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宁剑这一万年里能看到他这件事,祁纵其实并不意外,不, 确切的说应该是了然。
    被困禁阵之时祁纵每日最为渴望的事情就是见到宁剑,就是因为他知道宁剑看得见被镇压在内阵的他。
    但是人都是自欺欺人的,等到出来之时, 祁纵就下意识忽略了这一点。
    不过话既然已经挑明了,祁纵干脆开门见山,道:没错, 那个幻境中的祁纵的确是我,我也并没有骗你, 只不过宁剑师兄你恐怕要失望了, 对于幻境的记忆我全都有, 包括你最开始和我说的对不起那三个字。
    那不过是意外之言,其实我并没有
    宁剑师兄,你知道吗?
    宁剑听祁纵果真提到了那三个字,心中立时咯噔一下, 开口就想要解释,但是才说了几个字,就被祁纵出言打断。
    万年前,十宗掌门联手将我镇压,你作为我的看守人, 一并进入阵法当中,那时我被心魔控制,神志不清,有关于那时候的记忆基本上早就模糊不清,可有一点我记得很清楚,你当时对我说过一句话。
    这句话我记到了现在。
    祁纵一边说着,指尖微动,瞬时一张小案便出现在两人中间,案上继而出现两杯冒着热气的清茶。
    请坐。
    宁剑见状瞳孔一缩,眼前一切都是祁纵身上灵气所化,方才祁纵的动作看似随意,却不是简单能够做到。
    他能是能,但是绝对做不到祁纵这般轻描淡写。
    或许正因如此,配上祁纵方才的话,宁剑心中愈发沉重。
    深深看了祁纵一眼,坐在了祁纵的对面。
    我当时好像是说,有我在此,你休想离开此地半步,直至你身死道消。
    看来宁剑师兄你的记性还不错。祁纵把玩着茶杯,点点头。
    宁剑深吸了一口气,自觉明白了祁纵的意思,所以你记恨我到现在,想必你对我说的那三个字很是鄙夷吧?
    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宁剑师兄你能给我解答一个疑惑吗?
    祁纵把玩茶杯的手指一顿,没等宁剑回应,紧接着问道,在之前的那个幻境之中,你曾经说起过前两个幻境,第一个幻境可以说我是你的仇人一点也不为过,第二个幻境你我没有交集,那为何在第三个幻境中,你会说对不起?
    我
    或许我应该换一种问法。
    祁纵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认真地看着宁剑,你对我心中有愧?
    你想多了,万年前我没做错,何来愧疚之说?
    那不是有愧就是有情?
    祁纵!宁剑猛的一下站起身来,我说过那不过是我一时冲动之言,是一个意外,你还是不要妄加揣测了。
    对于宁剑师兄你刚才的问题我可以给你答案了。祁纵对于宁剑的话充耳不闻,仍旧自顾自地说着,没有鄙夷,只是恨。
    宁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祁纵是在回答他之前的那句话。
    恨 ?
    确实,毕竟他们之间算得上是有深仇大恨了,恨不是很应该的事情吗?
    果然祁纵这阴晴不定的性子还是没有丝毫的变化,就像他方才那句话,恐怕就是为了激怒他,真是幼稚的很。
    宁剑在心中想着,为祁纵方才的行为找了一个理由,再一次坐了下来。
    自己这如此激动,岂不是正中祁纵下怀?
    却不想他这边还没有坐稳,祁纵又说道,不过师兄你别误会,我所说的恨并非是你那句话,也并非是你奉命镇压我之事。
    说着,祁纵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慢慢扫过宁剑面容,这个极近的距离,甚至能看到自己的影子映在宁剑的眼中,不知道那万年里,他看着自己,是否也是如现在这边,眼中映着他的身影。
    怕不是吧,外阵除去人烟与外界无异,他的眼中又怎会只有自己?
    我最恨的是你给了我一个希望,却有残忍的亲手毁灭,知道我站在绝望的边缘,你却无动于衷!这万年来我的记忆几近磨灭,唯独你的那句话越发清晰,你明知道禁阵足以将一个人活生生的逼疯,你亲眼看到我被那禁阵活生生逼疯,那你为什么不能同我说一句话呢?
    你在第三个幻境中呆了不过短短三天,就对我说了那三个字,就有了愧疚,呵,多么可笑啊!
    你说我怎么能不恨你呢!
    不好!
    宁剑心底突然升起一阵强烈的危机感,看着面前祁纵平静无波吐出那些可怖的话,背后汗毛立时立起!
    砰!
