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也只是想想罢了。
    她很快知道这是罪大恶极的,再说她也没胆子做什么,只能想着好好伺候他,等他醒来后,面对自己不会太过恼怒。
    宫里头又派了人来看,皇太后和太后以及陈贵妃都分别送了药材补品,又听王管事意思,皇上已经连夜召见首辅并六部大臣于御书房。
    看起来,这一夜,各处都不太平静,不能躺在香软榻上安眠的也不止她一个了。
    乌苔疲惫地撑着身子,听着外面打更声自浓黑稠密的夜色中传来,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到她只能听到那打更声以及懋王的呼吸声。
    她就这么百无聊赖地熬着,后来实在困了,打了一个瞌睡,当身子往旁一歪的时候,她惊醒,下意识轻轻“啊”了一下。
    其实声音并不大,比猫叫还轻,谁知道,外面呼啦啦好几个年长的嬷嬷进来了,都在问可是出什么事了。
    乌苔懵懵地看着她们,她们也看着乌苔,最后几个人忙请罪,无声地下去了。
    待她们退出去后,屋子里又安静下来,安静到仿佛院子里没有一个人。
    不过她却明白了,懋王昏迷不醒了,尽管懋王看上去并不是一位受宠的皇子,但这依然是一桩大事,一桩牵动皇城内外甚至各大亲王府的大事,也许有人不是担忧而是窃喜,但是一夜之间,几乎所有的人都被这件事牵动,都在提心等着一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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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苦守了一夜,懋王并没醒来。
    王管事比起昨天,显然焦急起来,从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乱了,御医守在榻前,掌院院使来过又匆忙过去宫中回话了,各路前来探病的拜帖更是不计取数。
    那些拜帖,乌苔自然不必理会,不过洛公府的人来了,依礼她还是要见一见。
    范氏急切地问:“这可是有什么大碍?”
    乌苔淡淡地道:“这些说来话长,不是一句两句,还是得问太医。”
    范氏感觉到乌苔的冷淡了:“若是殿下有个三长两短,你以后再没倚靠了,这可怎么使得!”
    乌苔听着,心里却想,他若是没个三长两短,自己就有倚靠了吗?
    这不是哄她吗?
    她以前年纪小不懂事,总是被哄着,但以后她反正不要被哄着了。
    该做的她做了,但谁要是死了,关她什么事。
    范氏走了后,宫里头的太后再次派人来问,乌苔两眼浮肿哀哀切切地过去回了话,她相信,这些宫娥太监都会把自己的情状传回到宫中,大家都觉得她实在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王妃吧。
    王管事送走了御医后,跺脚:“这可怎么了得,这可怎么了得!”
    乌苔心里却是不急的,她想,她从今天开始就不睡觉了,睡觉也是偷偷趴在懋王榻前小寐一会,这样他昏迷两天,她就守两天,他如果昏迷三天三夜,她还能博取一个“苦守夫君三天三夜的”的美名呢。
    不过就在乌苔盘算着自己“苦守两夜一天”的名声已经到手的时候,懋王终于醒了。
    懋王醒来时,乌苔赶紧凑过去,她要懋王第一时间看到自己。
    刚醒来的懋王,一向锐利清明的眸中好像流露出一丝茫然,这丝茫然虽然一掠而过,但是乌苔看到了。
    她心中纳闷,心想这不像他啊……
    她便忙关切地道:“殿下,你总算醒了,你可想吃什么?可觉得哪里不舒服?太医呢,妾赶紧叫太医过来看看——”
    然而懋王却突然道:“你怎么在这里?”
    特别粗嘎干哑的声音,不过却充满质问和怀疑。
    乌苔忙道:“殿下你昏迷数日,妾身心中担忧,所以才一直守着你。”
    心里却想,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把自己赶出去?好歹有休书吧,好歹有银子吧,再说他怎么不问问是谁一直守着他?
    王管事呢,快来说说王妃这几日的辛苦……
    懋王审视着乌苔,眉骨微耸:“你是什么人?”
    乌苔一听这话,微怔,之后泪如雨下,掩唇啼道:“殿下,你,你这话何意?”
    她早有准备,眼泪说来就来,此时已经哭得梨花带雨一般。
    这时候恰王管事带着几位留守的御医冲进来了,一进来便看到那倾城之色的王妃伏在懋王榻旁,眼泪盈盈,哀婉柔弱,好生可怜。
    御医们忙低首回避,王管事老脸一红,轻咳了一声。
    懋王见到王管事,这才道:“众人退下,王顺你留下。”
    王管事忙回禀道:“殿下,先请诸位太医为殿下诊脉?”
