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手被轻轻握住。
    掌心的清冷顺着手背沁入进来,让舒晚猛地颤了一下,下意识地就缩回了手,然后扭过头,一脸防备地看着易辞洲,“干什么?”
    看着她面露惊慌的脸,易辞洲倒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只淡淡说道:“喊了你几次,你都没听见。”
    “哦……”舒晚将手缩进袖子里,掀起眼皮,学着他的语气,淡然道:“我本来就听不见,你是第一天才认识我吗?”
    “……”遽然被堵话,易辞洲两眼忽地一滞,竟然从生了一种尴尬的感觉。他怏怏将手收了回来,不疾不徐地指了指舒晚的膝盖,问道:“疼吗?”
    舒晚低头,轻飘飘看了一眼打底裤上的破损和血痕,说道:“不疼。”
    只一条薄薄的打底裤,那么重地摔在地上,说不疼那是假的。易辞洲也懒得去信她的话,视线在她脸上轻扫一下,便道:“既然不疼,那就不用去医院了。”
    说着,他拿起遥控将车窗关上,又把空调打高了几度,抱着手臂闭目养神了起来。
    舒适温暖的风迎面吹来,舒晚不冷不热地看了一眼易辞洲,客气说道:“付沉,麻烦直接送我回蓝湾吧。”
    她说完,转头又看向窗外。
    易辞洲静静听着,依然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仿佛刚才根本就没有人说话。
    车里的温度正在攀升,气场却逐渐凝结,付沉不由头皮发麻,从后视镜里往后排看了一眼。
    这一眼,正对上舒晚的眼神,付沉眼睛一鼓,扯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便赶紧收回视线,专心开车。
    今夜太晚,又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舒晚靠着窗口,耳朵里满是白噪音,脑袋一沉,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她意识逐渐清醒,这才发现,车子停在了一片高档公寓的正门口。
    舒晚一愣,忽地想到了什么,不禁扭头问道:“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易辞洲在市中心的一品兰亭有一套公寓,她是知道的。但这套公寓基本上是他办公所用,处理一些公司事情和各种小型会议都在这里,她从来没有过来过,也根本没打算来。
    易辞洲解开安全带,冷声道:“蓝湾太远了,我又不顺路。”
    “不顺路?”舒晚戏谑笑道:“刚才廖先生顺路,你怎么不让他送?我看他又热情又细心,说不定一路上说说笑笑,比坐在你这里干瞪眼要好。”
    见她坐在那一动不动,脸上还带着难得的粲然笑容,易辞洲不耐烦地探过身子,帮她解开安全带,沉声说道:“舒晚,既然嫁给我了,那就安分一点。有些玩笑,我不喜欢。”
    舒晚冷漠地看着他,“是啊,我只是人嫁给你了而已。”
    人嫁给了他,心却没有,这是两个人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事实。
    易辞洲默然听着,抬眼轻轻一睨,冷笑了一声说道:“人嫁给我就行了,我也不需要你的心。”
    他是什么心思想法,舒晚早就心知肚明,不过就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而已,但是陡然间听到他这样的冷言冷语,她的心还是微微颤痛了一下。
    舒晚依然冲他笑了笑,“那我还真是要感谢易总了。”
    易辞洲挑眉:“怎么?”
