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酒儿忙道:“发现义母外出,三个时辰后才归家。她、她不仅发髻散乱,而且……”她添油加醋,想引起谢红尘注意。
    果然,谢红尘问:“而且什么?”
    谢酒儿忙呈上玉佩,道:“而且义母不小心掉落了一物,女儿本欲拾捡奉还,一看此物,却实在不敢定夺,只得上来寻找义父!”
    她低着头,双手捧起玉佩。
    忽觉手中一轻,那玉佩已经到了谢红尘手上。
    谢红尘久久不语,随后道:“大哥这人素来粗犷,竟连随身之物掉落也茫然不知。定是你义母拾得,未及归还。你且下去吧。”
    谢酒儿眉头微皱——义父不是讨厌义母嘛,怎么听起来,拿到她的错处,却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但她不敢违抗谢红尘的命令,于是道:“是。”
    她转身将要退下,里间,谢红尘又道:“玉佩为父会还给你大伯,此事到此作罢。小孩子应专心修炼,不要被旁的事分了心神。”
    谢酒儿明白他的话,是警告自己不要乱说。她忙道:“酒儿知道了。”
    里间,直至谢酒儿离开之后,谢红尘这才仔细端详手中的玉佩。
    确实是谢元舒之物不错。
    但谢元舒如今身在外门,等闲不得踏入内门。黄壤怎么会捡到他的贴身玉佩?若说二人有私,谢红尘不信。黄壤虽然心性不佳,但她不蠢。
    如今她已是宗主夫人,而且自己绝无再纳姬妾的意思。她地位稳固,理当高枕无忧,怎么会与谢元舒有所纠葛?谢元舒为人混账,品性不端,又好色成性。他能给黄壤什么?
    黄壤这个人心里有个算盘,得失都计算得清清楚楚。
    但是,若说谢元舒垂涎黄壤,却是可能的。
    黄壤美貌,世人皆知。但她到底有多美,恐怕只有谢红尘知道。谢元舒本就好色,若说他心无杂念,倒是可笑了。
    思及此,谢红尘当即道:“来人,传谢元舒入殿见我。”
    玉壶仙宗外门,商宅内。此时已经入夜。
    谢元舒正惴惴不安。若害死珍儿这事捅到谢灵璧面前,谢灵璧定会打他个半死。但是,如果染指黄壤这事捅出去,别说谢红尘饶不了他,谢灵璧也一定会剥了他的皮。
    他做了亏心事,偏偏此事遇到鬼敲门——大掌柜小跑进来,道:“大公子,宗主传您去点翠峰曳云殿!”
    谢元舒顿时连心都要跳出来!
    莫非是东窗事发了?
    是的,一定是的!
    否则谢红尘能在大晚上传他过去?
    以谢红尘的性子,这事若发了,那他去曳云殿肯定活不成。旁的事,谢红尘看在谢灵璧的面子上可能忍他让他,但这件事……
    谢元舒本是个怂人,但是到了这种时候,怂人也涌起几分胆气。
    反正珍儿的事也犯在他手里了,不如干脆除掉他……
    这一刻,他先前对黄壤说的话再度浮现——若是我成了宗主,你就是宗主夫人!
    日间的温柔乡犹自回味无穷,谢元舒在这一刻,突然下定决心!他镇静地穿好衣衫,用储用法宝将自己平日收罗的法器、毒丹全部带上,一路进入仙宗内门。
    此时已经入夜,他缓缓走在内门的山道上,虽然也抱定了决心,但心中却十分清楚——单凭自己,怎么可能是谢红尘的对手呢?
    思及此处,他没有直接去点翠峰,反而悄悄去了祈露台。
    ——祈露台偏僻,路上不会遇到什么人。
    因着宗主夫人住在这里,其他弟子并不会过来相扰。谢红尘来得少,自从谢酒儿搬到点翠峰后,黄壤几乎都是一个人住在此间。谢元舒要做这样的大事,自然需要盟友。而整个仙宗,还有比黄壤更适合的人选吗?
    祈露台果然静悄悄的,不到雪季,梅花也不开。只有三角小亭里,孤零零地点着一盏灯。
    而黄壤,正坐在小亭里。
    她身上衣衫单薄,人太纤瘦,有一种弱不胜衣的感觉。
    谢元舒灯下看美人,只觉如此人间尤物,合该属于自己。他更坚定了自己的胆气,悄悄来到亭中,叫了声:“阿壤?!”
