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还给严济良?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尚清缓的神色又变得就有些古怪起来。
    木盒中的这枚冰魂玉, 尚清缓是认识的。
    上阳国盛产冰魂玉,其种类繁多,最顶级的一款,就是这种白中带了丝丝缕缕红的。它又有另外一个名字,叫“雪中红”。
    对上阳国王室来说, 普通冰魂玉常见, 雪中红却难得。若是雪中红里的红色纹理再特别一些, 那就是十分难得的至宝了。
    当年尚平康、也就是尚清缓的姑姑出嫁时, 上阳国王室曾陪嫁了一株顶级雪中红。这株雪中红就是难得一见的至宝, 便是隔了许久了, 尚清缓依然能记清它的模样。
    于是只一眼, 尚清缓就能认出,离音手中的这枚雪中红, 就是来自于当年她姑姑的陪嫁。毕竟, 这纹理实在太特殊了。
    可问题是, 当年的那株雪中红, 早已在百年清洗中被毁了。唯一剩下的一点边角料,也在严修善手中, 似乎被他制成贴身携带的玉佩了。
    若是没看错的话, 应该就是离音手中的这枚。
    对严修善而言, 这枚雪中红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 在冰魂玉本身的价值之外, 又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
    这样的东西, 他都能送出去……
    况且还是被制成了玉佩样式送出的。
    男子的玉佩, 是能随随便便送人的吗?
    考虑离音如今的样貌和风仪,尚清缓理所当然地误会了,以为严修善对离音有什么情思。
    这会儿离音又将这玉佩退了回来……
    这是说严修善在单相思的意思吗?
    尚清缓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一时间还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离音自然猜不透尚清缓这般复杂的内心。她其实并不知道这枚冰魂玉的来历,她眼中的冰魂玉,就是冰魂玉而已。
    只不过这枚冰魂玉,对她的意义非比寻常。
    当年在血月沙口时,赤安因替离音挡了一匕,中了化生毒。当时他命在旦夕,是严济良给了这枚冰魂玉,才保赤安十年无虞。
    也是因为有了这枚冰魂玉,才有了后来离音闯边关城,取回雾鸢替赤安解毒之事……
    严格说起来,这枚冰魂玉,不仅救了赤安,也救了离音。
    若是赤安真出了什么事,离音只怕会背上沉重的道德包袱,许久也不得自由……
    对亏了冰魂玉。
    想起往事,离音的心情一时有几分唏嘘。
    她合上了木盒,将手置于其上,又抬头看向尚清缓,道:“按理来说这样的话我问起来有些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但严济良是我好友,有些事我便多嘴问两句。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她神色认真,“外面都在传,说上阳国和党清国这一场战事是为了当年百年清洗的恩怨,如今我想当面问问二殿下,这个说法是真是假?这场战事,究竟有几分是为了严济良?”
    尚清缓愣了下。
    嗯?听这意思,不像是男女之事?
    不过这个问题……
    在党清国内有两座境引而上阳国一座也没有的前提下,离音的这个问题,其实十分尖锐。
    她其实是在问尚清缓:这一场战事,上阳国的出发点是什么?
    究竟是披着亲情的皮替自己谋求利益,还是只是单纯为了讨回公道?
    更进一步地,他们是为了替谁讨回公道?是替受了委屈的上阳国王室,还是替如今的党清国前任王裔严修善?
    尚清缓的神色有些莫测起来。
    这会儿她看起来不像是什么爱开玩笑的人了,而是实实在在的、上阳国二殿下。
    这位二殿下沉默了好半晌,忽然轻声一笑,道:“处在你我的位置上,我以为这个问题并没有多少意义,也不重要。一场战事,难道就不能有多个理由了?”
    离音也笑,“自然可以,所以我并没有问这场战事是不是为了严济良,而是问有几分是为了严济良。我并没有否定这场战事的意思,事实上我也没那么大的脸面。只是身为严济良的好友,我想确认一下,上阳国上下对他的态度,究竟是怎样的?”
    她顿了下,状似无意道:“你知道,战事总是要死人的。可别如今空打着严济良的旗号起事,最终又将此中所有的杀孽和因果都归到他身上。他面子上惹了一身腥,里子上又没得了实惠,该有多冤,是不是?”
    离音这话,其实是有些冒犯了的,但尚清缓心内却没什么火气。
    她又看了石桌上的木盒一眼,而后抬眼看离音,认真道:“修善是我们姑姑的儿子,我们的表弟。不论何时,这个身份不会变。”
    这话说得郑重,隐隐像是保证。
    离音闻言,心里的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只要确认严济良与上阳国之间,不至于是冷冰冰的相互合作的关系就够了。至于再多的,涉及两国恩怨与利益,这并不是儿戏,远不是三两句能说明白的。
    更何况,严济良说不得也有自己的谋算,这就更加掰扯不明白了。
    离音得到了想要的保证,便将手中的木盒推了出去。
    她道:“这是严济良的东西,还麻烦二殿下替我转交给他。就说,上阳和党清之事,沉魁入不入局,我还不知道,但若是只代表我个人,雁津楼随时待命。只要他开口……”
    她说得很认真。
    尚清缓闻言,眼神微微闪了下。
    她并没有伸手接过这木盒,而是忽然道:“沉魁已经入局了。”
    她看向离音,“就在不久前,上阳国刚与沉魁达成了同盟。按照约定,沉魁不日将增兵上阳国……”
    离音轻轻眨了下眼。
    这个消息,她还真不知道。
    既然师门都站在上阳国这边了,那这场战事,她就更没有什么顾虑了。
    离音便笑了下,“便是沉魁入了局,关于雁津楼的承诺也是作数的。只要你们不嫌弃……”
    尚清迟也短暂地勾了勾唇角,“遍布灵溪、流空、浮云界的雁津楼,怎敢嫌弃?”
