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揽着她,望着窗外,窗外平昌海棠树的叶子已经落光了,大部分海棠果也已经摘下,只留了树顶的一些,红艳艳地那么挂在枝头。
    他抿唇,道:“所以璇玑教几次向我发难,应该就是知道我插手丹阳陵寝一事。”
    乌苔明白了:“若是你出事了,丹阳陵寝一事就没人敢管了,陵寝修建数年之功毁于一旦,璇玑教可以趁乱而为。”
    懋王颔首:“对。”
    乌苔:“那……殿下为何不试试我说的填海之法,说不得有用呢。”
    懋王:“这个自然是要试,我已经着令堪舆者探查海眼深度进行评测,毕竟此事事关重大,必须谋定而后定,再者,如今朝中暗潮涌动,都在盯着这丹阳陵寝,他们既要闹,那就让他们闹,等他们闹够了,我再出手。”
    乌苔听着,顿时明白了。
    他现在提出填海,未必能说服众人,就是要等到无计可施之时,才提出来。
    她不免暗暗感慨,身边这男人心思果然不是自己能猜到的,也亏得今日,他就这么揽着自己和自己细掰着说,不然哪知道呢!
    当下好奇,又特意去看懋王的回函,却见懋王的字龙飞凤舞:“殿下的字真好看。”
    懋王:“也是自小练出来的。”
    乌苔便道:“妾身这几日正想着写写字,殿下有往日写的随意什么,拿给妾身,妾身拿殿下的自来临摹,应大有长进。”
    懋王抚着乌苔头发:“为什么突然要练字?”
    乌苔:“那不是要抄写佛经吗,我想着,总该抄写得好看一些再呈献给皇祖母,这样才能显得妾身的孝心。”
    懋王一听,颔首:“这样也好。”
    一时懋王便提笔写回函,乌苔从旁看着,却是偶尔问起来这个那个的,因他提起云州,便道:“听说这倒是一个好地方,我若是有朝一日能够四处游走,一定要过去看看那里风光。”
    懋王看她脸上向往:“这有什么,以后我带你过去就是了。”
    乌苔抿唇笑了:“好!”
    这边懋王继续回信,乌苔也就起身,去收拾下往日用的针线,这么收拾着,突然想起来一桩:妾身想起来皇祖母给的那方子,这两天配好了药,殿下也应该补一补,免得辜负了皇祖母的心。”
    懋王头都没抬,蹙眉道:“不喝。”
    乌苔一听,多少有些好笑,故意问道:“殿下是嫌药苦吗?”
    懋王:“胡说什么。”
    乌苔依然是笑:“那殿下尝一尝吧,要是殿下能喝下,那就是不怕苦。”
    懋王挑眉,看她:“这种拙劣的激将法,你觉得我看不出吗?”
    乌苔便凑过去,笑着,像一只讨好的小狗般,口中却是问:“那殿下是喝还是不喝?”
    懋王看着她那笑盈盈的样子,倒像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挑挑眉,终于道:“我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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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苔伺候着懋王把那补药用了,懋王喝的时候,一饮而尽,不过喝完之后,神情却有些难以言喻。
    乌苔看他这样,越发忍不住笑。
    就像据说当年在朝堂上很有些雷霆手段的皇太后说起孙子来也可以像寻常老祖母那般叨叨一样,而往日总是矜贵冷漠的懋王,却竟然是怕吃药的,这谁能想到呢。
    懋王看她竟然笑,脸色越发不好,突然开口道:“今日得了一箱金佛,本想着拿给王妃看看。”
    金佛?
    乌苔听了,陡然心动,金佛的话,那用料不是得实诚?
    她眼睛亮了:“什么金佛啊?”
    懋王淡淡地道:“纯金打造的,其实未免有些俗了,王妃未必喜欢。”
    乌苔压抑下心里的喜悦,轻咳一声,仿若不经意地道:“既是佛像,又哪里来的俗不俗,说起来,前几日去吉云庵,我还拜了佛祖,求佛祖保佑着殿下身体安康,若是能在家拜拜金佛,岂不是更显诚心……不过这也不是什么打紧的……”
    懋王看向自己喝过的药碗,却是道:“只是房中药味浓重,若是请了金佛,冲撞了怕是不好。”
    乌苔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他怕是故意的吧,因为自己给他吃药,他就故意这么吊着自己。
    乌苔心里暗哼,不吃就不吃,谁喜欢天天喂你吃,我闻着那味儿还难受呢!
    于是她便道:“那,那还是看殿下的意思,若是殿下不喜,那自然是不吃了……”
    懋王挑眉,之后抬手打了一个响指,没多久,就见外面有侍女抱了一个红漆木盒进来,放在桌上,之后低首出去了。
    乌苔好奇地看着。
    看着挺沉的啊,不知道多大的金佛。
    懋王:“打开看看?”
    乌苔看看懋王,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太想看了,还是赶紧打开了。
    一打开,她惊讶出声:“这是什么!”
    说是金佛,其实并不是,还是首饰,琳琅满目的,金灿灿的,她拿起来其中一个,是一支佛字云头纹金簪,虽也用了镂空雕刻,但金佛部分还是沉甸甸的,那是实打实的金子,她又拿起来另一个,是佛头攒,那就是一坨儿的金子啊!