    随着祁纵话音落下,宁剑面前的小案突然变成一道禁阵,禁锢封锁住了宁剑所有的去路,死死将其封在原地。
    饶是宁剑察觉到了不对,却仍是慢了一步。
    不过没有耽搁,沉下心神便准备催动问道令鉴,伺机突围。
    别费工夫了,这禁锢住你的是禁阵外阵,当初我融合了问道令都能被其困住,更何况是只有辅助作用的问道令鉴呢?
    祁纵起身,笑意盈盈地晃了晃自己的手腕。
    在祁纵的左手手腕内侧,一个鲜红的印记显现在上面。
    你炼化了外阵?!
    宁剑目光一凝,正如祁纵所说,他周身动弹不得。
    禁阵本身就是克制问道令的存在,他身上的问道令鉴可以让祁纵无法伤害了自己,却无法打破周围的禁锢。
    祁纵这是在同他说话的那一刻,就已经算计好了的。
    确切的说,这外阵是你送给我的。
    祁纵开始在宁剑身边踱步走了起来,四周打量了一番,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之前告诉过你的,不过宁剑师兄你好像没有放在心上呢。
    心魔,我当真有心魔。
    宁剑被祁纵这么一提醒,一下子就想了起来。
    只是正如祁纵所说,他深谙祁纵的性子,对于祁纵的话三分信,七分怀疑,心魔之事他自己怎么可能不清楚,却不想,竟然是真的。
    你说外阵是他交由你的,那么放你出来的,也就是我的心魔了?
    宁剑前后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所在,怪不得祁纵会突然从禁阵中脱困,没想到这源头,还是在他的身上。
    这倒未必。
    嗯?
    原本我也是如此以为,不过现在我倒是觉得更有可能是你放得我。
    我放的你?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呢?祁纵绕到宁剑面前,蹲下身平视着宁剑,先前去到禁阵中,他想将我永远留下,永远陪着他,他有这种心思怎么可能是他放了我呢?如此一来,将我放出来的,就只有你了。
    !!!
    宁剑现在不知道是该震惊自己知道了自己的心魔是一个什么德行,还是该震惊祁纵这说话的逻辑,不管是哪一个,都有些刷新宁剑心中的底线。
    心魔纵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有一点就是,心魔也是他自己。
    原来他的另一面是这么的变态吗?
    这,这件事现在还说不准吧,还是等到拿到阵图,还原阵法在找出你破阵而出的原因吧。
    宁剑这时第一次如此迫切的期待找到阵图,回到单纯的合作关系不好吗?
    你不信我。
    祁纵仿佛一眼就看出了宁剑心中所想,勾了勾嘴唇,再度倾身靠了上去。
    信,我怎么敢不信呢?
    宁剑下意识反讽了一句,紧接着就发现祁纵根本就没有听他在说什么,而是越靠越近,近到他眼中带着的一丝猩红都在宁剑的眼中清晰可见。
    !!!
    上次见到祁纵这幅样子的时候,自己被锁了,被掐了脖子,被剑怼。
    不知道这次是什么!
    宁剑心中无故生出一丝忐忑之情,下一刻,一点温热突然触及到了他的后颈,自己整个人都和另一个人贴在了一起。
    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宁剑身体僵了僵,好在他本来就不能动,所以显得并不是很明显,但是光听这干涩的声音就能够听得出,他此时此刻的心境。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祁纵竟然抱着自己!!!
    还有那一点温热,那岂不是就是祁纵的嘴唇?
    宁剑师兄,你从来都不知道我有多恨你,但是恨到了极致便是爱,我同样也是深爱着你啊,我的宁剑师兄。
    祁纵话音落下,宁剑直接呆若木鸡,仿若重新经历了一遍大乘期雷劫一样,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感知。
    不过与此同时他的脑袋前所未有的飞速运转起来。
    现实与内心在这瞬间割裂开来,成为两个世界。
    一个想法突然在宁剑的心中升起,祁纵他,该不是,发病了吧?
    不然为什么,会像现在这样,抱着自己表白呢?
    第39章
    宁剑决定要试探一下。
    这发病和正常绝对是两种概念, 前者的话正如祁纵所说的那样,恨到了极致产生了什么异样的感情, 祁纵将其当做是爱也是有可能的,不过这是不正常的。
    退一步讲着可是喜欢上了和自己对立阵营的人,三观不合啊!
    若是后者的话那就更加不正常了,他,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
    你在这里嘀咕什么呢?
    就在宁剑想着该如何试探的时候,祁纵猛地一下子放开宁剑, 目光不善地上下打量着他,打什么坏主意?
