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死。
    长安最不缺的就是待官的士子,想找几个人补上去,那还不容易吗,他们又不是什么经天纬地的奇才,说替换就替换掉了。
    这个偌大的国度已经维持了近两百年,诸多弊端开始显露,行政冗杂,人浮于事,军费颇巨,战力衰减,天下升平伴随着勋贵士大夫集体的迅速膨胀,而这也必然造成土地兼并等一系列社会问题,进一步挤压寻常百姓的生存空间。
    “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
    芈秋不禁自语:“朕的商鞅又在何处?”
    改革这种事情,要有魄力,还要有韧劲,要动既得利益者的蛋糕,就得有不惧外敌的铁腕,还要保证继任者与自己政见相投,否则变法就是变了个寂寞。
    再有一点就是,芈秋绝不会撸起袖子自己冲锋陷阵,必须要有如商鞅一般的铁头领袖。
    成功了君臣相得,史书佳话,失败了……
    朕都是被奸人所惑,斩奸佞以谢天下呜呜呜呜!
    装傻充愣而已,谁不会啊。
    至于人选嘛,徐太傅仿佛还不错?
    芈秋心里边儿这么盘算着,举步上朝去把因贤妃起仕的那一撮儿人给削了,因着从前接连几个大动作,朝中竟也无人质疑——太后的娘家都吃过当今的排头,你贤妃的娘家算个毛啊!
    交换身体几个月,芈秋打着报仇的幌子,把朝堂上的外戚势力剔除掉大半,再打眼瞧一下,可不就清爽多了。
    至于再进一步的动作,就得等料理掉太后之后了。
    ……
    结束了朝堂上的事务,芈秋神清气爽的回了御书房,奏疏批阅到一半儿,吉春放轻脚步近前来回禀:“陛下,尚舍局的杨奉御来了,说是您前遭问过的事儿,已经有了几分眉目。”
    奉御奉御,简而言之,便是侍奉御驾的人。
    也别觉得这就是个寻常太监,须知奉御乃是六局之一尚舍局的统领,正五品的官衔,天子家臣,真正心腹。
    冬至是大日子,白日里宫中宴请百官与外命妇,晚上还有烟花焰火的表演,这事儿归尚舍局管,这也是他们的差使中难得能在天子及一干后妃面前露脸的一项,杨奉御更得铆足了劲儿将事情办得漂亮。
    能在宫里侍奉的人个个眼明心亮,能够做到一局统领的人,又有几个简单的,杨奉御眼见着陛下近来发作了不少内侍,心里边难免不安,对于冬至日的烟花焰火等事项,就更加不敢疏忽大意了。
    哪知道冬至日还没来呢,陛下就先一步遣人前去宣他。
    杨奉御唯恐大祸临头,顶着一脑门子冷汗过去磕头,不曾想陛下却问起尚舍局制作烟花和焰火的过程,末了,又问起火药的来源和威力来。
    杨奉御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讲了,而陛下沉吟几瞬之后,便交付给他一项差使——宫中做这些东西,往往用来取乐,只求绚丽,不求威力,反倒是民间商社财团开山挖矿,在这方面走得更远,叫他出面去访查勘探,看有那些人家在这方面颇有心得,一一登记在册,呈递上来。
    杨奉御是六局出身,六局则隶属于殿中省。
    而殿中省是做什么的?
    照顾天子衣食起居的,正经的天子家奴,主子的差事吩咐下来,奴婢哪有不尽心竭力的道理?
