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如今高速发展,新区更是日新月异,一年两年就能有一大片高楼拔地而起,只有在老城区,在这种百年老校里,除了里面的人在不断变化,里面的建筑在时光里就像没什么变化。
    此时还不到十点,饺子店从早上八点多开门,此时老板和店员在包饺子和准备蔬菜。
    倪云修是这里的常客了,问老板:现在可以吃吧?
    老板是一位颇有吨位的女老板,见倪云修带着一位商务精英样的高大男人过来,就笑着从桌后的凳子上起身,热情地说:倪老师来了啊,可以,可以吃。只是现在只包好了白菜馅儿和藕馅儿的,可以不嘛。
    倪云修找了靠近门边的桌子,示意喻迦坐,问他:你想吃什么馅儿?
    喻迦目光在店铺里打量了一遍,他从出生起就没吃过生活的苦受过物质缺乏的罪,曾经经历过的最难受的事就是被倪云修分手,他一向热爱精致的生活,还有一些洁癖,对物质和审美的要求都很高,在吃穿用度上很挑剔,甚至会吹毛求疵,所以,要是不是倪云修邀请他来吃饺子,他可能永远不会来这种店,即使是为了回忆曾经和倪云修在一起的美好,他也不会在物质上亏待自己,让自己吃苦,来吃这种路边小店。
    当然,他也知道,倪云修也不会请他去别的高档一点的店吃饭了。
    喻迦已经感受到了饥饿,但是看着老板包饺子时虽然戴着卫生帽和口罩,又戴着手套,但是,那饺子皮和饺子馅儿就那么用盘子装着放在桌子上,其他人从桌子边走过,却是可能把灰尘什么的带进饺子皮和饺子馅儿的,喻迦就又觉得自己不太吃得下去。
    而且,店里的桌子和凳子也不是特别干净,应该也没消毒
    喻迦深吸了口气,说:都可以。
    倪云修又问:吃多少?
    喻迦看着店铺上贴着的菜单,面无表情地说:一两。
    倪云修瞥了他一眼,说:好吧。
    倪云修点好了饺子,二两白菜馅儿,二两藕馅儿,让老板煮在一起就行。
    倪云修知道喻迦有些洁癖,就拿了纸巾把桌子和凳子都再擦了一遍,才又指了指凳子,喻迦这才大爷样地不紧不慢地去坐下了。
    倪云修也坐下后,就看着喻迦说:你洁癖比以前还严重了吗?
    喻迦洁癖这事,倪云修也曾经和他产生过不小的矛盾,不过,那都是两人高中时的事了。
    有一次,校运会,倪云修参加很多项目,喻迦一直就是很嫌弃体育比赛这种事的,就只愿意参加了一百米跑,其他都不愿意参加,说比较脏,还和人挤挤挨挨,坚决不参加。
    班里的同学都知道喻迦就是这种人,有点洁癖,家里又有钱,所以很矫情,虽然80%的男生都对喻迦有意见,而且排斥他,但大家也拿他没办法。喻迦就是这种特别自信的我行我素的人,加上他又有自信和我行我素的本钱,其他人自然也就只得对着他的高调的矫情能忍则忍了。
    倪云修参加完跳远项目,裤子上沾了不少土,他拍干净后就觉得没什么,因为第二天他还要参加项目,他就没有换校服。他那时候是住校,衣服也都要自己洗,所以他是能多穿一天就绝不会少穿那一天。
    当时喻迦还没把倪云修追到手呢,只是总是蹭到他身边去,含含糊糊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倪云修虽然明白他的意思,但倪云修可没有要和他谈恋爱的意愿,但又因为喻迦没有明确表达是要追他做男朋友,倪云修也不好明确拒绝。
    那时候,倪云修因为他爸的事,他对班里男生私底下讨论女生以及性行为以及出口成脏的事都非常厌恶,而他那时候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直言的脾气,别人要是在他面前讲,他就马上出口嘲讽别人,于是就把班里80%的男生都得罪了,他在班里没别的朋友,也就和喻迦关系还近一些,所以他也别无选择,也就只好一直和喻迦做朋友了。
    倪云修穿着喻迦认为已经脏了的校服,就回宿舍去。喻迦当时不住校,他爸妈在校外的小区里为他置办了一套大房子,有一个保姆和一个家教照顾他。喻迦目光直勾勾盯在倪云修的裤子上,一路上嘀嘀咕咕:云修,你裤子上有灰尘。
    倪云修要被他烦死了,被他说了之后就赶紧又拍了拍裤子。
    喻迦说:必须要洗才行。
    倪云修说:已经拍干净了,明天还有项目呢,等明天过了校运会再洗不迟嘛。
    喻迦说:太脏了吧。
    倪云修说:你不要管我行不行?