    舒晚笑道:“在这大半夜,收留我这个人。”
    说完,她也没跟他客气,转身打开车门下车。
    一品兰亭不乏名人明星,门口的保安一熟知每个人的车牌,看到有人下车,立刻迎了上来。
    本以为是易辞洲,却没想到下来也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女人,嘴角还挂着伤,保安稍稍一愣,低声试探问道:“这位是易总的?……”
    易辞洲他不紧不慢地下车,挑了挑眉,又是做戏一般地将舒晚揽在了怀里,心疼说道:“爱人,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他说着,回头对付沉道:“去把林医生喊过来。”
    早就听闻这位小易总格外宠妻,保安这才恍悟过来,匆匆忙忙去按了电梯。
    上了楼,易辞洲依然作秀似的搂着她开了门。
    一进门,打开灯,舒晚便自然而然地脱离了他的怀抱,自顾自地脱了鞋,将整套公寓环视了一圈。
    玄关的灯光很暗,但也足以看清里面的陈设,家具偏欧式现代风,清冷雅致。客厅宽阔由有余,尤其是这套公寓位于顶层,透过前面那块硕大的落地玻璃窗,几乎可以俯瞰整个千城的市中心,连脚下的江边河岸都一览无余。
    公寓虽然很大,但大部分空间都划归于办公区域,舒晚收回目光,问道:“我睡哪?”
    易辞洲脱下外套,淡淡看了她一眼,将客厅的落地灯打开,不疾不徐地说道:“既然是夫妻,你说呢?”
    又是这种抛砖引玉的问题,舒晚听多了,也懒得跟他纠结什么,便径直走向客厅的沙发,轻轻坐了下来,“既然是和你这样的人做夫妻,你说呢?”
    易辞洲一听,两眼微眯,审度似的抱着手臂仔细看着她。
    他这样的人?
    他怎么样了?
    好吃好喝供着她,名牌奢侈品随便买,花重金吊着岳父的一口气,还隔三差五给舒涞收拾烂摊子。
    所以,凭心而论,他到底怎么她了?让她觉得和他这样的人做夫妻,连同一张床都睡不了?
    他垂眼,喉结滚动,冷漠道:“舒晚,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跟你什么都只是逢场作戏吧?”
    第21章
    ◎你要是真的死了,我比谁都开心。◎
    二人早就达成共识,外人面前皆是逢场作戏。
    只要他不把女人带回家,更别带到她面前,随便他在外面怎么玩就行。
    可他突然反问她,舒晚没了底,不觉抬眼问道:“那你还要什么?”
    易辞洲抵了抵下颌,“一个名正言顺的孩子,一个男孩。”
    “……”舒晚静静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看了许久。
    她忽地嗤笑:“易辞洲,没想到你还是个这么封建传统的人,怎么?你家是有皇位要继承吗?非要一个男孩?”
    这不是一个适合开玩笑的时候,也不是一个适合开玩笑的场所,易辞洲更不是一个开得起玩笑的人。
    他的耐心几乎已经达到了极限,多一分都恨不得上前掐住这个女人,让她好好端正态度再跟他说话。
    他压着气说道:“舒晚,我再说一遍,别跟我在这开玩笑。”
    听得出来他已经很不耐烦,舒晚却根本不想再跟他多说什么,今夜只是暂住,明天一早她就会回到蓝湾别墅,不过就是扮演易太太,这一年多,不都演过来了吗?
    她淡淡道:“哦,好啊。”
    说完,她不带感情地轻轻一笑,长长的睫毛颤过下眼睑,在橙黄色的灯光下映出淡淡的阴影,宛若一个没有思想的人偶。
    偏偏的,易辞洲最讨厌的就是她这个要死不活的模样。
    他宁愿她发着脾气跟他犟嘴,也宁愿她十分抗拒地在他怀里挣扎,而不是现在这副样子,假笑冷淡,毫无波澜。
    见她如同一个铜浇铁铸的雕塑一般坐在那,易辞洲绷紧了嘴唇,在玄关处干站了几秒钟,便面无表情地大步上前,一把钳住舒晚的手腕,将她强行拖了起来。
    莫名被他拖拽起来,舒晚又惊又恐,不觉叫道:“你干什么?”
    易辞洲冷冷看了她一眼,不由分说,将她往客厅过道尽头的房间拉去。
    还没走到房间门口,她就闻到了男人惯用的香水味愈渐浓烈,很明显,那是易辞洲的卧室。
    明明惧怕他的气势,却又只能咬牙摆出一副鱼死网破的样子,舒晚一边用力挣脱易辞洲的手,一边叫嚷道:“易辞洲!你又发什么疯!”
