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萱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是在咆哮:你在病床上躺了八年,整整八年啊!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没有一天不在自责!
    当年我就说过你不要和那个孩子走太近,可你就是不听,你向来有自己的想法,我随你去了,可结果是什么?结果是你脑死亡了整整八年!
    老天爷让你醒过来,就是在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我绝不会再让你重蹈覆辙!你明不明白?!
    她脑中不断闪过曾经各种画面,最后都定格在程朗月倒在血泊中的画面。
    看着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孩子,眼中的光彩如同星光一般湮灭在天地间,她的心像是被人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一样疼。
    如今这个孩子终于醒来了,她想弥补曾经的遗憾,所以尽力避开会让他受伤的事情,可他偏偏对曾经的事情异常执着。
    她能怎么办?
    姜萱脱力般滑倒在地上,双手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你到底明不明白你到底能不能明白
    程朗月嗫嚅着唇,拳头松开又捏起,狠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姜萱哭了。
    面对这样傅姜萱,他还能说什么?
    姜萱分明是在逼他,逼他做出一个选择。
    程朗月蹲在姜萱面前,嘴张了张,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啊!
    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头绪,难道就要这么放弃了吗?
    难道以后都要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去,对过往只字不提,他和姜萱的这种表象和平,又能维持多久呢?
    程朗月久久没有回应,姜萱有些急了,她抓住程朗月的手臂,几乎是哭着道:
    小朗,你要相信,我绝对不会害你的。
    你在病床上躺了整整八年,我看着你毫无生气的脸,每天都在后悔
    好在老天爷又给了我一个机会,让你醒了过来,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
    你就听我的话,不要再去想以前的事了好不好?
    算我求你了小朗我年纪大了,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你的痛苦了
    自从程朗月醒来之后,姜萱随时都是笑眯眯的,这样脆弱的表情,程朗月也是第一次看到。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在他失落的过去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但他可以想象,她唯一的儿子被宣布脑死亡后,她的内心有多么痛苦,她守着儿子,日复一日埋怨自己没有照顾好儿子,每天都活在痛苦与自责中。
    未来的日子还有那么长,也许他确实应该试着放弃过去。
    就在程朗月几乎要松口答应的时候,脑子里却突然想起了那个少年,哀痛卑微的祈求像一串魔咒一般在他耳边重复回荡。
    少年将他抱得那么紧,几乎压迫到了他的心脏,砰、砰、砰的心跳像是雷声一般炸得他耳朵生疼。
    我
    ☆、诡异来信8
    姜萱还在苦苦哀求:小朗,你答应我好不好,以后都不要再想以前的事情了。我把工作辞了,带你去别的城市重新开始好不好?
    小朗,我这辈子都很要强,从不肯认输,是个女人也要打拼自己的事业,求人的事我还是头一遭做
    我求求你了,答应我好不好?
    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却怎么也跳不快了,太多东西压迫着它,它几乎就要认输了
    我程朗月被压迫着缓缓张开嘴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窗帘的缝隙处也彻底陷入昏暗,就像他的过去,彻底被关住了。
    只要答应她,一切都结束了。
    姜萱会带他去别的城市,他的生活会被其他事情填满,偶尔看到熟悉的场景也许会莞尔一笑,却不会再追逐过去了。
    我答应你几个字几乎要冲破喉咙时,大脑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就像被人用针狠狠刺过一般,程朗月惨叫一声,抱着头倒在地上,疼!好疼啊啊啊!!!好疼救命!啊啊啊!!
    怎么了小朗?你怎么了?头疼吗?怎么会这样?小朗我不逼你了,你别吓我,小朗!
    这种承诺对于现在的程朗月没有任何作用。
    程朗月疼得眼睛发红,那种疼痛来自大脑深处,比表皮的疼痛更加让人难受千万倍,他恨不得用一把刀把脑袋划开,把那块疼痛的东西取出来!
    姜萱拦住程朗月,不让他用头撞墙,小朗你忍一下,医生马上就来了,你别怕你要实在疼得不行就咬住我,千万别伤害自己。
    程朗月听不进去,他太疼了,疼得已经失去了理智。
    为什么会这么疼?
