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鼎丰城。
    一场攻城战刚刚结束,司马烨半身染血,脸部、肩部满是伤痕, 神情疲惫地走下城墙。
    陆家加入之后, 世家联军像是有了主心骨, 声势大涨不说,兵力和物资也比之前充足了许多。
    陆备的船队源源不断输血, 仿佛没有尽头的长龙, 而他司马烨的东山军却是越打人越少,怎么抓丁补员都不能恢复元气,之前压榨世家收缴的物资和粮草也见底了。
    更糟糕的是, 陆家带来了一种奇怪的火油, 遇火即燃,沾之不灭。两军交战的时候,还没等他的东山军冲到阵前,那些陆家的府兵便投掷出一波又一波的火油箭雨, 让东山军的将士损失惨重。
    眼见着自家军兵大幅减员,说司马烨不惊骇那是不可能的。
    可仗打到现在,他已然和全业朝的世家都翻了脸,让他向陆家那个竖子低头,决计不可能。
    陆家会搅和进来, 这事其实是在司马烨的预料之中的。只是他没想到的是, 陆家寄情山野的隐士外袍下, 竟然隐藏了一个野心勃勃的怪物。南郡岐江城不但有船有兵,还有工程的机关和烈火油瓶!这些玩意一亮出来, 说陆涛对于造反没想法傻子都不会相信, 更别说一早便看清楚世家本性的司马烨了。
    只是, 即便心中清醒无比,他对于现在的局面也是无能为力的。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业朝几代皇帝放任陆家做大,扔给司马烨的是个回天乏术的烂摊子,他也收拾不了。
    但是不动陆家,那也是死路一条。
    陆涛既然存了造反的心思,那早早晚晚都会给他找到发难的机会。到时候只要时机到来,他振臂一呼,依旧是今日世家围剿皇权的局面。
    从最开始,从那本世家谱系把陆氏一族列为第一世家开始,一切就已经上了既定的轨道,再难回头。
    “陛下,城中只剩三完兵马了。”
    心腹走上大殿,双膝跪倒,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惊惶。
    “陆家把云亭、壑阳二城反贼全数运到城下,如今城外已然达到十万人,俱都是青壮。陛下,咱们要不要避其锋芒?”
    十万人?
    司马烨歪了歪头。
    他明白心腹的意思。
    十万青壮对三万残兵,对方还有火油和工程机关,这鼎丰城眼看着是守不住的,所谓避其锋芒,不过就是好听点的说辞,其实还不是弃城逃命。
    对于逐渐落於下风的局势,司马良显得很坦然。
    他又不是司马良那个孬种,怎可能不拼到最后便狼狈奔逃,也忒看不起人。
    反正……他也命不久长。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身体,早年的药不单单绝了他繁衍子息的机缘,也彻底破败了他的五脏六腑。虽然看上去一如常人,甚至身强体壮,可他夜夜心悸到无法入眠,周身像是蓄满了无处发泄的躁郁,唯有杀戮才能消减一二。
    最近,他咳血的时候越来越多,有时候还在城头督战,一阵无法抑制的眩晕便会袭来,让他无法保持理智和清醒。
    这样的情况越来越多,司马烨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面对世家联军便越发无所顾忌。
    反正是要死的,不如死得轰轰烈烈。
    世家那群乌合之众,越是占据上风便越容易内讧,胜利的战果还没攥稳当便开始琢磨怎么分赃,这群人比谁都谙熟。
    也许在生命的最后,他还可以等到重创对手的机会。
    想到这里,他露出那招牌式的蔑笑,朝着亲信挥了挥手,示意对方退下。
    于是,空荡荡的正殿,便只剩下司马烨一人。
    坐在皇座上,司马烨仰头看着宫殿穹顶。
    后宫的女人被他杀的杀,撵得撵,如今连个内侍都不剩,能上战场的都拉上战场了,上不去的就做粮草转运,大战之下,他司马烨不养闲人。
    但剩下的,都是对他最忠诚,能力最出色,他用的最得力的下属,这些人要是用好了,陆时己想坐这个皇极殿,那也不是容易的事。
    等着瞧吧。
    鼎丰城外,世家联军驻营地。
    陆时己又送走了几位世族族人,伸手地按了按眉间,罕见地露出疲惫地神色。
    东山王司马烨可真是把几家的精华都杀光了,剩下来的都是些提不起来的酒囊饭袋,说着不知所谓的话,干着不着调的事,偏偏还各怀心思,互相算计。
    刚才这几个都是来推销家中女郎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打哪听来的风声,说他陆时己为了笼络东山朝世家的军心,会娶一名世家女郎过门。
    于是这群苍蝇便蜂拥而至,还没容得他解释清楚,他们便开始自顾自地划分利益,仗着自己年纪大辈分高什么都敢说,把想要分利益的意图□□裸地摆在脸上。
    陆时己差点给气了个倒仰。
    他虽然年纪小,但他陆氏一门不但是世家谱系排行第一的家族,他自己也是嫡支嫡脉,和这些封家旁系出身的完全云泥之别!