    易辞洲打开门,将她推了进去,冷声道:“你都这个样子了,你说我还能干什么?”
    他打开灯,钳住她的双肩,将她按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然后空出一只手,给付沉打了个电话,“林医生呢?怎么还没来。”
    那边应声了几句,匆忙挂断了电话。
    舒晚一愣,不觉有些嘲讽,冷笑说道:“易辞洲,你在外面装得那么累,关上门还要假惺惺的,你就不怕自己变成双重人格了吗?”
    易辞洲闻言睃了她一眼,蹙眉道:“双重人格?”
    舒晚转头看向他,淡然说道:“是啊,两个易辞洲,一个是你,一个又不是你。”
    话音刚落,易辞洲眼神明显一凛,眼眸中的暗光一闪而过,他嘴角轻轻勾起,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然后淡淡说道:“你说的不错,两个我,早就已经是了。”
    听他这么一说,舒晚皱着眉,默默看了他片刻。半晌之后,她忽地撇过头,两眼一弯,一个字一个字轻声嗤道:“神、经、病。”
    她说得轻轻柔柔,语气还带着一丝罕见的调皮,像是在撒娇任性,又像是在发嗲骂他。这三个字飘进耳朵里,不仅没让易辞洲生气,反倒让他产生了一种酥软疲乏的感觉,甚至,觉得这个女人……太可爱了。
    他可真是神经病。
    这时,林医生在付沉的带领下,匆匆赶来,他喘着气,头发乱糟糟的,眼镜也带歪了,明显就是睡梦中被付沉从被窝里拽出来的。
    “易,易总?是哪里不舒服吗?”
    见医生来了,易辞洲没再多说什么,便指了指舒晚,道:“给太太好好看一下伤势。”
    舒晚抬眼瞥了他一眼,平静道:“不用看,我挺好的……”
    “……”听到这话,林医生一滞,尴尬地咽了咽口水,便将眼镜推正,开始着手帮舒晚检查伤势。
    不过几分钟,他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道:“只是一些皮外轻伤。”
    易辞洲紧蹙眉头,沉声道:“就只是皮外伤?”
    林医生认真地点了点头,“对,只是皮外伤,几天就好了。”
    两个膝盖的擦伤和嘴角的淤痕,谁都知道几天就能好,易辞洲大费周章把医生请过来,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思。
    舒晚不咸不淡地问道:“仅仅是皮外伤,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易辞洲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直言问道:“失望什么?”
    舒晚指了指自己的双腿,轻飘飘地说道:“最好摔个高位截瘫或者什么的,你就能永远摆脱我了。”
    话毕,还没等易辞洲开口,林医生就解释道:“太太,高位截瘫不会的,您这就是普通的擦伤,今晚别沾水,涂些碘伏消毒就行了。”
    “……”
    他刚说完,房中的空气立刻骤降了几度,林医生也马上意识到自己接错了话,尤其是这种时间这种场合,稍有不慎,他就是炮灰。
    好在易辞洲并没有在意他说了什么,只是冷冷道:“既然看完病了,一会儿付沉送你回去。”
    林医生一听,像得了赦令,噌得挺直了身板,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医生甫一离开,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相看相厌还不如不看,舒晚垂下眼睫,将头扭到一边,一声不吭。
    易辞洲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抬手解开衬衣袖口的扣子,挑眉说道:“不用自我感动,我请医生过来,不过是想让他看看你的伤势能不能去老爷子的宴席。”
    “自我感动?”舒晚抬眼,静静问道:“你哪里觉得我感动了?在你眼里,难道不是我死了最好吗?”
    也不知道最近这个女人是怎么了,说两句就要怼回来,明明她一家子都完全仰仗着他才能活下去,可不知怎么回事,自己却好像被动了起来。
    易辞洲欠了欠嘴角,喉结上下滚动,沉声道:“舒晚,你大可放心,你死了,对我没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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