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视线,陈双扫了一眼旁边的屈南,摇摇头,继续吃自己的小包子。
    他脾气是不好,不过你别怕他。见陈双不说话,屈南又近了些,声音更小了,如果他再找麻烦,我希望他来找我,我没关系的。
    还剩下最后一个包子,陈双的脸终于往右转了,大概是因为屈南这句话,他产生了一股好奇。如果顾文宁来找屈南的麻烦,以自己对屈南的观察,他肯定打不过姓顾的。
    咱们东食堂的包子好吃么?屈南将话题转到陈双的手里,很有耐心。
    包子?陈双抓着塑料袋,想点头,但是没有点下去。
    我还没吃午饭呢,既然你和我都坐最后一排了,给我尝一个。屈南的音量几乎降到气音了,光线像是给陈双的头顶上画了一个光圈,还能看出干枯分叉的发梢。
    陈双想了想,稍稍多看了屈南几眼,眼睛都瞪圆了。
    然后迅速地扭转身体,背向他,把最后一个包子囫囵吞枣似的塞自己嘴里,飞快地嚼嚼嚼。他习惯用右边牙齿吃东西,右脸瞬间变得更鼓,不停地动。
    包子不能给你,别以为你脸帅就可以为所欲为。陈双把塑料袋一收,翻出湿纸巾一根一根擦手纸头,只希望赶快下课,他赶紧去接四水。
    手指擦干净了,他双臂交叉,抱着自己的大臂趴在桌上休息,右手熟练地探进衣服的大领口,不为人知地,悄悄地拨弄着那根小巧的钉子,捻着银钉两端的小球。反正这个姿势,谁也看不见。
    屈南看他趴下了,小动作多起来,说明他紧张。于是往外挪挪椅子,再转向右侧,枕着自己的胳膊继续睡觉。
    不说话,不好接近,不容易建立信任关系,抗拒肢体接触,凶,护食,喜欢小玩具屈南笑了一下,把脸往胳膊上埋了埋。
    昌子,你看什么呢?靠前几排的位置上,陶文昌旁边的一个男生问他。
    陶文昌捏了捏鼻子,好不容易逃开徒弟的泥点子香水味,差点忘了旁边还有一个烧木头味的。
    没什么陶文昌说,同时还扭着头看屈南,看屈南嘴上那一丢丢要笑的意思,更加确定大事不妙。
    好不容易把下午的课熬完,快下课了,陈双也开始收拾自己的书包。今天他没带运动包,摆明了不准备训练。屈南还在旁边睡觉,真是睡了一下午,除了偶尔醒醒,基本上什么也没干。
    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陈双也不敢多看他,生怕他再突然睁眼一次。
    终于,下课铃声响起来,对其他学院的人来说这是解放号角,一天的课程完毕可以肆意抽风了,对体院的学生来说这是今天重头戏的开始。
    晚训正式拉开序幕。
    可是这一切都和陈双无关,只要一想到跳高他就头皮发麻。刚站起来,旁边趴着睡觉的屈南就醒了,陈双快速地离开座位,可还是慢一步,被几个大三生给围了。
    下了课跑这么快?顾文宁笑着拦住陈双,急着去接你弟?
    你麻痹不说话会死吗?陈双往旁边躲他,今天自己不想打架,答应要带四水吃火锅了。
    说话还是这么冲。顾文宁突然一反常态,又笑了笑,快去吧。说完,他真没再多废话,带着几个兄弟从教室后门走了。
    就这么走了?陈双原本已经做好动手的准备,忽然泄愤对象没了。他搞不懂顾文宁要做什么,只觉得刚才那个笑容让人眼熟,一瞬间将他打回半年前。
    那时候,两个人还谈着恋爱。
    他找你干什么啊?屈南披着队服,站在陈双的背后问。
    一阵清新的柠檬香从陈双脖子后面过来,夹杂着一点点的咸味,是运动员大量出汗后特有的味道,非常非常淡了。陈双一下子想起自己累成狗的整个高三生涯,为了当体育生,每天的T恤都是汗味。
    现在他赶紧往左偏,藏好自己的胎记,和昨天被打成青肿的左眼眶。
    你别紧张,我没别的意思。察觉到他的动作,屈南往右边挪了半步,我是怕自己和你坐一起之后给你添麻烦。他要是真误会了什么,我去解释。
    陈双摇摇头,这能误会什么?误会屈南喜欢自己?别他妈逗了。
    你也别怪顾文宁,他那个人我了解,就是脾气冲,可是性格还算不错,和什么人都能打成一片。屈南又往后撤半步,半边身子靠在后墙上,其实我也挺羡慕他的
    羡慕他?陈双好奇地动了动脑袋,想往屈南那边看。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屈南像是抓准了他会看这边,自己看向后门方向的时候,眉眼间有些忧愁,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喜欢和他开玩笑。我就做不到那么外向,有的时候,也觉得自己挺失败的。
    长成这样的人,也会感觉挺失败?陈双这回是真的看了屈南一眼,忽然,想起刚才顾文宁那个微笑。
    妈的,渣男可能和谁都那么笑,自己可不能再上当。
    对了,你说你假装追我是为了气他,需不需要我帮忙啊?屈南的话风转很急,就和他身上的止汗剂香味一样,虽然温和清淡,可是没给陈双不闻的权利,有一点你可以放心,我不是同性恋,你就算假装追得再凶再过分,都不用有心理压力和负担。你不喜欢别人接近,我可以和你保持距离的。
    什么?陈双正在兜里摸棒棒糖,手指头不小心一折,差点撅断糖棍。
    屈南的眉梢微不可查地一跳,终于和自己说话了。
    同一时间,教学楼的楼道里,顾文宁正和兄弟凑一起。都谁要打赌的,赶紧的!
