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恺说的没错, 薛义栾的确是死在了京城的皇宫。
    本来他是受正明帝召见,来宫中商谈龙泉剑坊铸刀一事。结果正赶上尚书令虞定康和皇帝密谈,薛义栾便在偏殿等候。
    有个小太监端来点心和茶汤,薛义栾刚好腹中饥饿, 也没想太多便就着茶水吃了一块, 想着等下不能在御前失仪。
    谁料, 就是这一块点心, 直接结果了薛义栾的性命。等正明帝想起在偏殿候着的薛义栾, 差人召他进殿的时候,却发现新提拔的户部尚书薛大人, 早已七窍流血,毒发身亡了。
    正明帝又惊又怒。
    这是皇宫, 是他司马良的地盘!敢在他眼皮底下毒杀他的亲信,这和造反有什么两样!?
    正明帝当场踢翻了一张案桌,在偏殿走了好几个来回,脑中闪过三四个可能下手的元凶。
    第一个当属司马烨,那个混蛋是先他一步进的京城,还把原本的正阳宫一把火烧了,保不齐在宫里留了什么楔子细作。
    若不是因为司马烨,他也不用仓促登基,连个像样的宫室都没有, 住的还是以前先帝的行宫!
    一想到真可能是东山王下的手,正明帝的心中就难免后怕。亏得今天是死的薛义栾, 若换成是他正明帝, 那可真是防不胜防了!
    不过想到这里, 他又觉得不太可能是司马烨下的手。
    司马烨和薛义栾没什么仇怨, 最多是一个新纳的薛妃从中挑拨, 但以他对司马烨的了解,这小子看似骄横蛮,其实很有心计,不会轻易被个女人左右。
    司马烨要真有这本事,那也是冲着他司马良来,杀一个薛义栾有什么用?!
    可如果不是司马烨,那这事就更麻烦了。
    薛义栾和司马烨没仇,但他在朝中的仇家不少,保不齐有人暗下黑手。
    要知道,之前他就曾经在朝堂问过薛义栾陌刀之事,当时薛尚书矢口否认,死咬着说是恒寿那一房的手笔。
    但是个人都知道,恒寿那家子根本不成气候,真正的硬货都在阊洲。
    难不成是恒寿派人渗透进宫,毒死了薛义栾好霸占阊洲坊,顺便再栽赃他这个皇帝?!
    正明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薛义栾要是死了,能拿到好处的除了他这个皇帝,那就只剩恒寿那一房了。
    若被朝中知道是他毒死了薛义栾,那以后谁还敢给他司马良卖命?他的朝廷立时就要动荡崩溃。
    若是再被恒寿拿到了龙泉剑坊,呵呵,那可真是一箭双雕,一举两得了。
    想到这里,正明帝自觉找到了答案,立刻着内侍收捡薛义栾的尸体。
    收敛是收敛,但秘不发丧,只说差薛义栾出城急办,几日后方能回城。
    薛义栾的尸体被塞入一只大木箱,锁在一间废弃的院子,院外有人看守,谁都不能靠近。此事知情的内侍不能吐露半句风声,违者直接砍头诛九族,格杀勿论。
    安顿尸体的同时,正明帝又找来禁卫统领,暗中封锁宫室,全力查办薛义栾的死因。
    行宫的规模不算大,再加上禁军统领是跟随西河王多年的得力属下,行动力是一等一的迅速。
    可即便这样,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就在案发当晚,有人在西便门附近的一口水井中发现了一具尸体,身上还穿着内侍的衣服,正是今日当值的小太监。
    这人从下午便没人看到,等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泡得肿胀,显然已经死了一段时间。
    正明帝大惊,越发觉得身边的内侍宫女都有嫌疑。
    尸体死的时间绝对不止半天,那今日上午给薛义栾送毒的到底是谁?那人是不是还在宫中?!
    于是,宫中掀起了一场无声的风暴。从只局限于御膳房、御书房、承御殿的小规模搜查扩张到整座禁宫,每天都有人哭着喊着被拖下去,天牢里凄厉的哀嚎就没有一时一刻停止过。
    没过两日,禁军统领便挖出了十几个有问题的内侍和二十多个来历不明的宫女。他们中有人供认是受了前皇后的指使,专门留下监视新君的一举一动的。
    真的假的未知,反正最后呈给正明帝的供词便是这样写的,看得他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薛仪微!薛仪微!她凭什么?!她哪来的胆子!”
