    “你不懂。”宋楚兮笑笑,弯身亲自把她扶起来。

    宛瑶一直都在紧张困惑。

    方才卫恒也是怕这边两个人要闹起来,这才不放心的溜过来的,宛瑶和他躲在厢房里,可是等了半天,这屋子里却是连一句大声的争吵也没有。

    卫恒心满意足的走了,因为在他看来,宋楚兮没和殷湛追究算账,那就等于是接受了。

    诚然,宛瑶也无外乎就是这样的想法。

    可宋楚兮这么个模棱两可的态度又是怎么一回事?

    宋楚兮一直没有抬头,又给她整理好裙摆,抬头见这丫头还一直执念很深的看着她,不得已,唇角就弯起一抹笑,叹息道:“我只是——不想再伤他。”

    “主子——”宛瑶听得更加困惑,想要再追问的时候,宋楚兮却不想再谈,话锋一转,嘱咐她道:“你先好好歇几天吧,我们应该也不会在这庄子上久留,等回了京城,我再找个大夫给你好好看看,你这身子,怕是得好好调养调养了。”

    宛瑶终是不太习惯逆着她的意思来的,有很多的话就都哽在喉头,“奴婢没什么大的妨碍,主子不必费心的。”

    “去休息吧。”宋楚兮道,拍了拍她手,转而又嘱咐了一句,“还有,你少和卫恒之间接触。”

    说来说去,她这还是要和殷湛之间保持距离吗?

    宛瑶一听,一下子就急了。

    宋楚兮无奈,只能解释:“他不喜欢下头的人多嘴,我是怕卫恒受罚。”

    殷湛那人,其实是很有些脾气的。

    宛瑶怔愣片刻,心里却是更为宋楚兮的态度困惑,心不在焉的答应了一声才慢慢的走了出去。

    宋楚兮坐在桌旁没动,一直保持一个固定的姿势,左右隔着袖子压在右手的手腕上,垂下眼睛闭目养神。

    她只打了个盹儿,再睁开眼,天已经全亮了。

    白英给送了饭来,宛瑶在厢房里,听见动静就赶紧赶了过来,帮忙摆饭。

    宋楚兮看着她周到忙碌的身影,心里一阵暖暖的又一阵觉得酸涩,开口道:“宛瑶,以后都别忙了,这些年你为我已经吃够了苦头,回头你取些银钱,离开天京,去找个踏实的人家过日子吧。”

    宛瑶正在给她盛汤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把汤盛好,送到宋楚兮的面前之后方才看着她开口道:“主子您知道,我是没有亲人的,宛瑶——不能再跟着您了吗?”

    “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而且我身边也不缺人服侍。”宋楚兮道:“而且现在局面不稳,我不仅和殷绍之间势不两立,甚至连皇帝都得罪了,后面的局面还会演变成什么样子,连我自己都不确定,你要跟着我,必定艰难。”

    宋楚兮的性子,宛瑶是知道的,从当初在太子府的时候她便是如此,看似阴狠毒辣,但是对身边的人也只是严厉,并不苛待。

    宛瑶当然明白她不是嫌弃自己,而是想给自己一份安稳的日子过。

    她黯然垂下了眼睛,不置可否。

    宋楚兮隐隐叹了口气,提了筷子吃饭。

    这段时间她到处奔走,休息的不好,胃口也不怎样,所以吃的也不多,只吃了小半碗饭,喝了汤便作罢了。

    其间宛瑶一直垂眸站在旁边,直到她搁了筷子,宛瑶才咬着嘴唇重新抬头看向了她,商量道:“主子,宛瑶还想跟着您,真的不行吗?”

    她说着,又唯恐宋楚兮会拒绝了一样,赶紧保证,“我知道您的处境艰难,我帮衬不上,就只让我照顾您的饮食起居就好,如果什么时候有麻烦了,我会听您的安排去别处的,一定不拖后腿。我——我不想去别的地方。”

    不是没有地方可以去,而是不想去。

    天地茫茫,看似那么辽远广阔,可到处都是陌生的冰冷的,没有亲人,也没有一个认识熟悉的人。

    这么多年的囚禁生活,看似是把这个姑娘磨练成了一个无坚不摧的铁人,实际上却也更让她对外面这个陌生的世界心生了畏惧。

    宛瑶的眼圈通红,她怕宋楚兮为难,故而就刻意的让自己的表情保持平静,没有透露出太多的乞求和渴望来。

    她勉力的挤出一个笑容来。

    宋楚兮看得鼻子一酸,“如果你喜欢,那就随你吧,横竖我们应哈也不会在京城留的太久,应该年关之后就可以回南塘去了。”

    别人或许很难理解宛瑶的心情,但是她却一切明白,因为惺惺相惜,她们的处境其实都是雷同相似的。

    宛瑶得了她的允诺,赶紧低头拿袖子压了压眼角,然则还没等高兴起来,听了她的后半句话,整个人就僵硬的愣在那里,“年后就回南塘?那宣王殿下和小郡主怎么办?”

    宋楚兮是惦念了那个孩子那么多年,这几乎已经成了她的心病了,现在好不容易找回来,她这是什么意思?

    宛瑶的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恐慌,急切的上前一步,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主子,您难道不想带小郡主一起走吗?如果您走了,宣王殿下怎么办?”

    殷湛是当朝亲王,这重身份,是改变不了的,这也就注定了他不可能随宋楚兮一起回南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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