    不会吧?你真有把握他还喜欢你?
    我和他根本就没说分手,按关系上来看,他现在还在我兜里呢。顾文宁揉了揉脖子,再说我太了解他,缺爱少年,给点儿甜头就上瘾,跑不了。
    行行行,那我们就看着了!旁边的男生和他勾肩搭背,不过他到底长什么样啊?一直没看清楚过,还有他身上什么味啊?草木根似的。
    谁知道。顾文宁撇撇嘴,你们啊,就等着看好戏吧。
    作者有话要说:
    屈南:虽然你和他还没说过分手,但这人我已经接手了。
    PS:昌子旁边那个烧木头味儿的男生,是《被嫌弃的,卑微爱情》里的主角。
    第7章 真羡慕他
    不用。陈双摇摇头,终于,开口和屈南对话了。
    他的姿态还是保持在随时准备逃走,身体微向后躲,运动鞋的鞋尖已经对准了后门的方向。
    听见陈双开口说话,屈南的肩膀方向也动了动,从斜倚着后墙,变成整个身体完全转向他,用一个细微的身体动作给予这两个字足够的重视。
    真的不用么?屈南问。身旁有人走过,他伸胳膊,自然而然地替陈双挡了一下,制造了一个小小的双人空间。
    陈双僵着胳膊,脸根本抬不起来,这个姿势让他眼熟,以前上高中的时候,每一天都要替四水挡很多人。
    不用。陈双又摇摇头,连摇头的幅度都小。说完这两个字,他转过身,朝着走廊的楼梯方向拔腿飞奔。
    又跑了,不过已经说上话了。屈南看着他提着裤子百米冲刺的背影,笑了笑。
    空气里总有潮气味儿,不知道是这个夏天多雨还是什么缘故。陈双跑步速度很快,无数的人从他身边滑过去,像汗水粘了一下他的皮肤就没了。退学需要办理什么手续他还没搞清楚,但是招生办一定能告诉他。
    报告!他冲进校务办公室,脚下刹车,还保留着高中生找老师先喊报告的习惯。
    正在校务办公室领文件的老师刚好就是陈泰,见着陈双,立刻把他和教室后面靠窗的金发锅盖头联系到一起。
    怎么是你?陈泰问,有事吗?
    老师,我想问问退学手续在哪儿办啊?陈双说,呼吸一次,后背的汗就像有声音似的,往下落。
    退学?陈泰放下手里的东西,认真起来,为什么?家里有什么困难还是准备出国?
    他见过的退学情况大多都是这两种,前者的话学校一般都可以帮忙把人留下,还有特困生奖学金和相关措施,每个月按时给饭卡补饭费,在资助学生的同时保护学生的自尊心。但是后者的话一般就留不住了。
    没困难,也不出国。陈双看着自己的鞋尖,我觉得学体育不适合我,首体大也不适合我。当时报考学校脑子一热我准备复读。
    脑子一热?这话放在普通学生身上,陈泰信,搁在一个体育生身上,谁信谁白活了。要想考体院,除了日复一日的艰苦训练,还需要极大的忍耐力,不止是文化课,还需要经历体考。单单是一个体育考试就拦下了不少人,这绝对不可能是脑子一热就考错大学的决定。
    练哪个项目的?陈泰看他的身型。
    跳跳高队的。陈双说,躲着陈泰的注视,怕他一言不合把自己拎回训练场,我想退学
    再好好考虑考虑吧。陈泰一下将他拒绝了,我知道,大学的训练方式和高中不一样,很多人不一定能马上适应。你要是觉得累,我和你们总教练黄俊说一下,让你休息一周,强度适应之后再归队。
    陈双还想再说什么,刚好看见黄俊从另外一个办公室出来,吓得他赶紧撤退。第一次退学申请失败,陈双一改刚才的跑速,垂头丧气地往外走。
    一对儿学生情侣从他身边走过,两个人穿着情侣衫。陈双看着他们五指交叉的拉手方式,羡慕地追看了好几秒。虽然他们的长相没有陶文昌和俞雅那么出挑,是最最普通的大学情侣,可是那股要好的劲儿,真是能甜死人了。
    要是自己也有个对象,自己和他也穿情侣装,趁没人的时候,也拉着手在校园里走走。陈双眼馋地看着他们,幻想自己要是谈恋爱会什么样。
    一定会好好陪着他,绝对不冷暴力,用尽全力地保护他,像保护四水那样,绝对不让他伤心或者被人欺负。还要骑着小摩托带他出去兜风,带他出去玩儿,带他去自己经常偷偷藏起来的秘密基地。
    一起吃棉花糖,在狂热的夏天里下沉,喝冰啤酒,商量着骑自行车去看银河的梦话。
    会一起过夏天,一起过好多好多个热闹的夏天不过这一切美好的幻想,全部在陈双想起自己的脸之后消停了。
    有那东西在自己脸上,这辈子都活不开心,算了,不想了。陈双以前也觉得自己谈了恋爱之后一定会幸福,一定会抓住那束照亮自己乱七八糟生活的光,结果
    陈双!身后一声怒吼。
    陈双愣了一秒,连头都不回,拔腿就跑。
    你他妈跑哪儿去!陶文昌找他半天了,可算逮着,绝不放手,一把薅住了陈双的领口将人摁住,你让我省省心行不行?又想逃练?