    她放下这些,又看到箱子里有一个金镶宝石摩利支天挑心,那更是奢靡华贵,佛像耳珰垂肩,颈饰璎珞,下有五瓣莲座,那莲瓣上又镶嵌有红蓝宝石,这挑心雕琢精致,质地细腻,乍看过去真是金碧辉煌雍容奢靡。
    乌苔便是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但往日里,这般奢华之物,也是少见。
    她看着那摩利支天挑心,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么大,这么沉,这么耀眼华贵,她能顺利带走吗?
    她就这么盯着看,简直是恨不得吞到肚子里占为己有!
    懋王看她那两眼放光的样子,轻笑:“喜欢吗?”
    此时的乌苔,心都醉了,听到这话,有些不好意思,脸都红了,不过还是道:“是挺喜欢的……”
    懋王抿唇,黑眸中蕴着光:“喜欢就好。”
    乌苔眨巴眨巴眼睛,凑过去,揽着懋王胳膊,软绵绵地道:“殿下,怎么好好地想起来送我这个?”
    懋王:“那一日去西山,恰好听方丈提起,想着你应喜欢,便寻了来。”
    俊朗矜贵的男人,此时神情温和,用很闲淡的语气说起这个,倒仿佛他只是途径某处给她摘了一枝花。
    乌苔心都化开了,此时所有的不喜欢恼怒啊全都烟消云散了:“这些都给我了啊……”
    懋王:“不给你还能给谁?”
    乌苔想起来叶青蕊,便忍不住道:“殿下,你成亲前,没给别人送过什么吧?”
    以前不知道,以为他不会来这一套,现在发现,他很会。
    说不得是熟门熟路,早就摸透了女人的习性,知道拿着头面讨好女人了。
    懋王眸光微动,凝视着乌苔:“乌苔何出此言?”
    乌苔:“我就随便问问嘛!”
    懋王:“依乌苔所言,我对乌苔不是一往情深吗,又怎么会和别的女人有这种瓜葛?”
    乌苔一噎,抿着唇,僵了片刻,终于道:“我从未去过豫州,你在豫州那些年,谁知道你做了什么,说不得有什么铺床叠被的!”
    她突然发现,自己就不该吃这种醋,管他和谁好过呢,和她什么干系,她拿到金子不就好了?这下子好了,吃醋吃的把自己绕进去了!
    懋王抬眸,看她一眼,之后便望向窗外,淡声道:“没有铺床叠被的,从头至尾就你一个。”
    乌苔觉得他看自己那一眼,别有意味。
    此时,窗外萧冷,她望着他那凌厉的侧影,竟觉得看上去有些落寞。
    她竟有种想把他抱在怀中安慰的冲动,不过她站在那里,半响,也只是道:“这我自然是信的……”
    懋王回转身:“罢了,不提这个,说说你的重阳赏菊宴,准备得如何了?”
    乌苔:“倒是也还好,府里后花园的菊园不是有一些名贵品种吗,便把那些充当门面也足矣了,再准备些膳食茶点,其实关键是昔日的姐妹们都聚聚,我也有一段没见到她们了。”
    懋王:“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和王顺提就是了,你嫁过来第一次办家宴,总该体面一些。”
    乌苔:“我知道。”
    懋王便顺手拿起桌上的那些卷宗:“我还有些事,先——”
    说完这个,突然,几滴血便落在了那卷宗上。
    乌苔大惊,再一看,又有几滴湿哒哒地溅下,把那卷宗瞬间染红了。
    乌苔:“殿下,你,你——”
    此时,懋王捂着鼻子,昔日清冷的声音竟有些瓮声瓮气:“没事。”
    乌苔差点哭了:“殿下,你流血了,快,快传太医!”
    懋王深吸口气,看着自己王妃那含泪的模样,道:“我只是流鼻血了。”
    第30章 菊花宴
    懋王确实只是流鼻血了。
    太医过来一趟, 说懋王体质本是阳阴火旺,又恰逢金秋燥令,生了地龙,又用了补方, 属火上加火, 火气上涌,就流了鼻血, 又开了清心润燥的方子, 说是一日三餐食用。
    等太医走了, 乌苔和懋王面面相觑。
    最后乌苔终于道:“殿下,这清心润燥的方子?”
    懋王声音清冷:“不吃。”
    乌苔弱弱地道:“行吧……殿下说不吃,咱就不吃了。”
    心里却想,这劳什子的药,害人不浅!
    也亏得是太后给的方子, 不然只怕是要怪罪下来呢,现在自然也不敢给太后提这事, 只说吃着吃着就是了。
    不过这事之后,乌苔也不敢让那地龙烧得太旺,左右不冷就是了, 要不然这懋王日日赖在她房中, 万一给他烤得又燥了又流鼻血了, 那她罪过就大了。
    好在接下来几日, 懋王忙碌于公务, 时不时外出,她总算得了清闲。
    她得了清闲, 便开始筹谋着自己的大事了, 一则是将自己现在拿到的那些金子, 寻一些不显眼的,托了题红在外面的家人给她换成银票,慢慢地收起来,再把容易携带的细软都收拾好了,万一哪日要跑,也方便收拾,二则,她开始准备这重阳菊花宴了。
    她是生在云安城,长在云安城的,如今知道自己不是洛国公府的女儿,但是对这里诸般人物,自然是有些眷恋,这次的重阳菊花宴就当她的告别了。
    昔日姐妹,相聚一次,从此后再不能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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