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小孩真不容易。
    萧雪满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那车再也看不见了,他便准备回家。
    这次路过布告栏,他发现沈观的通缉令都撤下来了,板子上又像之前一样布满了小广告,他便装作随口,打听了一下。
    “上面又说不通缉了,天知道为什么,”旁边肉铺的老板拿着剔骨刀磨了磨,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不过叫我说,人可能都已经死了,通不通缉也没有什么差别。你说那上界的大人物,跑到咱们这鬼地方来,怎么可能活地下去唷。”
    萧雪满笑了笑,没说什么,买了几根用来熬汤用的骨头就回去了。
    他回去把这件事告诉了沈观,沈观撇了撇嘴,看不出一丝高兴。
    “也许只是为了降低防备,引我出去,反正我是不打算回去了,你这里挺好的。”
    通不通缉是一回事,脸还是要遮一遮的。
    萧雪满之前在院子里种上了新的草药,把这草的汁液涂在脸上,能让肤色变地蜡黄,再给沈观换了身平常的装束,戴上帽子,他微低下头的时候,头发和帽子遮住了大半的脸,走在外面,旁人也认不出来了。
    沈观一边往自己脸上涂,一边对萧雪满道:“我觉得你迟早也要用上。”
    萧雪满疑惑地看着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又不常出门,活动范围十分有限,他不觉得这是个困扰。
    “我只是提醒一句,”沈观道,“觉得秦楼可能随时会找过来,你遮一遮,也许到时候能避一避。”
    萧雪满却依旧觉得他夸张了。
    “他不会来的,”萧雪满十分笃定,“他那个位置,不可能到下界来的。”
    沈观不这么想,秦楼的疯萧雪满没看见,他看的清清楚楚。
    “反正你做好准备吧,”沈观道,“至少,别让他发现小晚。”
    秦楼已经疯成那样了,真要是让他见了小晚,怕是疯地更厉害。
    木火双系,连沈观都会下意识联想到秦楼。
    萧雪满的脸色冷了冷,再不说话,沈观也是时候闭了嘴。
    他现在有点力气,便和萧雪满一起侍弄院子里的止血草,弄着弄着,又觉得着院子里少了小晚,有些冷清。
    不知道小晚怎么样了。
    开向十六重天的花苞车里,萧晚花了一段时间,才渐渐习惯了失重的感觉。
    他手里还拿着爹爹给的小奶糕,旁边坐着的小女孩闻到了香味,凑上来看了一眼,眼巴巴问萧晚讨要。
    “萧晚同学,你手上的零食可以给我吃吗?”
    萧晚看了她一眼,少有的幼稚地护了食。
    “不行,”他当即咬了一大口,“是我爹爹给我做的,不能给你吃。”
    小女孩委屈又生气,转过头去不理他了。
    花苞车越开越快,穿到十六重天的时候,萧晚的奶糕也吃完了,他感觉到车身剧烈地抖了一下,短暂的黑暗过后,眼前便是一片大亮。
    花苞车只有最前面有一个窗,萧晚张望了一下,只看到茫茫一片白,过了不久之后,他便听到喧闹声了,大概是车子终于开进城里了。
    花苞车停在十六重天柏雪城的灵修学院门前,和十七重天那个小小的小学不一样,这个学校除了小学部,也有初中部,可以一直教到学生突破灵者,成为灵士。
    柏雪城学院巨大的石质大门闪烁着厚重又低调的冷光,校门口的喷泉激起薄薄的水雾,再往后看,宽广的绿茵场上走着三三两两的学生,学校一座一座高大的教学楼林立着,这里像是另一个世界。
    萧晚就读的小学,已经是他们那里最气派的建筑之一了,但和这里对比起来,便显得又土又破,实在上不了台面。
    之所以会和十七重天的一座普通小学弄这样的活动,主要是之前学校里出了个厉害的学长,如今在这里做了副校长,有了这层关系,才有了这难得的机会。
    走下车的小孩子们一个一个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左看右看,只觉得怎么样都看不够。
    “哇……”
    孩子们发出轻轻地感叹声。
    萧晚也打量了一下,但他更深的体会却是十六重天确实灵力浓度要强一些,连带着人的步伐也轻快了不少。
    十六重天尚且如此,不知传说中的一重天又该如何?
    来到这里的第一堂课不是修炼课,萧晚翻了翻行程册子,上面写的是“灵修历史”,大概也是为了开阔视野的。
    这一堂课是节公开课,不是只为了他们这些参观的小萝卜头开的,只是把他们加塞进去而已,教室里坐满了学生,萧晚他们穿着不一样的校服,有学生打量他们,但是在课堂上,大家也没做什么,最多指指点点。
    因为小奶糕事件,一开始坐萧晚边上的女孩不愿意坐他身边了,萧晚觉得无所谓,他坐在最边上,快上课的时候,一个匆匆赶来的柏雪城学院的学生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上。
    “咦,”那少年看着旁边的小孩,疑惑了一会儿,转而又明白了过来,“来参观的?”