    你松手!陈双挣扎,肩膀顶着,往陶文昌的身上撞,撞开之后继续再跑。陶文昌也不好惹,以前在高中时候叱咤风云,进了大学就是跳高队的种子选手,一直以来被人捧着,没遇上过陈双这么拧巴的。
    陈双还是要跑,都答应四水了,今天必须早回去。刘海儿乱动之间露出他的青紫左眼眶,独眼熊猫似的,在陶文昌手里挣扎。
    跟我回去训练!陶文昌一把将他胳膊反拧,考体院了又不练,你以为运动员那么好当是不是!
    我没想当!陈双甩开他,发狠地冲着陶文昌的方向喊,却不是冲着这个人喊,我后悔了行不行?你们是不是有病啊,除了让我训练就是让我训练!运动员又怎么了?你们很了不起啊?有什么了不起的,凭什么那么牛逼啊?
    这下,轮到陶文昌愣了。
    也不是愣了,而是烦了,燥了,好久不出现的劲儿又回来了,让他特别想要收拾人。
    小子,你给我把嘴放干净些,真以为我不揍你是吧?陶文昌一把揪满陈双的领口,陈双怕他看自己脸,猛推一把,没推开,两个人上身完全静态扭打成一起,谁也拆不开谁的胳膊,最后还是陶文昌指着陈双的鼻子说话:欠收拾是不是?教练让我带你训练,没让我忍着你犯傻逼!今天你就是死也得给我死在训练场上,我
    怎么了?校园内禁止打架。一个声音,出现在两个人的右侧。
    陈双和陶文昌一起转过头,半扭着身体,看见屈南站在那里。一瞧见他,陶文昌就先松开手了,知道陈双今天一定跑不了。
    因为,屈南这哥们儿比自己还要难缠呢。
    没打架,训他两句。他说,又把陈双拽到边上来,他不想练了,天天想着退学。教练说他再逃练就记处分。
    陈双瞬间瞪大了眼睛,记处分?还有这种好事?处分多了是不是直接劝退啊?
    退学?屈南往前走了两步,每一步,都特别特别得轻,仿佛脚下是一整地的落叶,出了声就要吓跑什么,昌子,你先去训练场吧,一会儿我把他带过去。
    我不去!陈双猛地抽回胳膊,抬步就往反方向走。一条胳膊伸出来,拦住他的去路,他恨恨地看向屈南,像心里计较着什么,想要抡拳头。
    你先跟我走,我教你逃练。屈南的声音过来了,仍旧是柠檬味道的止汗剂,像空气清新剂,冲进陈双翻滚的热血里,他声音很小,很小很小的,甚至比上课时候还要小声,偏偏只给陈双听见,逃练的方法多得是,我教你。
    逃练?陈双站立不安地晃了两下。
    走吧,我先带你过去。屈南指了一个方向,明明两个人几厘米之隔,却始终不去接触他。
    陈双心里动了,可身体没动。心里动是想赶紧逃走,答应四水去吃火锅,身体不动是他没摸透屈南的底细。再轻而易举相信别人的傻逼行为,自己已经不会再做了。任何人的好意都有可能是不怀好意。
    南哥,我和你聊几句。陶文昌看他俩关系也不算熟,先勾着屈南的肩膀拉到旁边来,我这个徒弟吧有点麻烦,黄俊肯定是不放人,我肯定是要带他训练去。咱俩平时一起训练都是自己人,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不是gay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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