    黄壤似是受惊,回头看见他,又显得怔忡:“大哥?你怎么来了?”
    谢元舒上前几步,就要握住她的手。黄壤忙缩回手,于是谢元舒只握住了一截衣袖。那衣袖又软又轻,滑腻得如同美人肌肤。
    谢元舒为之心醉,坚定道:“阿壤,我现在就去杀了谢红尘!从此以后,再不会让你形单影只!”
    黄壤注视他,许久,似乎见他神情坚决,她眸子里明亮得像是蒙了一层泪:“大哥……”
    谢元舒道:“叫我舒郎!”
    黄壤微微啜泣,最后道:“若舒郎下定决心,阿壤愿意为舒郎而死。”
    谢元舒捂住她的檀口,道:“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你风风光光做我的宗主夫人。我现在就去曳云峰!但我一人之力,毕竟有限,阿壤,你到底跟了他百年,知他甚深。你可有办法助我?”
    黄壤目光低垂,长长的睫毛便盖下来,轻颤若蝴蝶:“只要是为了舒郎,无论什么事,阿壤都会去做的。可我一个小小土妖,并没有什么修为。不能帮助舒郎。而祈露台又没什么法宝毒药……”
    她每句话都楚楚可怜,字里行间,却又略带提醒。
    祈露台当然没有什么毒药——毕竟她这样温良端庄的宗主夫人,哪用得着这些呢?
    但是,谢元舒掌管着整个玉壶仙宗的商铺。他要弄来什么毒,这可并不麻烦。果然,谢元舒脑子里灵光一闪,他握住黄壤的手,说:“好妹妹,你可提醒我了。我这里有些东西,你为他做一碗汤羹,添在其中。只要他饮下,哪怕一口,我自然有办法拿下他!”
    黄壤又惊又惧,道:“这……这……”她几番犹豫,又咬唇道:“我听舒郎的。”
    因为知道这个人蠢,她又提醒道:“只是他……修为毕竟深厚,等闲毒丹,恐怕伤他不得。再说,玉壶仙宗的丹药他了如指掌。舒郎,我们会成功吗?”
    谢元舒瞳孔里都透出一股狠意:“我掌管商铺这么些年,难道连一点私藏都没有吗?阿壤放心,此丹只要他服下,我定能取他性命!”
    点翠峰,曳云殿。灯火高举,却寂静无声。
    谢红尘坐在几案旁,翻阅着一本典籍,旁边却放着谢元舒贴身的玉佩。他余光扫过,都觉得刺眼。身为一个男人,再如何宽厚,也总有逆鳞。
    今日,他便是要让谢元舒知道,触碰自己底线的下场,令他从此以后,再不敢造次。
    第11章 魔障
    曳云殿外传来脚步声,来的却不是谢元舒,而是黄壤。
    谢红尘看见她,顿时皱了眉头,问:“你来做什么?”
    今日的黄壤打破了他们之间的默契——她平素从不往点翠峰来。
    其实成亲的前一年,黄壤也来过几次。但每次过来,谢红尘都表现得极为冷淡。次数多了,她知道谢红尘不喜欢,也便不来了。
    可今日,她手里端着一盅甜汤,道:“今日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思来想去,总觉得心里不安。这才出门散散心。走到外门,看见山脚的莲子十分新鲜,便做了这莲子羹。可我脚程慢,等做完这羹,天已经晚了,不好找弟子给你送来。”
    她低下头,粉面依然带笑,却已经有了些委屈之意:“这才自己过来。”
    美人娇怯中带着那么一丝委屈,顽石见了都要动心。偏生谢红尘神情冰冷,他道:“搁下,然后离开。”
    黄壤上前几步,将甜汤放在他的几案上,不期然,她看见桌上的玉佩,不由咦了一声。
    “这玉佩怎的在你这儿?”她柔声问,却趁着谢红尘回答的时间,用小碗将甜汤盛出来。
    谢红尘心中本就有疑,听她问起,不由反问:“那它应在何处?”