    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
    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肆意破坏,却又不是真正落在皮肉上的疼痛,让他无从应对,只有把身体剖开了,才能压制住那种疼痛!
    程朗月的手几乎恰进姜萱的皮肉里,嘴里还在哀嚎:放开我!放开我啊!我好疼你放开我!!
    小朗,你别怕,会没事的
    滚啊!!放开我!!好疼!!好疼啊呜呜呜我好疼放开我!
    程朗月叫得尖利凄惨,嗓子眼几乎冒血,可这点疼痛完全压制不住脑子里的疼痛,他的手狠狠刮过地上,裂开的甲缝也冒出了血丝。
    姜萱看得心都在滴血,为什么你要承受这些小朗、小朗,我的小朗
    两个人就这样纠缠着,救护车赶到时,程朗月已经陷入了昏迷,整个人浑身没有一处是好的,尤其是右手指甲,甲缝中全是血,食指指甲已经脱落了一半,可想而知他都经历了些什么。
    绕是见惯了伤残病患的随行医生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发生什么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姜萱泪眼婆娑地跟在后面,医生,您一定要救救他,我就这么一个孩子
    他之前脑死亡昏迷了几年,前段时间好不容易醒过来,今天却突然头疼,这些都是他受不了头疼自残的请您一定要救救他
    医生还在紧急处理伤口,听到这话忍不住看了一眼程朗月的脸,那孩子果然脸色惨白,嘴唇已经被咬得血肉模糊,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了,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难以想象,什么样的头痛会让人把自己伤成这样。
    医生也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您请放心,救死扶伤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就算您什么也不说,我们也会尽力的。您能说一下他之前的病史吗?
    ☆、诡异来信9
    我们家孩子体质好,从小到大几乎没进过医院,说到小时候的程朗月,姜萱眼中盛满了柔情,却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沉,可没想到,唯一一次进医院,差点就要了他的命。
    想到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姜萱也没什么追忆过去的心情了,草草总结道:他17岁那年,高二还没读完,头部受到重创,成了植物人,一个月前才醒过来,本来没听说有什么后遗症,结果今天突然就
    能醒过来就是大好事了,植物人1000个里面都不一定有一个能醒过来的。医生真心诚意地安慰道。
    是啊,可能老天爷也舍不得把他从我身边带走吧。姜萱轻手轻脚为程朗月整理着汗湿的头发,他从小就聪明懂事,基本没让我和他爸操过心,这么好的孩子,老天爷怎么就能狠下心让他遭这些罪呢
    想到程朗月痛苦嘶吼的模样,姜萱眼睛一酸,差点当着医生的面哭出来,她急急忙忙擦干净眼泪,见笑了。
    哪里,可怜天下父母心,谁不希望自己孩子过得好呢。
    两人的话题戛然而止,程朗月的世界彻底陷入一片黑暗寂静之中。
    他漫无目的地向前走,途中不知摔了多少次,可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他只知道不断前行。
    不知这样跌跌撞撞走了多久,程朗月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他的精神为之一振,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快了,马上到了。
    越来越近,他才看清,光亮之中伫立着一道人影。
    那人一身衬衫长裤,从脖颈到脚踝都裹得严严实实的,一点皮肤没露出来。
    他的发色有些浅,许是光线的原因,他的头发有些偏向浅金色,发质细软,风一吹便在空中胡乱飞舞,松软得像是一团云朵。
    程朗月手心有些痒,不自觉地举起手想要揉两下,他的手落在少年的头顶,却没有任何实感。
    程朗月左右挥动两下手,都从少年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你是谁?为什么我碰不到你?
    少年自然没有回答。
    程朗月想要走到前面去看看少年的脸,少年的身边却似乎有什么屏障,他怎么也走不过去,最多只能看到少年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皮肤瓷白,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孩子都要细腻。
    你是谁?你回头看我一眼你为什么不说话?
    少年仿佛听不到程朗月的话,只是一味看着虚无的远方。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你是谁?
    这里是哪里?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要怎么离开这里?