    他一把将桌上的供词扫落,马上诏令距离阊州最近的阳淄将军解泽,立刻领兵前往阊州城,务必抢在恒寿动手之前,将龙泉剑坊和阊州铁矿控制住。
    解泽收到圣旨后不敢耽搁,马上点齐五千兵马,星夜兼程,朝着阊州城进发。
    不是谢泽懈怠,而是阳淄守军一共就八千人,还要留下一部分看护老家,能拉出去的满打满算都带上了。
    只是人一多,速度难免就慢了下来。
    从阳淄到阊州一路都是山地,最险要的地方是过虎吼峡,这里道路崎岖,两侧都是高耸立陡的悬崖峭壁,最窄的地方仅能容下一辆马车通过。
    虎吼峡常年刮风,风大的时候如猛虎咆哮,不但听得人心惊胆战,还会吹落滚石,被砸死砸伤的不在少数。
    解泽为人谨慎,眼看前方到达虎吼峡的关口,他立刻停住队伍,派出斥候前往查探。
    这一查还真发现了情况。就在虎吼峡两侧的峭壁上,大约两百左右的胡人聚集此处,还明晃晃摆放着雷石滚木,正等着解泽领兵已进入虎吼峡。
    两百对五千,原本阳淄将军是不怕的。
    可偏偏对方以上对下,占尽了地利之便,他的弓箭不可能盯着虎吼峡的劲风射上崖顶,对方的石块木头却可以直接当头砸下,阳淄兵几乎避无可避。
    虎吼峡,过是过不去了!
    一瞬间,谢泽忽然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未必真要动手,紫只要摆出这个架势来,他就不敢再往前进。
    这胡骑出现得蹊跷,原本虎吼峡要塞关口由阊州守卫,薛义栾在京城做官,阊州坐镇的也是他的心腹,按说不可能有胡人出现的!
    且这样的策略计谋,头脑简单的胡人是不会用的,他们一般都是猛冲猛打,以力制力,哪舍得动用这样的脑筋!
    听闻恒寿薛琰和其三子死于银州城外,身上插满了胡人的羽箭,之后那伙胡人便不知所踪,难不成就是这群人?!
    但若是不过峡,对陛下那里又交代不过去。陛下对阊州矿和剑坊十分看重,若是连试都不试一下,回去说不定正撞在气头上,要被问罪下狱的。
    咬了咬牙,解泽命令前队朝虎吼峡进发。
    阳淄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胡人就在崖上虎视眈眈,滚木石块都准备好了,主将缘何还让他们去送死?!
    “就那么几根木头你们怕什么,有腿不知道跑开么!快些跑,他们的石头木头有限,砸下来就没有了!”
    解泽冷声道。
    “虎吼峡风这样大,咱们的箭射不上去,他们也射不下来,都给风吹跑了,没有重物就不足为据,那些胡人总不能自己跳下来吧?!”
    “冲!都给我冲!冲过虎口的都有奖赏!堂堂儿郎,想发达就要搏命!”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解泽挂出了丰厚的赏金,很快就有悍勇士卒朝着风口飞奔。
    滚木落石如约而至,可就像解泽说的那样,不可能砸到每一个人,有身形灵巧的还是能躲避过去。
    但大部分人都没那么幸运,胡人的投掷的石块木头十分密集,沾上半点就是骨断筋折,血流满地,若是被砸了个正着,更是直接就丢了性命。
    总的来说,前队损失惨重,一半的兵丁都死在当场,侥幸活下来的也都身上带伤,一多半失去了战力。
    但这些,解泽并不在意。
    眼看着崖上的重物扔的差不多,他唇角上翘,命令中队和后队集体开拔,朝着虎吼峡进发。
    他的计策就是用前队吸引敌方攻击,消耗掉胡人的物资储备,以小部分牺牲换取大部安全,这点损耗还是值得的。
    若是胡人按兵不动放前队通过,那他便再派一小波兵卒试探。反正只要他不自乱阵脚,造成兵卒互相踩踏,胡人也只能伤到一小部分,端看他们如何决断。
    他就不信了,那些头脑简单的蛮骑,还能斗得过他这个博览兵书的士族郎君!?怎么可能!
    于是,解泽带领余下大军,淡定自若地踏进了虎吼峡。
    他坐在马上,举目四望,看到那些胡人都在朝他的方向观望,手中却没有拿出弓箭攻击。
    招数使完了吧?黔驴技穷了吧刚才那股子神气劲儿哪去了?这群蠢笨的蛮夷,今天解将军就教你们一个乖……
    他正想着,却见其中一个头戴狼尾帽的胡人举起了一只手臂。
    而后,盘踞在悬崖两边的胡人也都从地上拿起了什么。
    是石块么?
    解泽眯起眼睛,努力地想要看清楚他们手中拿着的到底是什么。
    只是胡人并没有给他机会。只听那狼尾帽一声怪叫,胡人齐齐将手中的物件投掷了下来。
    下一刻,比虎吼峡的风声还要可怕的巨响在耳边迸发,巨大的气浪冲得解泽摔落下马,被四下迸溅的石块打得头破血流。
    还没等他挣扎着起身,被一声声巨响惊到的马匹开始四下奔逃,解泽的胸口被几根马蹄踩中,胸骨和内脏瞬间化为血泥,永远地留在这块虎吼峡中。
    大地被巨响震得颤抖,悬崖上的胡人纷纷跪地,双手朝天举起。大笑着诵念天神之子赐予的神奇力量。
    天火雷!天降火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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