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初一定会折断她的翅膀,永远把她锁在自己的身边的。

    可是现在——

    悔之晚矣。

    “楚儿,难道从一开始,你对我的顺从就都只是为了利用我吗?”端木岐的语音柔软,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突然就隐约的似乎还带了一点微弱的叹息。

    他看着她,眉目依旧,窗外的阳光落在他身上,那画面依旧唯美,如是许多年前瑞雪初晴,他衣衫松散,坐在听雪阁里陪她晒太阳时候的情景。

    美人如斯!令人心动如许。

    无论是谁,只要碰触到他此时的神情,恐怕都要忍不住的心软。

    宋楚兮不避不让的与他对视,眉眼平静,再不是记忆里与他嬉笑怒骂时候的模样。

    “难道你不是?”她问。

    语气却是沉稳而有力的!

    “呵——”猝不及防,端木岐突然就那么不可自控的苦笑出声。

    他惯常就是个很会隐藏自己情绪的人,还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然后下一刻,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复杂无比,看着宋楚兮道:“楚儿,你一向都圆滑诡诈,我可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你我之间的谈话会直接进入到这么丑陋的部分。”

    她这是——

    连逢场作戏的耐性都不愿意再施舍在他的面前了。

    这意味着什么?

    虽然结果已经无比鲜明了,可是这一刻,端木岐却突然拒绝让自己再深入的思索下去。

    “既然觉得丑陋,那早点抛开了不是更好?”宋楚兮淡淡说道,面无表情,“我早就跟你说过,有些事,我不想刨根问底的计较。无论怎样,我都该感激你,当年若不是你从冰天雪地里把我捡回去,我就不可能有命活到今天。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在你没有直接侵犯到我的利益上之前,我还是愿意做一个恩怨分明的人。此时此地的这一刻,我还是可以向你保证,在你和宋氏之间,我还是愿意偏袒你的。抛开所有的私人关系不提,至少你我本是同道中人,大家继续相安无事的各取所需,这就是最皆大欢喜的局面。你也说了这真相丑陋,那么不管是谁利用了谁——只但愿不会有更加丑陋的所谓真相再被翻出来。”

    宋楚兮一口气说了很多话,然后她站起来,举步往外走,“你我之间,所有的前情旧怨,全部到此为止。从今以后,我会和其他人一样,当做这世上没有端木岐这个人,再不相见就最好,如果不得已的还要再碰面——”

    宋楚兮说着,脚步顿了一下。

    她抿抿唇,仰天深吸一口气,然后继续肯定而铿然的说道:“但愿咱们彼此之间的立场不会是彼此对立。”

    换而言之,如果立场刚好对立,那就对不起了。

    她把话说的如此决绝,没有大声的质问,没有大吵大闹,那说明她是真的心如止水,对他曾经的利用和杀意都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死心了。

    这世上的反目成仇都有一千种一万种,可是到了他这里,却连满目疮痍都看不到,只剩下一地荒凉的青霜。

    端木岐还是坐在榻上,他看着她的背影,却没有阻止她的任何举动,幽幽说道:“楚儿,我真后悔,如果当初我没有带你来天京,那该有多好!”

    “即使你肯,我也不会自欺欺人的一辈子。”宋楚兮道,她没有马上离开,也没有回头,只有波澜不惊的声音淡淡的传来,“阿岐,今天的这一切都是必然,其实从一开始你的心里就很清楚,我不可能做你手中一辈子的提线木偶。要么死,否则——你是不可能困住我的!”

    从一开始他就应该感觉到了,小小的女孩儿阴狠又毒辣而且满腹的心机算计,她怎么可能是可以被人轻易的肆意操纵的?