    喻迦说:你们宿舍也挺脏的。
    倪云修:
    喻迦毫无眼色,继续说:要不,你去我那里洗澡洗衣服?还可以住我那里。你们宿舍太脏了。
    倪云修:
    倪云修那时候才十七岁呢,少年自尊很强,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怒道:我们宿舍挺干净的,还得过卫生奖。
    喻迦说:没有啊,真的挺脏的,你上次没有脱裤子,穿着脏裤子就爬到床上去了,我都看到了。
    倪云修想直接把喻迦揍一顿,让他闭嘴。
    倪云修说:洁癖是一种病,你应该去看看精神科,好好吃药。
    喻迦被他讲得受伤了,说:我只是爱干净而已,你不爱干净还说我。
    倪云修道:我哪里不爱干净?我很爱干净了。是你洁癖!
    喻迦:你裤子都弄脏了,你还穿,哪里爱干净了,还穿着脏裤子坐在床上
    倪云修抬了手就想打喻迦,好歹是忍住了,怒道:你离我远点成不?我让你距离我这么近了吗?眼不见心不烦,你不要看我不就行了。
    喻迦道:你太过分了!
    倪云修很气:你不过分吗?一直嘀嘀咕咕,让我脏死活该,你管我!
    两人之后至少冷战了一周,最后还是喻迦去找倪云修和好,说:我给保姆阿姨说了,让她帮我一个同学也洗一下衣服,她很高兴地答应了。你以后把衣服都给我带回去好了,我让她洗。
    倪云修很心动,虽然宿舍楼里就有洗衣机,但是其他同学,把很脏的鞋袜都直接往里面扔,反正男生就是把洗衣机弄得很脏,倪云修就不肯用宿舍楼的洗衣机洗衣服,但他也不会把衣服带回家给自己继母洗,所以都是在宿舍里手洗,现在有洁癖严重的喻迦带回去让保姆阿姨洗,他就心动起来,之前闹矛盾的不快也消散了很多,说:这是不是太麻烦你家的保姆阿姨了?
    喻迦知道他是态度松动了,当即热情道:她每天闲得很,家里能有多少事做啊,没事,她很高兴可以帮你洗衣服,她挺喜欢你的,还说让你多去我那里吃饭。
    喻迦把倪云修带回去过很多次,保姆阿姨认识倪云修。
    倪云修于是就答应了,两人这才和好。
    在后来两人开始谈恋爱后,喻迦的洁癖也让倪云修烦过很多次,只是倪云修总让自己想,既然在一起了,就不要总吵架了,多忍忍也就过去了,又在忍忍的过程中被改变了不少习惯,所以后来才越来越融洽而已。
    想到当年的事,倪云修精神又一阵恍惚,在心里沉沉地长叹了一声。
    喻迦说:还是老样子吧,没有变得严重。
    倪云修哦了一声,想了想,问:你来找我到底是为什么事啊?
    喻迦本来正目光柔和地望着倪云修的脸,近距离地认真看他,虽然两人好几年没有面对面交流过了,但也许是曾经在一起太多年了,太熟悉了,所以此时也不觉得有几年没在一起以至于觉得陌生,两人再次坐在一起,好像就又回到了当年还是情侣时一样,又熟悉又亲近,可以无话不谈。
    喻迦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撒谎,憋了好一会儿,见倪云修神色严肃,是非常认真地在和自己交谈,他就没忍住,说:昨晚的电话,是我让我家管家给你打的。
    果真,他这话一出,倪云修神色就是一变。
    倪云修皱眉问:你那话是什么意思?
    喻迦看倪云修丝毫没有对孙雅维出轨的怨怼,反而来质问自己,好像是自己撒谎故意害他和他老婆一样,喻迦心情瞬间变得恶劣,道:那话那么清楚明白了,难道还有歧义,让你不明白?!
    第八章
    倪云修一时没再接话,只是微微蹙着眉头,看了喻迦几眼后,就陷入了思索。
    他长得白净俊秀,气质严谨沉静,这样带着几丝愁绪,几分沉思的神色,让人实在不忍心再伤害他。
    但喻迦并没有因此不再生气,他反而更加气恼,为什么倪云修得知他的老婆和其他男人一起约会,他都不因此愤怒吗?