    没有啊,你听错了。
    是吗?祁纵眯了眯眼睛。
    是!宁剑用力点了点头, 眼睛转了转,试探地问道,你之前说的话, 是真的?
    祁纵微微抬了抬下巴,自然, 我祁纵说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在真不过了。
    可这会不会宁剑咽了一口唾沫, 不太好?
    不太好?你是说我想杀了你这点不好吗?祁纵将宁剑的佩剑拿在手中,行仞剑刚一入手,就发出一阵铮鸣,祁纵见状不耐地皱了皱眉, 弹指往剑身上一敲,立时安静下来。
    这看得宁剑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仿佛祁纵握的不是剑,而是自己一样。
    等等
    祁纵方才说什么?
    想杀了自己?
    宁剑瞪大眼睛,你方才不是说你, 你心悦与我?
    这才过了多长时间,甚至自己后颈还有温热存留,这立马就翻脸了?
    这句你记得倒是清楚。祁纵嗤笑一声,挑着剑,用剑身在宁剑的脸上轻拍了拍,你说,我是从哪里割好呢?
    这下子宁剑也分不清祁纵到底是正常还是不正常了,先前的时候那一脸癫狂之色他看得分明,尤其是祁纵眼中猩红分毫可见。
    现在猛然一下子正常反倒是显得怪异至极。
    想杀了自己,这很正常个屁啊!
    为什么会前脚表白后脚就要杀了自己,就算他不接受也有商量的空间啊,这问都不问一句就动手算什么?
    他还不一定不同意呢!
    同意?同意什么?
    祁纵手上一顿,动作轻微到宁剑没有丝毫察觉,宁剑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将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你该不会是还想着我刚才的话?想要对我有所回应吧?
    怎么可能,你想太多了。
    宁剑没好气看了祁纵一眼,再多说两句没试探出祁纵有没有问题,他快要被逼疯了。
    他是看出来,祁纵现在是正常的很,虽然不知道方才是怎么回事,但是很显然,就在那一抱之后祁纵就恢复了,还有之前在幻境中的那一次也是这样,难不成,他这一抱还有这等奇效?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是无用,这眼见着祁纵没有之前的疯癫之状,可瞧他的表情显然是没想把他放开,还饶有兴致地拿着自己的剑指着自己,这种感觉实在是难以形容。
    暗自挣扎了许久,半响宁剑抬眼看着祁纵,你就打算将我这么一只困在这里?
    我没拦着你从里面出来啊。祁纵神定气闲地看着宁剑,倒不后悔自己方才就这样将自己的底牌暴露出来,而且看着宁剑这狼狈的样子,着实是有趣的很。
    至于那什么想要杀他,拿着他的佩剑比划,不管是真是假,至少他现在是做不了的。
    问道令鉴一日在宁剑身上,他便一日动不了宁剑。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放弃问道令,可他凭什么便宜旁人?
    因为这件东西他被困了万年,现在让他为了一件他都不知道能不能下得去手的事情放弃,这不可能。
    只是令祁纵没想到的是方才宁剑的反应,纵然有了之前幻境让他心中多少有了准备,可真的当他看到宁剑因为自己的话表现出那副样子,心中还是有些五味陈杂。
    这,宁剑该不会是将他神志不清醒时候的话当真了吧?
    也不是没有可能啊,他连幻境中的人是不是他祁纵都分不清楚,又怎么可能分的清他什么时候清醒什么时候不清醒。
    而且不比以前在禁阵中可望而不可及,这一次是他们两个面对面,祁纵清清楚楚地看到宁剑眼中映着自己的身影,又不是没有征兆,第一个幻境中自己把他折磨的这么惨,都生不起一点气,真的是心仪于他也是很可能的。
    还有他刚才那句同意,没准宁剑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确定和他的关系?
    否则宁剑为什么之前对他不屑喊打喊杀,现在又一副熟稔不设防,随随便便就跳进了他设下的陷阱?
    除去对他有意思这个解释之外,根本就找不到其他任何理由啊。
    最最最有力的一个佐证,就是眼下。
    他方才意识不清的时候都说的那么明白了,这禁阵外阵乃是他的心魔给他的,心魔就算是心魔,可那也是宁剑,也即是说他自己也能操控禁阵,现在反倒在这里舍近求远,挣扎不停,定然是被他的话和他自己的心思扰乱了心神,连带着脑袋也不怎么灵光了。
    惯会装模作样!
    许是祁纵这番心理活动太过激烈,连带着祁纵的表情上都带着一丝一言难尽,宁剑脑海中猛然灵光一闪,瞬时反应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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