    黄壤将甜汤递给他,脸上不由带了一丝笑,说:“我今日走到外门,明明捡到这块玉佩了。我看是大公子的贴身之物,这才收好。只怕有人拾了去再做文章。不料倒是先到了你这里。”
    谢红尘本就不信她会和谢元舒有首尾,如今她这几句话,将自己久出未归和玉佩的事都解释得清楚。他也就疑心尽去了。
    心情稍好些,便嗅到甜汤的清香。他接过甜汤,喝了一口,道:“大哥这个人真是粗心,连贴身之物遗落也不知情。”
    黄壤做的东西,其实很合他口味——任何一个人,如果被黄壤琢磨一百年,也早被吃透了。
    果然,谢红尘身心舒畅,便多进了一些羹。
    “好了,粥已用过。你走吧。”他开口仍是驱赶,语气倒是缓和了不少。黄壤嗯了一声,俯身收碗。
    外面又有人进来,正是谢元舒。
    谢红尘本是存了教训他的心思,但如今黄壤一解释,他的气也就消了。见他进来,不由道:“近日我偶得一棋局残谱,大哥是个下棋的好手,不如我们手谈几局?”
    谢元舒本来就心中有鬼!他进来时,若谢红尘勃然大怒,那也就罢了。说明谢红尘只是想要教训他一顿。但若谢红尘这般和颜悦色,恐怕就是没打算给他留什么活路了。
    是以,谢元舒咬紧牙关,道:“甚好。”
    谢红尘展臂相邀,道:“大哥请。”
    谢元舒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突然出手偷袭。谢红尘一怔,出手挡开他,正欲细问,突觉肺腑剧痛!谢元舒存了心要取他性命,招招直袭要害。
    谢红尘脑中茫然,但来不及细想,他必须先拿下谢元舒。
    谢元舒的修为,实在是太不堪一击了。
    哪怕是身中剧毒的谢红尘,依然在五十招之内就制住了他。但他暂时还不能杀死谢元舒,谢元舒毕竟是谢灵璧的亲生儿子。再如何,也总该问明原因。所以谢红尘一掌将他击到墙角,回身看黄壤。
    “你在羹里下毒?”他问,言语之间满是不可置信。
    黄壤面上惊慌,道:“我没有。我没有!”她转身要跑,右腕却早抽了那根茶针,藏在衣袖里。此时握紧了那把茶针,手心也开始出汗。
    她假装转身逃跑,谢红尘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后一扯。黄壤猛地回手,她手中锐物猛地划过他的眼睛。
    谢红尘中毒之后,动作本就迟缓,而且对黄壤并无戒心——黄壤只是一个小小土妖,并不擅战。那一点修为,在他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而且,他始终还是不能相信,黄壤会真的对他下手。
    一百年夫妻……他其实多少还是知道——黄壤对他的喜欢。
    可是尖锐的剧痛传来,他的眼前骤然失去了光感。
    只在最后的一眼,他看见黄壤手中有一把几近透明的茶针……
    他从未见过。
    心里有一瞬间的空茫,来自于这个人的伤害,让他猛地忘记了那些招式、心法。他错失了可以一掌击毙黄壤的机会。
    这怎么可能……
    前一刻,她还笑盈盈地为自己送来甜汤。一百年,她一直待在祈露台,算得上安分守己。为什么会这样?
    谢红尘有太多事想不明白。他缓缓后退,墙角的谢元舒猛地给了他一掌。他终于喷出一口血来,整个人摇摇欲坠。谢元舒正欲狠下心来,取他性命。黄壤突然道:“舒郎且住手。这个人先留着,日后还有用。”
    谢红尘听见这个称呼,再次喷出一口血来,他怒道:“你和他……你真的和他……”
    谢元舒又一掌过去,谢红尘躲避不及,终于被一掌击中后背。伤、毒齐发,他终于昏了过去。谢元舒犹不放心,上前细看,见他真的昏了,才道:“留他性命作什?此人不除,我总是难以心安。”
    蠢材。杀了他,凭你怎么帮我对付谢灵璧?黄壤耐心地道:“他修为十分深厚,舒郎何不取而用之?就这么杀了他,多浪费。”
    谢元舒眼睛一亮,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都是贪婪:“还是我的阿壤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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