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放在半日之前,杨成绝不会上苏沅的马车。
    可今时不同往日。
    他忧心与肖林的病什么也顾不得,匆匆把肖林带上马车自己也跟着爬了上去。
    马车里,临时被揪来的许大夫屏息把脉,在山间呼呼的风声中缓缓皱起了眉。
    苏沅见状抿紧了唇,沉沉道:“可是有为难之处?”
    许大夫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轻轻一叹息,缓声道:“若是我猜得不错,这孩子之前应该受过大寒,体内积了寒疾,平日里身子也不多好,对吧?”
    杨成红着眼点头,沙哑着嗓子说:“不错。”
    “他是我从雪窝窝里捡回来的,捡到的时候只剩下了半条命,当时给他看病的大夫说往后都不能受寒,要小心养着,最好是能寻来火参给他驱寒,可火参实在难得,我遍寻多年没找到,再加上今日……”
    他喉头猛地哽住说不出话,抓着肖林的手也在失控地颤抖。
    许大夫见状摇头苦笑,在肖林的手腕上扎了几针才说:“那大夫说的不错。”
    “他体内寒气尤重,好生养着性命无忧,可一旦邪寒再入体,轻易就能要了他的命去。”
    “他今日挨了这场冻,只怕是……”
    许大夫欲言又止地顿住没再往下说。
    杨成领会到他话中更深的含义脸上煞白,六神无主左右看了一眼,对着苏沅直挺挺的就跪了下去。
    “夫人,我知道您神通广大,定能有法子解眼前的困局,您救救他吧。”
    “他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
    “只要他能活,您想让我干什么都行,哪怕是要我这条命,我……”
    “你先起来。”
    苏沅示意天旭把他扶起,眼带懊恼地看了眼昏睡不醒的肖林,咬牙道:“许大夫,当真没了法子?”
    许大夫指尖微动笑了下,看着苏沅说:“若是旁人遇上,或许真就没了法子。”
    “可他今日遇上的人是您,也许还能有救。”
    苏沅眉梢微微扬起,松了口气的同时笑着说:“既然是有救,您只管说要用什么法子来救。”
    “只要是我有的,需什么给什么,我保准无二话。”
    许大夫笑吟吟地看她一眼,微妙道:“您可想好了,百年火参不好得,那可是有价无市的宝贝。”
    哪怕是苏沅,手里也只有两只。
    还都是南歌离搜罗了派人送来的宝贝。
    这样的东西谁得了都会小心留着传家,或者是以防自己来日用得上。
    拿来救一个下人的命,以世俗的眼光来看,就过分不值了。
    百年火参价值千金,饶是苏沅也觉得肉疼。
    不过看看昏睡不醒的肖林,她无奈苦笑。
    “宝贝还能找,人命不可得。”
    “天旭,赶车回府。”
    “即刻派人赶回去,让剪月去我的库里把娘之前送来的火参找出来。”
    寻常的火参都很难得,杨成费劲心思找了多年都没见着踪影。
    更何况是百年的至宝……
    杨成没想到苏沅能把这样的宝贝拿出来救命,整个人僵住的同时对着苏沅不住叩首。
    “多谢夫人慈悲,多谢……”
    “你先起来。”
    苏沅隔着袖子把杨成扶起,头疼道:“若是我没存着私心,早些赶上去,他也许也就不至于会病重至此。”
    “今日之灾是我存心害的,有法子救他的命也算是老天不想看我作孽。”
    “有什么话,也等到他醒了再说吧。”
    苏沅原本还想上山去狠狠打一番杨浩的脸。
    可事到如今,看戏的心情也没了,只能是匆匆赶回府里。
    天旭派的人一路纵马脚程快些,提前赶到通知了剪月,让她把苏沅要的东西找了出来。
    苏沅带着人入府。
    因肖林这病受不得寒,再加上家里现在能用得上的空房间全都住满了人,实在挪不出东西。
    林慧娘索性就抱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林修然去了别处,把他平时玩儿的花厅空了出来。
    花厅里因是带小娃娃的缘故,炭炉烧得暖烘烘的,一丝寒意也感受不到。
    杨成抱着肖林在铺了毯子的地上躺下,许大夫给他扎针的同时说:“剪月姑娘,火参剪三钱,配上方子上的药速速去熬了浓浓的汤药来。”
    “另外剪一根参须子过来给我,现在就用得上。”
    剪月急急应是,当场就把装着火参的盒子打开,用剪子剪了一根参须子递给他。
    许大夫接过参须掐了一小节,掰开肖林的嘴塞到他的舌根之下。
    然后把剩下的一截递给杨成,说:“这些你拿着,过一刻钟就给他换一截含着,等汤药熬好喝下去后,就可以不含了。”
    杨成捏着参须不住点头,哑着嗓子说好。
    他正握着肖林的手浑身发抖,林慧娘单手抱着林修然,另一只手抱着一床毯子走了进来。
    “屋里再暖和这么躺在地上只怕也不行,这毯子是从我屋里找出来的,先给这孩子盖上。”
    她刚把毯子放下,怀里的林修然就蹦跶着要下地。
    苏沅赶紧把像个小猪似的林修然接到怀里,点了点他的鼻子说:“忙着呢,不许闹。”
    林修然委委屈屈地瘪了瘪嘴,趴在苏沅的肩膀上探头去看地上躺着的肖林,挥舞着小手伊呀咿呀地喊。
    屋内乱糟糟的,苏沅被他喊得实在好笑,摁住想下地去扒拉肖林的林修然,侧头看着杨成说:“家里现在人多,一时也腾不出合适的房间。”
    “委屈你和这孩子先在这里待一会儿,我去瞧瞧挪哪个屋子合适,你们先暂时住下再说。”
    杨成咬着唇低头,不住地说:“谢谢……”
    苏沅见状只是笑。
    她捏住林修然的小手晃了晃,轻声道:“不管你来日是否愿意跟着我,为我效力,这孩子的性命总是无辜的。”
    “先把他的病稳住再说旁的。”
    “你放心,我这人虽私心重得很,可也不至于做出趁火打劫的事儿。”
    杨成以首抵地颤声说谢。
    苏沅笑笑抱着林修然走了出去。
    门外风大,她拉住衣裳把林修然挡住,走了几步脚步突顿。
    天旭会意轻问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苏沅摩挲着指尖残存的凉意,淡淡地说:“你即刻带着人拿上房屋地契去一趟道观。”
    “把里头的东西都看好了,说好是卖给咱们的,一样都不许他带走,责令杨浩明日之内就必须带着他的东西离开那里。”
    她虽是不喜欢做趁火打劫的事儿,可不代表她对任何人都可以这般心慈手软。
    杨浩那样的人,她下起手来可不会有半点愧疚。
    天旭目光轻闪明白了苏沅的意思,拱手道:“主子放心,小的定将此事办好。”
    “对了,道观中如果有不想跟着杨浩走的人,你暗中查一下来历身份,要是清白人士,也老实本分的,就告诉他们,那里我有大用,也缺合适的人手,若想留下就都可留下。”
    “等杨浩走后,立刻着手把那里修缮出来,明日请大人为其题个牌匾,挂上去以后,那里就不再是清一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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