    萧晚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那少年在萧晚转过头来的时候看清了他的样子,瞬间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学校每年都有参观团,他也见怪不怪,但十七重天不知是怎么样的家庭也能养出这样好看的小孩来。
    萧晚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看,不着痕迹地挪远了一点。
    这堂课虽说是灵修历史,但台上老师明显有偏向性,还没说多久,话题就转向当前大陆的最强宗门,又顺理成章扯到望天帝君,然后就停不下来了。
    萧晚:“……”
    他刚读完小学一年级,课本上关于十七重天外面的世界介绍还不多,望天帝君是什么,他毫无概念,努力听了,也是半懂不懂。
    他不明白为什么讲台上看着挺稳重的老师提到这个人会这么激动。
    旁边的少年看到他迷惑了,便趁机上去和他解释。但实际上一直盯着小孩像豆腐一样的嫩生生的脸颊,心里暗搓搓地想戳一下,就是没敢。
    “望天帝君是如今大陆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十六重天很多人崇拜他的。毕竟,帝君也是从我们这里走出去的,虽然他之前住的地方不在柏雪城,但也足够十六重天与有荣焉了,”他讲到这里,眼睛也不禁开始泛起光来,“十六重天是大陆底层,帝君却来自于这里,几乎所有人都以他为榜样。”
    饶是萧雪满,估计也没预料到这里对秦楼的崇拜有这样严重,他在十七重天没感受到什么,只以为十六重天也应该差不多。
    毕竟在他的记忆里,他们没在十六重天呆多久,而且在那里的经历不怎么愉快也没什么闪光点,现在却拦不住人家添油加醋自我发挥,硬把十六重天夸成了培养帝君的沃土和起点,仿佛人人都是下一个望天帝君。
    萧晚一脸严肃地听着这一节名为灵修历史实际是望天帝君个人崇拜的历史课,他旁边坐着的少年倒是一直在锲而不舍地和他分享小八卦,试图引起萧晚的注意力。
    “……听说帝君闭关很久了,他真的也挺惨的。”
    萧晚听到这也有了些兴趣,头一次主动回了话。
    “他已经是大陆第一人了,为什么说他惨?”
    “好像是帝后死了,他受不了,就闭关了,”少年耸耸肩,感慨道,“帝后对他来说很重要,帝君也真是情深义重,念了一个人这么久了。”
    萧晚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我不觉得。”
    “……什么?”
    “如果帝君真像大家说的那么厉害,又是大陆第一人,他却保护不好自己的妻子,又怎么能算情深义重呢?”
    少年一时哑然,最后只憋出一句:“你这话可别对外说,会被人揍的。”
    萧晚没说什么,转过头接着听。
    那少年以为他没放在心上,又凑过去紧张地再提醒他一次:“我说真的哦,你这个小不点在这里谁也打不过,十六重天里望天帝君的追随者最狂热了,比任何一重天都厉害的。”
    萧晚微微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刚刚那句随口说出的话总有些在意,连带着对这众人都夸的望天帝君产生了一些负面印象。
    他好像并没有说的这么好。
    换位思考,爹爹是自己重要的人,若自己有那样的能力,绝不会叫爹爹受一点伤害,萧晚想。
    接下来的时间他就有点走神了,这还是萧晚头一次上课走神。
    各重天之间虽然有交流,但消息流通渠道却有限,任何实时的通讯灵符都不能突破界墙,消息之间的传递便主要依靠那些实力游走在边界线上下的商人或一些有联锁性质的组织做媒介来交流,从一重天到这里,消息不知道转了几手了,所以课堂之上,讲来讲去都是望天帝君一百余年前的事迹,说他如何一步一步朝上爬,新的消息却几乎没有。
    至于帝君的那位死去的妻子,大家都不怎么提,一来时间过了太久,且帝后低调,许多人都已经不记得他的样子甚至名字,二来,这确实是个禁忌的话题,上界的人都对这个话题三缄其口,生怕触到了那位暴君一点软肋,传到下界的消息就更少了。
    除了旁边人随口一句的八卦,再没有人提起过帝后的事情。
    课堂的最后,讲台上的老师似乎是为了应证自己的话,他打开了自己的私藏。
    那是一块储存着望天帝君样子的记录型灵器,没什么攻击作用,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人可以观看到里面记录的一瞬间的影像,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那老师把灵器打开,正在走神的萧晚骤然被这陌生的气息吸引了过去。
    半空中突然出现个穿着黑衣的人,他只是微地一抬手,炽热的火舌便扑面而来,透过火焰,能隐隐约约地看到那人的样子。
    他是很好看的,只是相对于好看的脸,那浑身上位者的气息更让人印象深刻,只是一段虚拟的影像而已,却叫整个教室几百名学生连气都不敢出,直到影像消失,大家才反应过来。
    那就是望天帝君。
    火系可能是灵修里面最大众最没有新意的属性了,然而秦楼却依靠这种最常见的火系,压住了一切所谓异种灵力双系灵力的天才,平心而论,他确实传奇。
    萧晚虽然被那影像吸引了一瞬,但奇怪的是,他并未感受到什么震撼,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他在做灵力测试的时候身体里涌上来的那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隔了这么久,在刚刚又出现了。当然,最后还是退了下去,但这已经足够让萧晚确认,这不是自己的幻觉。
    他胸口还有些发烫,萧晚伸手一摸,摸到了自己的小兔子项链。
    他旁边坐着的少年倒是急不可耐地想找他分享激动的心情,但是一转头,看到萧晚,话在嘴边却说不出来了。
    这小孩眼睛明明是绿色的,为什么刚刚却看到了一抹红?
    再仔细看看,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他盯着萧晚,最后憋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有些像他。”
    “像谁?”
    “……帝君。”
    他讲完这句话,才觉得有些不合适。
    萧晚回忆了一下,实事求是地回复他:“不像,我长得像我爹爹的。”
    五官确实是不像的,少年也承认,可眼神是像的。
    就他刚刚转过头捕捉到的一瞬间,特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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