    杨奉御受令之后,着实尽了一百二十分的心思,带着几个心腹,又额外借用了禁军中一批人手出宫办事。
    宰相门前七品官,这还是无官无爵的家仆,更别说杨奉御本身就有正五品的官位,又是确确实实能在天子面前说得上话的。
    不过半个月,杨奉御就将事情漂漂亮亮的完成了。
    芈秋接过他递上的文书细阅一遍,微微颔首。
    在这个世界,火药还没有正式投入到战争中,多半只在烟花爆竹上发挥作用,至于真正开山碎石那样的慑人威力,更多还是出现在私人开凿的矿场上。
    术业有专攻嘛,让专门搞礼花的尚舍局去做这个,未免强人所难,所以芈秋专门降旨,让杨奉御去找了专业的人。
    “他们既然迈出去那么大一步,手里边要么有炸药方子,要么就是有能人巧匠,你去走一遭,统统招募了来,朕打算设置一个新的官署,专司此事。”
    杨奉御面上有些迟疑,最后还是毕恭毕敬的应了,只是踌躇再三,实在怕结果不尽人意、连带着自己也被陛下迁怒,到底小心翼翼的说了出来:“陛下,对于此事,奴婢有一点不同的看法。”
    芈秋并非不能纳谏之人,闻声并不动怒,微微一笑,和颜悦色道:“说说看。”
    杨奉御应了声,略一低头:“宫中的巧匠和技师们虽然只想着如何研制新的焰火花样,与陛下想要的发挥火药威力一事背道而驰,可是依奴婢愚见,他们毕竟是六局耗费心血栽培出来的、祖辈上都钻研这个,若您愿意给他们一点时间,未必不能成事。而民间的方子和所谓巧匠跟他们一比,就像是池塘跟深井一样,看似比他们宽阔,其实幽深不足,一口井很容易就能变成池塘,但池塘永远都变不成井。”
    芈秋听他说话很有章法,言语之间也颇有见地,不由高看他几眼:“朕知道。宫外匠人的长处在于实践,宫内巧匠的长处在于理论,只是这个新建的官署里还要有第三批既知道实践又懂理论的人,如此集思广益,何愁大事不成!”
    杨奉御赶忙道:“陛下高明远见,是奴婢多嘴了!”
    芈秋摇头失笑:“从前不觉得,今日才发觉你竟有几分机灵,这个官署朕不会设置到外朝去,非得在手里边攥着才安心,你好生当差,若办得好,便叫你去主持此事!”
    杨奉御不曾想天上竟掉了馅饼,一时大喜过望,赶紧跪倒在地,磕头谢恩:“为陛下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芈秋了结了这样一桩心事,倒也欢喜,摆摆手打发了他,又低头继续翻阅案上奏疏。
    杨奉御捧着她刚画出来的大饼,兴冲冲的往外走,走到一半儿又开始犯愁——陛下说的好听,可人才哪里是这么好找的?
    既要通晓理论,还要亲身实践过,这可真真是凤毛麟角一半的人物了,怎么可能一抓一大把?
    唉。
    他忍不住叹口气,心说也不知这大饼什么时候才能吃进嘴里。
    系统也有同样的疑问:“这个世代还没有近代工业体系,也没有化学基础,你上哪儿去找那么多能搞这个的人才来?”
    芈秋一心系在奏疏上,压根就没理它。
    反倒是萧绰嘿嘿笑了起来,不怀好意道:“太后不是病的快死了吗。”
    系统:“????”
    啊这,风牛马不相及啊!
    吕雉:“这不是满世界的找人给她祈福做法事吗。”
    系统:“……”
    武则天:“这不是把天底下知名的道士们都叫来了吗。”
    系统:“……”
    芈秋抬起眼来,微微一笑:“要是有大臣不识抬举上疏弹劾我不务正业,搞奇巧淫技,马上将这个不忠不义的东西拉出去杖毙,为母后尽孝的事情,怎么能说是不务正业呢!”
    系统:“……”
    过分了吧姐姐们!
    太后都要死了,你们还不忘榨干人家身上最后一两油!
    别人都是雁过拔毛,你们倒好,毛过拔雁啊!
    礼貌吗你们???
    第35章 帝后交换身体后33
    芈秋看似愤怒,实则pua的跟皇帝大吵一架,这几日便顺理成章的与他冷战,再不往椒房殿去了。
    再则,她也的确是有事情要做——太后眼见着要凉了,作为天子,也作为孝子,但凡得了空,就得去寿康宫陪陪她老人家,别叫外边儿传闲话,议论皇家是非。
    太后既是皇帝的生母,又是先帝明媒正娶的皇后,对于天子有着先天性的压制与约束,从前皇帝是她亲儿子,自然不怵,现下皇帝壳子里的人换成了芈秋,她就没法儿泰然处之了。
    皇帝是太后怀胎十月生的好大儿,即便是没有事必躬亲的顾看他,母子之间的感情与共同经历也不容小觑,芈秋骗得了她一时,骗不了她一世,趁早将她压榨出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再直截了当的干掉拉倒!
    她将这意思含蓄的透露给庄静郡主,太后的情况自然而然的开始病痛,这变化在皇帝本人一次次的冲锋陷阵下,并不引人注意,厚积而薄发,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神仙难救了。
    短短几日功夫,淑妃的脸颊就有要陷下去的征兆,芈秋见了难免关切几句,又劝她:“好好吃饭,瞧你这脸色……”
    淑妃轻轻摇头,别过脸去拭泪:“臣妾实在是吃不下。”
    人心都是肉长的,太后掏心掏肺的对她,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了,现下陡然得知太后大限将至,她是真的难受。
    芈秋便叹口气:“太医只对母后说她是一时身体不适,咱们都瞒着呢,你从前也不是没有侍疾过,偏这一回格外悲恸,不思饮食,母后难道看不出端倪吗?”