    若不是司马烨一口气把鼎丰城中贺岳、彭、王等几家的嫡支全数砍了头,这些旁系一辈子都没机会和他说上一句话!
    也就是侥幸离城的石家主靠谱一些,看得出局势,知道现在世家联军还能对抗光统帝,扭转鼎丰城战局,那全是靠着陆家的支持,说话还懂得分寸。
    余下那些,不过是仗着嫡支役难而翻身得志的小人,他们就不曾想过,明明是陆家在庇佑和支撑这场战争,何需还要笼络他们这些蝼蚁?!这谣言来的十分蹊跷,陆时己都怀疑这是司马烨在暗中做下的离间手段,意图混乱世家内部意志。陆时己在云浮山求学的时候曾经见过司马烨,觉得此人并不像表面上的那样鲁莽狂妄,而是一个外粗内细,心思诡谲之人。
    和温文尔雅的司马良不一样,司马烨身为皇室子弟,从一开始就没有尝试过笼络他这位陆家的继承人,似乎早已认定他们陆家不可能为司马皇室所用。
    陆时己将这个观察通禀过父亲,彼时陆涛沉吟半响,却并未再多说什么。
    陆时己相信父亲的心中肯定有了谋断,陆涛是他见过最善于暗中谋划的人,既然司马皇室出了这样的人物,父亲不可能不动手。
    你看,如今司马烨不是倒行逆施,失了天下人心,将起事的大好把柄送到他们陆家手上了吗?
    父亲果然是深谋远虑,算无遗策的。
    正想着,他就见自己的小厮青岩急匆匆地进来,将一份密报递到了他的手上。
    “郎君,岐江城来的消息。”
    陆时己结果密信,打开扫了一眼,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
    父亲请舅父去定安城斡旋,若是封家有意,便要给他结一门亲事……
    为什么是……定安城?
    陆时己的目光定格在密信上的某一处,脑中不可抑制地想起曾经从薛家女口中得到的消息。
    ——边城有个少年,和他长得近乎一模一样。
    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陆时己的第一反应,便是杀人灭口。
    没人比他清楚双子意味着什么。一旦他有个双生兄弟,那他现在所拥有的,他的地位,他的财富,他的未来,所有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更可怕的,是他将不再是不可取代的。
    当然,陆时己对自己很有信心。
    他是陆家精心培育出来的芝兰玉树,他身上承载了业朝第一世家的希望,他获得的资源远比那个不知道在哪里讨生活的兄弟多得多!
    但,毕竟还是不一样。
    一想到这世界上有个人,顶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却做着世家子完全不相匹配的粗鄙之事,带累他的名誉和声望,陆时己就觉得像是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
    再后来,他也通过机密渠道,听到了一些关于边城的传说。
    据说那人被墨宗养大,终日和匠人混在一起,沉迷于机关奇巧,做了不少稀奇的玩意出来,让墨宗发了大财。
    听说封家的陌刀、岸炮、水泥都和那人有关。他不但没有认祖归宗的意思,反而与封家的嫡长子封恺从往过密,两人还曾出现在克腾山中,为墨宗和封家联络东胡人,几次都坏了父亲的大事。
    听说……父亲似乎对那人还有些看重……
    最后这个认知,让陆时己隐约有些心慌。
    虽说他坚信山野之中长大的人不可能比得过自己,可被取代的压力始终存在,不过是大小和早晚的问题。
    对方越是出色,对他的威胁便越突出。尤其是最近一次,他看到父亲与二叔说起白鹭口盐场和岸防炮,脸上那略微泄露出的赞许,彻底击碎了陆时己的淡定。
    他不知道那日自己是怎样离开的,脑中浑浑噩噩,便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不能让那个人再活下去!
    双子之争,原本就是你死我活的结果,娘胎里争养分,出生后争家族资源,长大了,争得便是整条命!
    不能,决计不能,那个人……必须死。
    刚好,阿舅就要出发去定安城了。
    阿舅对他无防备,也许这是他决定命运的机会。
    想到这里,他伸手招呼随从过来,附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随从一愣,而后连连点头,很快便离开了大帐。
    只余陆时己一人,静坐在帐中,心情忽明忽暗。
    皎皎如月光一样的美少年,映衬在烛光下的剪影也是清雅俊秀的。只是蓦地来了一阵风,灯火跳动之下,再静美的剪影也变得狰狞,如隐藏在暗处的阴兽,咆哮着欲冲出牢笼。
    有些人,注定只能活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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