    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是不是应该认识你?
    程朗月知道对方听不到,也不会回答他,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就想说些什么,说些什么都好,要不这里太安静了。
    他再次看向少年,发现对方脖颈紧绷,衬衫衣领中延伸出来的一小截颈部线条被拉得笔直,在白光的照射下几乎要透明了,脆弱的美丽与坚毅的性感揉和在一起,组成了少年的独特的气质。
    程朗月受到蛊惑一般,抬起手想要触碰少年,就在这时,少年突然晃了一下,整个人化为了一道黑烟。
    程朗月想要抓住那缕黑烟,前方的白光却突然爆发出正午太阳一般刺眼的光亮,他不得不收回手遮住眼睛。
    人的速度自然比不过光速,他的眼睛还是被白光晃了一下。
    几乎是同一瞬间,眼睛变得酸胀,一鼓一鼓像是心脏搏动一般,程朗月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下一秒便要炸开了。
    好一会儿,眼前如同病原虫一般扭曲的光斑消失了,胀痛感也逐渐消减了下去。
    外面的白光似乎消失了
    程朗月移开手臂,缓缓睁开眼睛,一片灰白的墙壁映入眼帘。
    ☆、诡异来信10
    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头还痛吗?需不需要叫医生过来?
    女人急切的声音传入耳中,程朗月僵硬地侧过头,说话的人是姜萱。
    姜萱坐在病床边,溢满红血丝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生怕一个不小心又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看到她这个样子,再多的怨恨,程朗月也只能自己咽回去。
    我没事已经不疼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姜萱笑着念叨,红肿的眼眶再度湿润了起来。
    你眼睛都红了,先去休息吧,不用一直守着我。
    没事,我不累,我就是想多陪着你。姜萱伸出手想要整理一下程朗月凌乱的刘海,程朗月却下意识躲了过去,她表情一怔,泪水立马就忍不住了。
    小朗,你是不是在怪我,我不该逼你我只是只是太爱你了,我只是太害怕你受到伤害了我就只有你了,你要是再出个什么意外可让我怎么活?
    程朗月抿了抿唇,各种滋味交杂在心头,化为一座坚固的牢狱,死死困住了另一个最真实的程朗月。
    那个程朗月在怒吼,在质问姜萱:你为什么要逼我?!你的爱已经变质了!你在利用我的愧疚试图掌控我的人生!你只想弥补自己的遗憾,你有没有想过我想要怎样的生活!如果早知道醒来就要面对这样的你,如果我自己可以选择,我宁愿不要醒过来!
    姜萱还在哭,她殷切又满含期待的眼神仿若一座大山,将牢狱一点点压到地上,逼得程朗月俯首称臣。
    程朗月扯出一抹笑容,温度却没有到达眼底,我没有怪您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是你好好想想,你的头疼不都是因为过去的事情吗?没想起来你都这么痛苦,你要是想起来了只会更痛苦
    我不会害你的,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好啊小朗
    不提还好,一提起之前的事情,程朗月才发现自己身上哪里都在痛,虽不强烈,却像附骨之蛆一般贴着骨肉疼,似乎只有划开血肉才能缓解。
    现在再回想起来,现在这种痛感和之前的头疼倒是很相似,不是皮开肉绽的实打实的疼痛,是另一种悬浮在□□之上的疼痛
    硬要具体化的话,那是一种灵魂的疼痛映射在□□上的神经反馈。
    程朗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知道了,我有点累了
    姜萱嗫嚅着唇,眼泪擦了又落,好半晌才轻声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在旁边陪着你。
    本是敷衍姜萱的托辞,程朗月没想到自己真的会就这样睡过去。
    他这一次没再梦到紧抱自己的少年,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冗杂凌乱的梦。
    梦里出现了很多人,他却一个也不认得,程朗月像个外人一样站在远处看着他们,众生悲欢与他无关。
    场景不断切换,有时是在学校,有时是在一栋小别墅里,有时候又在陌生的商场或者街道
    时间也在不断推进,春夏秋冬,白天晚上都有,春节也在欢呼,圣诞也在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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