    淑妃这才点头应了。
    芈秋见她神色实在悲悯,又宽慰道:“靖国公府那边动作很快,已经发落了文氏的生母和胞弟,靖国公夫人不日便将进宫将这消息告知于她,届时便送她上路,以慰母后。”
    淑妃听罢,脸色略微和缓几分,只是见到寿康宫庭院里成排的药罐与太后隐隐透着死气的面孔,终究难掩恨色:“待那毒妇死后,必得将她投入焚尸炉,将她挫骨扬灰,才好解恨!”
    ……
    靖国公夫人从前往玉英殿时,心里总觉得憋屈,身为公府主母,却得对着昔日府上的小小庶女卑躬屈膝,其中羞辱落差,岂能与人言说!
    只是这一次嘛,形式却是大不相同了。
    短短几日而已,昔日清雅富丽的玉英殿仿佛已经变得荒凉,不是因为亭台楼阁年久失修而变得破败不堪,而是深宫之中圣恩不至的地方,任是雕梁画栋、玉宇琼台,都会黯然失色。
    庭院里的菊花无人料理,初步显现出几分衰败,水壶倾倒在一边,仿佛也裹挟着一股颓色,不知道打哪儿飘过来的落叶淅淅沥沥的撒满院落,但是已经不会有人殷勤备至的前来清扫了。
    靖国公夫人见到贤妃之后着实吓了一跳,虽然知道恩宠比宫妃的性命还要重要,但是她如何也想不到,昔年雪肤花貌、容色倾城的正一品贤妃居然也会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文希柳“谋害”太后的事情一经事发,便保不住贤妃的封号了,芈秋直截了当的下令将她废为庶人,一干份例与待遇跟宫婢等同,又着暂时执掌六宫的淑妃照应玉英殿诸事。
    淑妃多恨文希柳啊。
    从前二人争宠,文希柳靠的是表哥疼爱,她靠的是太后偏心,大家各凭本事,这没什么好说的,可是文氏万万不该把手伸到姑母身上去!
    依从淑妃的本心,就算把这个心如蛇蝎的毒妇拖出去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泄恨,没成想表哥居然想出了更好的办法折磨她——
    到底是多年的敌手,淑妃太了解文希柳了。
    虽说是公府出身,倒也不必充什么金尊玉贵的大家小姐,她姨娘原是靖国公母亲的远方侄女,父母没了之后前去投奔,起初靖国公夫人还傻乎乎的把她当妹妹对待,忙前忙后张罗着想将她嫁给娘家子弟,没想到这好妹妹自己心里边儿算盘打得啪啪响,一来二去的就投奔到表哥床上去了。
    她相貌好,能生,也有手腕,很快就在靖国公府站稳了脚跟,要不是靖国公夫人娘家并非等闲之辈,这些年早给这母子三人挤兑的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淑妃同贤妃相处的久了,渐渐的也察觉出她究竟在意什么来,那么谨慎入微、处处小心的人,就做过两件出格的事儿。
    一件是刚进宫的时候,文希柳希望表哥能够给她生母一个诰命,不敢奢求越过嫡母,只是叫做个四、五品的宜人、安人的也好啊。
    笑话,那时候淑妃正看她不顺眼呢,哪能成全她,立马就去太后跟前吹耳边风了——叫你位居四妃已经对得起你了,还敢给你那个做妾的娘求诰命,你要什么自行车!
    这事儿没成。
    第二件是文希柳借罪装哭,说家中嫡兄不友爱兄弟,怕日后生母老无所依,话里话外的希望表哥给她弟弟个出身,若是能承袭公府就更好了。
    淑妃心说你那个瘌痢头弟弟也配!
    马上找人给靖国公夫人送信,把这事儿搅和黄了,后来太后还因为这事儿申斥文希柳了。
    向来宠妃向帝王求赐并不罕见,只是以文希柳的性子,居然能违背她立下的白花人设做这种事,可见心里边将生母和胞弟看得有在乎了。
    在乎好啊,淑妃冷森森的笑,就怕你没什么在乎的,一了百了,直接求死了!
    软刀子割肉,那才有意思呢!
    芈秋把文希柳交给淑妃,之后就没再理会,事实上淑妃的确把文希柳照顾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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