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沅费劲巴拉的通篇背诵南歌离拟出来的名册时,南歌离突然毫无征兆地回了南侯府。
    秋实来报的时候,苏沅惊得险些将手里的册子扔了出去。
    她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说:“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回去了?”
    “先生回去之前可说过别的?”
    “她还回不回来?还有……”
    “少夫人。”
    冬青伸手将着急得不行的苏沅摁住,轻声说:“南侯府是南先生的家,她归京至今不曾入家门恐有缘由,现在回去也是好事儿,若是有误会也能借此机会与南侯解开,父女之间哪儿有说不清的愁?您着急作甚?”
    苏沅心情复杂地扯了扯嘴角没说话,欲言又止地看了不知情的冬青一眼,心累地捂住了脸。
    换作昨日,苏沅或许也会这么想。
    可当想到昨日天一深夜传来的消息,苏沅就不敢这么想了啊!
    她趴在桌上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最后到底是坐不住,起身道:“我出去一趟。”
    冬青茫然:“您去哪儿?”
    “南侯府!”
    苏沅头也不回地走远了,一路小跑很快就没了踪影。
    冬青无奈一叹,摇头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苏沅出门时喊得气势十足,到了南侯府门前,她却选择了低调行事。
    她扮作男子模样孤身一人来,也没去报家门,反而是在门前不远处找了个地方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南侯府的门内看。
    天一眼尖,出门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男扮女装的苏沅。
    他摆手示意身后的人不必跟着,背着手溜溜达达地走到了苏沅的跟前,粗着嗓子问:“干嘛呢?”
    全神贯注的苏沅被头顶突然响起的男声吓得一哆嗦,抬头看清来人是谁,当即就忍无可忍地抬脚踹了过去。
    “是不是有病?”
    天一眼疾手快地闪开,憋着坏笑啧了一声在苏沅旁边拉了个小凳子坐下。
    苏沅嫌弃得不行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坐这儿作甚?”
    天一像是听不出苏沅的话外之意似的,乐呵呵道:“您在这儿干嘛呢?”
    苏沅一想起他头天送回来的消息心里就烦,皱眉道:“品茶。”
    天一眉梢戏谑一挑,扭头冲着茶水摊主一点儿也不见外地喊了一嗓子:“老板,上一碗茶!”
    肩上搭着白巾的摊主乐呵呵地笑着说好,不一会儿就端了一碗热茶摆在了天一的面前。
    天一端着茶碗闻了闻,试毒似地抿了一口,满脸直白的不解:“这茶滋味也不甚好,您在这儿品茶?”
    苏沅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是存心来找茬的?”
    声音不大,但是意思很明显。
    天一再不识趣,她就要怒了。
    天一见好就收地停下作死的脚步,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说:“您是在等南歌离吧?”
    苏沅眉梢微扬没答言。
    天一老神在在地自顾自道:“您放心就是,南歌离性子坚韧,心胸也开阔,这次的事儿打击不到她,您……”
    “你昨天说的事儿,是真的?”
    苏沅突然打断了天一的絮絮叨叨,充满质疑地重复道:“确定是真的?”
    天一见苏沅一脸正经,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调侃咽了回去,点头闷声说:“这种事儿我怎么可能编瞎话来忽悠您?”
    他手中茶碗冒出缭绕雾气,模糊了面孔的同时也虚化了他的声音。
    “南侯何等的心高气傲,怎么会真的同意独女与一个侍卫的婚事?但南歌离决意已定多年,他苦劝无用,只能用这样的法子将南歌离从外边哄骗回来,否则以南歌离的性子,她怎会在这个关头回京?”
    “据我所知,南侯早早的就为南歌离选定了夫婿,只是事先不曾张扬,你且等着瞧吧,过不了多久,南侯就会找机会将此事宣告出来,届时……”
    天一话音不断,南侯府内也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
    南歌离静立于下神色平淡地看着眉发花白的南侯,眼里无多余的情绪,出口的话却自带无声冷意。
    “我很好奇,您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才逼得南风主动离去?”
    南侯闻言瞬间瞳孔无声一颤,搭在膝盖上的手指也在缓缓收紧。
    南歌离见状轻声低笑,讥诮道:“您也不必紧张,我今日来不是找您吵架的,我只是想问一个明白。”
    “毕竟我这次算是遭了亲近之人的联手算计,事到如今都还不曾弄个清楚明白,我过不去这个坎,就算是栽了,您总要让我知道,我到底是栽在什么地方。”
    “当然,您也不必费心编谎来糊弄我,毕竟您也知道,再精妙的谎言也终究会有被揭穿的一日,而我不希望再被骗上一次。”
    听闻南歌离回来了,南侯心里甚至设想过她可能有的反应。
    这是他唯一的女儿。
    他自是知道南歌离性子何其刚烈。
    可南歌离的反应却出乎了他事先的所有预料。
    她平静得让历经了一生风浪的南侯都觉心颤。
    南侯飞快地闭了闭眼,之前想好的诸多理由全都奔涌而出堵在了嗓子眼,一字难言。
    他默了片刻才挣扎道:“我不曾逼他,只是给了他两个选择。”
    “第一,他可以继续留在你的身边,但是我会将你驱逐出南家族谱,另从旁系子弟中过继一人继承家业。”
    南侯艰难地停顿了一下,缓缓呼出一口气才继续说:“第二,主动离开你,我会另为你择一个合适的夫婿,让你顺利成为南家的继承人。”
    南歌离成为盛京城中的一大异类,除了她行事上的特立独行外,就是南侯曾数次公开表示过,南歌离会以女子之身,成为南家的继承人。
    南歌离被这样的教育耳濡目染了半辈子,打晓事起,就以南家为己任,将南家的荣耀融入了自己的骨血。
    南家于她而言的重要性,不亚于性命。
    这样的选择摆在南风面前,相当于是在让他逼着南歌离去放弃自己坚定了一生的信仰,努力了半生的荣耀。
    他绝不会这么做。
    南歌离听完沉默良久,仿佛瞬间化作了一个不会言语的雕像。
    南侯难掩僵硬地叫了一声:“歌儿……”
    南歌离抬手阻止了南侯接下来的话,自嘲而笑。
    “原来如此,难怪……”
    “难怪他会走……”
    南侯眼里不忍一闪即逝,张嘴刚想说什么,却听到南歌离笑道:“您知道吗?在回来的途中,南风曾问过我一句话。”
    她微妙地勾了勾唇,好笑道:“他说,若是个人取舍与家族荣耀同时摆在我的面前,必须做出唯一的选择,我会选择什么,您猜我是怎么说的?”
    南歌离不忍地闭上了眼,颤声道:“我说,家族荣耀大于一切,我愿为之付出生命献祭灵魂,我永远……永远不会放弃我的荣耀。”
    当时说起只当戏言,不值多记。
    可如今回想,南歌离却觉得一切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谁说是南风舍弃了她?
    分明是她先做了选择……
    哪怕,她当时不知道这个选择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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