    她的心里有仇也有怨,她有很多不遗余力想要去做的事,她处心积虑的来到天京,一步一步的谋权又谋财,直至最后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之外,可以随心所欲,去做她自己想做的事。

    “既然那时候你就察觉到了我有对你手下留情,为什么就不肯先主动的退一步,至少你该相信,我——其实是舍不得让你死的。”端木岐说道,他的语气略带调侃,语气半真半假,“你是从来就不肯相信我是真的有对你好过吧?你甚至不介意被我利用,只要在这个过程中你自己也能有利可图?楚儿,是这个样子的吗?”

    “对于已经发生了的,和那些我改变不了的事,我不想浪费时间去自怨自艾,抓住现有的,谋得跟多,才能抵偿我曾经失去的东西和经受过的风险。”宋楚兮道,她真的任何时候都是一个务实的人,与其花费力气又冒着巨大的风险去试着改变人心,真的不如抓住切实的利益更有价值,“而至于你,曾经你给的绝世宠爱,都不过是精心为我打造的一座黄金牢笼。阿岐,因为我不想被囚困一生,所以很抱歉,从一开始我也已经画地为牢,将自己仅有的一切固锁住。这一场闹剧,也早就收场了,不是吗?你和我——我们此后各奔东西,各自珍重。”

    动了情,就必定要伤心。

    可是她没有,从一开始她就画地为牢,将自己的心牢牢锁住,一切——

    不过就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的逢场作戏罢了。

    而现在事实证明,她做得,都是对的。

    “你对殷绍的恨,真就那么深吗?因为他,所以你才也不愿意试着相信我?”端木岐看了她半晌,仔细的回味着她的每一句话,最后却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还是——因为殷湛?”

    他知道她的心里一直有种执念,但却又好像终于有人让她折服和放弃了。

    以往他认识的那个宋楚兮,既然从一开始和他之间就是彼此无情无义的逢场作戏,那么以她睚眦必报的性格——

    也许这时候她也将计就计,不遗余力的得到了一些东西,但却也绝对不会妥协到会对他既往不咎,还能保持相安无事的面对面。

    这是一种妥协和放弃,因为——

    她只是不想多树他为敌。

    这丫头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如今适时地收敛锋芒,就只能是为了别的目的。

    或是只想先专心的对付殷绍,也或许——

    只是不想让殷湛的面前又更多一个敌人。

    “不!我永远都只会是为我了自己!在这一点上,你应该最了解我,因为——你我本来就是这同一类人。”宋楚兮淡然摇头,“我现在离开,虽然你最初的计划出现了些许偏差,但你的损失也不算太大,至少——你要复国的最终目的还是达到了。”

    她举步跨出门去,走到外面的阳光之下,晒着暖融融的太阳半晌,然后转身,隔着老远的距离面对他道:“不管怎样,我都要恭喜你!赫连缨,恭喜你找回了你的西疆帝国,而南塘——是我的!”

    说什么恭喜?她要强调的,却不过就是最后一句罢了。

    端木岐,哦不,这世上已经没有端木岐了。

    赫连缨冷然的一勾唇角,宋楚兮就已经面无表情的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她走的决绝,比她前面留下的每一句话都还要果断决绝。

    赫连缨盯着空荡荡的大门口,沉默了许久,然后抬手盖住了眼睛,苦笑出声。

    “少主——”长城从门外走进来,满心忧虑的看着他,但是纵有千言万语,也还是说不出口的。

    “我就知道,一步错,步步错,这丫头的性子,根本就容不得任何一条回头路给别人走。”赫连缨说道,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长城看不到他眼底真实的神色,也不敢随便妄言。

    又过了一会儿,赫连缨才垂下了手。

    他的唇角,还是始终如一,挂着那一抹颠倒众生的浅浅的笑容,重新捡起桌上的茶碗,将里面的冷茶一饮而尽。

    长城有些拿捏不准他的想法。

    当初一意孤行没有试着争取过就放弃了宋楚兮的人是他,而且就他目前所做的事情来看,他也没有受到这件事多大的影响,如果一定要说他还把和宋楚兮有关的事情挂在了心上,那就只能算是这一次故意促成的天京之行了吧。

    可是——

    如果说他真是对宋楚兮毫不在意,他这又何必?