    两人相视一笑,在这时刻达成了默契,共同举杯饮茶。
    气氛一下子就缓和起来。
    尚清缓放下茶杯后,视线又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个木盒上。
    她犹豫了片刻,到底没能抵过自己的好奇心,问离音道:“方便问一下吗?这枚冰魂玉,为何会在你手中?”
    离音也没多想,只以为这是一位表姐关心表弟曾经的经历,便将当年血月沙口的事说了一遍。
    尚清缓听完,心内一边有些遗憾,一边又有些动容。
    便是不为了男女之事,严修善能有这般好友惦记着他,本身也是一件幸事。
    尚清缓沉默了小片刻,忽然幽幽叹了口气,道:“原本有些事我是不愿意说的,说来更像是自我狡辩,没多少意义。但看在这枚冰魂玉的份上……”
    她看向离音,“其实围绕着修善的所有事,当年的失踪之谜也好,如今的战事缘由也罢……所有的这些事,从头到尾,都是修善自己的选择……”
    尚清缓看向山下的晴雨云海,语调有些悠长,“上阳王室人少,彼此之间的关系其实都很好,远没有你想的那般冷漠。我们便是真要对党清发动战事,以什么理由不行?何必非得以修善的名义呢?”
    她笑了下,“这些陈年往事,不是上阳王室自己重提的,而是修善自己要求的。他说他……不甘心!从一开始就不甘心。”
    外人都以为当年党清国百年清洗之后,前王储严修善失踪了。其实不然,上阳王室很快就找到了他。
    但彼时的严修善,颇为心灰意冷,根本没想着报仇,而是直接避走流空界,似乎想就这般消沉下去。
    上阳国王室一边担心,一边也尊重他的选择。除了保证他安全无虞之外,其他事也不想强求了。
    哪知后来严修善自己又回来了。他说他还是不甘心,仍然想重新拿回属于自己的利益,属于自己的尊严……
    尚清缓看向离音,“他既然这般想,我们又能做到,又有什么理由不支持呢?只他前后的改变实在太大了,我一直不太清楚这些改变的缘由,如今看到你,我倒是有点明白了……”
    尚清缓长舒口气,“若是我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支持,有你们这样的朋友为伴,如何也不肯甘心,如何也有不甘心的资本啊……”
    离音听得有几分唏嘘。
    难怪当年严济良会是这么一副面善心狠、拒绝所有人靠近的模样。被辜负久了的人,也许自己都在放弃自己。
    好在他又振作起来了。
    尚清缓喝完了最后一杯茶,又静静看了桌上的木盒许久,终于伸手,将它推了回来。
    离音诧异地看着她。
    尚清缓点点这木盒,道:“你让我带的话,我会带给修善的。至于这冰魂玉,还是你自己收着吧。事实上,修善能将这枚冰魂玉给出去,本身就说明了一些问题。”
    见离音有些不解,尚清缓便多解释了两句:“冰魂玉乃是上阳国的特产,其最主要的功用就是能冻结人的伤势,于救命缓伤上有奇效……冰魂玉种类繁多,但如你手中的这种冰魂玉,并不常见……”
    尚清缓说起了雪中红相关的事,也顺便,将离音手中这枚冰魂玉来历告知了她。
    离音听来,只觉得手中这枚冰魂玉有些烫手了。
    尚清缓看向离音,“这枚雪中红,是我姑姑留下的唯一遗物了。修善既给出了,应该就没有想着收回,至少我没资格替他收回。看得出来,他很看重你们这些朋友,我也希望,你们不要辜负他的看重……”
    ——
    那枚被称为雪中红的冰魂玉,离音到底也没有送还回去,而是妥善收了起来。
    见完尚清缓后,摆在离音面前的,剩下两件紧要事。
    其一是要确定邱楚风与她讲的,关于春蕾枝的消息是否属实;其二是关于即将到来的上阳国和党清国的大战。
    消息类的问题,一向不需要离音操心,柳谦自己就吩咐雁津楼上下去查探了。所以真正需要离音分心的,只剩下这第二件事了。
    离音是想亲自去上阳国参战的,但问题是……君瑜之此前曾交代过她不要出沉魁。这个禁令,如今到底还作不作数?
    离音刚想小心试探师门长辈们的意思,还没等到她试探出个结果,就意料之外地接到了来自宗门的正式任命——她将以沉魁首座的身份,带领沉魁新任弟子,增兵上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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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章大修了一下下~
    今日份的更新还在进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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