    懋王面无表情:“退下。”
    这两个字威严如巨石压下,几位太医忙低头退下。
    乌苔有些不甘心,她守了两天一夜,他醒来就这样,是不是应该给她一个哭诉的机会,于是她便含泪哀求道:“殿下,妾身有话想和殿下说。”
    懋王不看乌苔,眸光冷漠地盯着锦帐顶:“出去。”
    乌苔心不甘情不愿,不过也只能先出去了。
    等她走出房门,恰好洛公府又来了,叶家老祖母带着范氏并两个媳妇过来了,一起过来的甚至还有叶青蕊本人。
    乌苔打起精神招呼了她们,其间提起懋王已经醒来,叶家众人显然松了口气,范氏眸中也泛起了欣慰的笑意:“殿下能醒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乌苔听着这话,只觉格外刺耳,外人听了,只以为她是担心女儿成了寡妇,但其实只有自己知道,她担心的是没人替她当年丢女儿的事作证。
    这时候,叶家老祖母作为长辈,也要去看看懋王,不过谁知道王管事传来消息,懋王才刚醒来,身上不好,不见,谁都不见。
    叶家等人只好作罢。
    洛公府虽然是国公之家,于是懋王的岳家,但也不敢招惹这位懋王,谁都知道这位的性子。
    王管事又看向乌苔,欲言又止:“娘娘,殿下让你尽快过去,说是有事要问娘娘。”
    乌苔听着,心里咯噔一声,他可真是迫不及待啊!
    叶家人听此,只好告辞了。
    送走叶家的时候,叶青蕊走在后面,恰好看了乌苔一眼。
    那一眼,意味深长,隐隐带着笑,幸灾乐祸的笑。
    乌苔本就提心吊胆,见叶青蕊这样,更是头皮发麻。
    一时又好恨,既然心里惦记着的是叶青蕊,为什么当初要娶自己,倒是不如不娶。
    她无奈地硬撑着过去了寝房,脚步却是沉重不已,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命又短了一步。
    最后,她硬着头皮进去。
    拔步床上,懋王半躺半坐,面前锦褥上放了一大摞账册模样的什么,他正翻看着。
    旁边,是王管事,恭敬地垂手立着。
    乌苔上前,含着泪,咬着唇,唤道:“殿下,你可觉得身上好一些了?”
    就是这个声调,就是这个眼神,就是要欲掉不掉,她在铜镜里仔细看过,觉得这样看着最可怜了。
    懋王抬起头,望向她。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眸中带着一丝审视和追忆。
    寝房中一切都变得安静凝固起来,乌苔大气不敢喘,她在等着懋王对她的处置。
    最后,懋王抬了抬手,示意王管事退下。
    王管事低头,接过来懋王手中的账册,之后又向乌苔略行了一礼,这才离去,离去后,还体贴地关上门。
    乌苔听着那门被关上的声音,气都喘不过来了。
    这是要做什么……直接赐鸩酒?
    应不至于吧,不是应该先质问一番,给了休书,再把她从叶家宗谱上抹去吗?
    正胡思乱想着,懋王却道:“你先服侍我用膳吧。”
    乌苔乍听这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惊讶地看向懋王。
    懋王:“我饿了。”
    乌苔看向旁边案上的黑漆描金桌,上面已经摆满了各样托荤蒸碟、醎食素馔并点心汤饭等约莫四十多碟。
    于是她终于明白他的意思。
    她陡然泛起希望,心跳如鼓,想着定是要好生伺候他。
    那桌上四十多碟,这都是之前早已经备好的定制,不过他如今刚刚醒来,大多并不合适,但她又不敢自作主张,只好迷惘地看了他一眼。
    懋王淡声道:“就白粥吧。”
    乌苔忙点头,从几样汤饭中取出最简单的白粥,拿了勺羹,就要伺候懋王食用。
    懋王却道:“我自己吃,你坐在一旁。”
    乌苔更加不明白,不过还是听令,将勺羹递给懋王,之后自己本分地站在一旁。
    到底是身份贵重的亲王,哪怕是养病在床,吃起饭来依然从容优雅,丝毫不见半点狼狈。
    乌苔从旁看着,不由暗暗感慨,其实若不是往日太过端肃冷漠,就那模样,也算是俊逸郎君了。
    正看着,懋王突然抬眸看过来,湛黑的眸子扫过,她唬了一跳,赶紧收回目光,恭敬地低下头。
    懋王却放下了手中碗:“伺候我用些点心。”
    乌苔得令,打开旁边的食盒,那里面按照规矩,放了大约十几样,有白酥烧饼、带骨鲍螺、芋饼、风消饼和椒盐饼等,乌苔不知道取那样,小心地看向懋王。
    懋王:“随意。”
    乌苔听了,便取了芋饼来,上前伺候着懋王食用。
    这次懋王并没有自己接过来,竟然是就着她的手吃的。
    这倒是让她没想到!
    因他是坐着,她只好努力把身子凑上前,这么一来,那姿势就颇为古怪,她甚至能听到上方他呼吸的声音,略有些烫人的气息就像小毛刷子一样轻轻扫过她的头顶。
    这让她越发战战兢兢起来,他到底要做什么?就不能给个痛快吗?
    懋王吃了半块芋饼后,又道:“有什么瓜果?”
    乌苔赶紧去看:“有家常的柑子雪梨,还有宫里头新送来的大玛瑙葡萄和红白软籽大石榴——”
    然而她说完后,他都无动于衷的样子。
    她只好说:“殿下想吃什么,让底下人取了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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