    长城紧绷着唇角,不敢随便的开口说话。

    “长城,你说——”赫连缨端详着手里的茶盏,就又冷笑了一声出来,“当初的那些事,她知道的到底有多少?”

    长城怔了怔,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却不由的有些慌了,但面上还是不得不强作镇定的说道:“少主,既然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了,您就不要想太多了。既然和四小姐之间都已经把话说清楚才了,那不如就听二殿下的,早一点登临大宝,也好稳定了局面和军心。”

    长城回避了话题。

    是啊,连他自己都解决不了也没有把握的事,还指望能从长城这里来找答案吗?

    自嘲的笑了笑,赫连缨突然问道:“岳氏呢?她最近在做什么?”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长城想了想,不解的皱眉,“少主怎么突然问起她了?”

    “把她给我盯紧点,如有必要,直接做掉也可以。”赫连缨淡淡的吩咐。

    长城更加以外,“可是还有司徒先生那边——”

    “他那里暂时不用管。”赫连缨终于有点不耐烦,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起身往外走,“递份帖子进宫,明天我和成武帝见一面,没必要再继续留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他这一趟来天京,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国事,他要做的事,和北狄皇室,和殷氏父子有什么相干的?难道还需要和他们商量解释吗?大费周章的目的——

    不过就是为了来要她一个当年的了断?

    呵——

    赫连缨神色散漫的款款离去,长城从后面愣了半天,一直到他将要拐出院子的时候才猛地回过神来,赶紧的答应了一声,“是!属下马上就去办。”

    *

    从驿馆出来,宋楚兮吩咐童五直接去宣王府,自己就上了马车闭目养神。

    昨天一夜她睡的很好,所以这会儿也没什么困意,正在闭目养神,马车却是微微一晃,停了下来。

    宋楚兮略微诧异,问了句,“什么事?”

    外面童五似乎在前面远处和什么人低声的说着话,过了一会儿才折回来回禀道:“小姐,康王殿下在前面的积云楼,他的侍卫来问四小姐是否方便,康王殿下他想要见您一面。”

    殷述?这熊孩子又有干什么?

    宋楚兮皱了眉头,斟酌了一下,还是妥协,“嗯,过去吧!”

    童五得了吩咐,指挥人把马车停靠在前面的路边。

    宋楚兮下了车,何鹏引她上了二楼,在一个雅间外面止步,“殿下在里面。”

    显然殷述是想单独和她叙话的,宋楚兮略一颔首,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殷述貌似已经在这里等了有一段时间了,他正在煮茶,整个屋子里都是茶香四溢。

    “何鹏说你找我有事儿?”宋楚兮走过去,也不和他见外,在他对面坐下。

    方才在端木岐那里说了半天的话,这会儿嗓子是有点干的,宋楚兮就自己取了杯子,倒了杯茶,正低头吹着上面的热气,就听对面的殷述郑重其事的开口道:“你会选择嫁给十一皇叔的原因,是因为黎儿对吗?”

    宋楚兮手下动作一顿,突然觉得他好像是话里有话。

    她狐疑的抬头看过去。

    殷述的面上,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他看着她,那目光却是无比沉重且复杂的,“因为黎儿离不开他,你为了把黎儿要过来,带在身边,所以才妥协而选择了他?”

    显然,他这些话都不是随便说说的。

    宋楚兮的思绪,有一瞬间的停止,一时只是定定的望着他。

    ------题外话------

    最近也不知道是脑残还是手残,码字的这个速度真是慢出翔了。终于更新了,我先去捶着键盘哭一会儿~o(>_<)o~

    ☆、第018章 兴风作浪,离间计!

    殷述这话,不会是凭空才问的。

    宋楚兮低头又抬头,却是不答反问,“你见过殷绍了?”

    “他说的话,我不信,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殷述道,眉心堆叠出很深的褶皱来,“到底是为什么?你是为什么才选了十一皇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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