    是倪云修太信任他老婆了,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喻迦顿时又回想起了从前的事。
    喻迦以前可从不觉得倪云修会出轨,他认为即使自己出轨,倪云修也不会出轨,自己那么信任倪云修,但结果呢,是倪云修出轨。
    喻迦从小就有点洁癖,这个从小,是从他出生后就算起的。
    据说,在他一两岁时,其他小朋友会趴在地上玩玩具,会乱抓东西吃,但他就不会,任何有点脏的东西,他看到后就会如避蛇蝎,露出嫌恶的表情赶紧避让。他的这些行为,在当时可逗乐了家里的不少人,大家都觉得他可爱,还有人故意拿糊了巧克力酱的盘子到他跟前,看到他被惊到迈着小短腿避让,就哈哈大笑。
    虽然他当时还特别小,但也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让人笑话了,后来再有人这样故意逗他,他就会生气。
    在他上大学大一的时候,有一次,他从澳洲回国,坐了到HK的航班,他家在HK有常住的房子,他给倪云修买了从S城到HK的机票,让倪云修去办了港澳通行证过去和他在HK团聚。
    倪云修自从他妈妈过世后,就变得比较沉默,也不太爱到处跑,当时答应和喻迦谈恋爱,完全是因为被喻迦缠得受不了,加上喻迦是他唯一的一个亲近的好朋友,出于我不能失去他的心态,才答应和喻迦试试。喻迦让他去HK,他是勉为其难才答应去了。
    去了之后,喻迦开车带他去玩了不少地方,晚上还带他去GAY占大多数的酒吧玩。
    倪云修不喜欢吵闹的氛围,其他男人和男人之间露骨的调情和亲密行为,也让他不适应,而喻迦却对此毫无眼色,还一个劲儿地对他说一些同性恋文化的东西,倪云修最后忍无可忍地,甩开喻迦自己走了。
    喻迦只好去追他,两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
    倪云修在他妈妈过世后就很没有安全感,此时在不熟悉的城市的街头,一边对喻迦很着恼,一边又很怕喻迦真的不管他了。他身无分文,哪里也去不了,甚至要回S城也不行,而他也没有求助的对象,要是他爸知道他没在学校,却跑到HK,虽然会来救助他,但也肯定会嘲讽他,他不想因为任何理由去向他爸求助。
    倪云修是冷静又实际的人,知道自己和喻迦闹任何矛盾,对喻迦都没有什么大影响,自己却要陷入很糟糕的境地,他别无选择,只得和喻迦回了喻迦家里。
    这种面对形势不得不做出的妥协,让他很痛苦。
    倪云修总是非常惊叹,喻迦家里太富有了,富有到不断地超过倪云修的想象上限,而他自己又那么穷困,这种割裂让倪云修不断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和喻迦有关系,这样的关系,让他怀疑自我,没有任何安全感,十分痛苦。
    喻迦家里的房子是一套独门独院的别墅,HK寸土寸金,倪云修也不知道这种房子到底要多少钱。房子有高耸的围墙,围墙高到接近超过二楼,而房子又没有很大的庭院,所以虽然倪云修知道这个房子是十分金贵的,当住在里面时,又觉得这里很像一座华丽监牢。
    当时,喻迦的父母都没有住在这里。喻迦说,他爸妈每年只在要来工作的时候才住这里,并不把这里作为休假的地方。来这里住得更多的反而是他姥姥姥爷,但两位老人也多是冬天会来这里,这段时间不会在这里。
    倪云修虽然时常被刷新世界观,但他是个很容易让自己去适应现状的人,简言之,他挺识时务。和喻迦一起回喻迦家里后,倪云修就已经认清了现实,和喻迦和好了。
    不过一个小时前,倪云修甩开他就走的行为,还是让喻迦受惊不小,他多少意识到倪云修对很多情况的抵触。
    喻迦家里有专门的客房,但喻迦没有安排给倪云修住,他让倪云修和自己住一间房。
    倪云修去洗完澡,换了自己的睡衣,见自己要和喻迦睡在一间卧室里,他倒没有排斥,只是也并不高兴。在这之前,他曾和喻迦同床共枕,但那时候,不是在陌生的地方,都是在学校里,那里都是倪云修的地盘。
    喻迦洗完澡出来,见倪云修已经侧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他凑到倪云修身边去,拉住他的手,说:修修,你还在生气吗?
    喻迦和倪云修相处时,没有任何大少爷包袱,随时可以伏低做小。
    倪云修不好再介意喻迦非要不断给他灌输同性恋文化了,说:没有。我今天很累了,想睡觉。
    哦,那睡吧。喻迦关了灯,从倪云修的身后试探着抱住他睡觉。
    倪云修想推开他,又迟疑着没有那么做。
    倪云修虽是说想睡了,但其实根本睡不着,喻迦抱着他,知道他没睡,过了好一阵,喻迦说:修修,你没睡是不是?
    倪云修没应他。
    喻迦委屈地说:其实还是生我气对吧?你要是不喜欢去酒吧,你直接告诉我,我就不会非要和你去。
    倪云修轻叹了一声,说:我只是不太喜欢热闹,太吵了。
    哦。喻迦又来劲儿了,问,只是不喜欢热闹吗?你有没有看到,里面很多对情侣,他们就处得很好嘛。你以前说,不知道和我怎么做情侣,也没见过两个男人在一起,今天不是就见到了嘛。其实很多同性恋,也很多双性恋,完全直男到一点也接受不了和同性在一起的,才是极少数。
    嗯。倪云修不想理他这话,只很淡地应了他一声。
    你爱我的吧,修修?喻迦的手握着倪云修的手,语气里带着忐忑。
    倪云修心地很柔软善良,见喻迦这样忐忑和小心翼翼,他就不忍心了,但他又不想对喻迦撒谎,想了想后说:你条件这样好,你找一个和你一样的人,对方肯定会很高兴和你在一起,会很爱你的。今天在酒吧,我就见挺多人看你,你应该是很受欢迎的人。我俩一直做好哥们不行吗?就像以前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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