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跪吧!
    她正要跪倒,突然,楼梯上有人下来。
    “仙门新秀弟子试艺,期间瞰月城戒严。所有出入者一律需要向朝廷报备,并发放通行腰牌。现在本官怀疑有歹人混入城中。诸位请先出示腰牌。”一个声音依旧清冷,却掷地有声。
    客栈正堂中,所有人都看过去。
    只见一清俊男子缓步下楼,他面色苍白,神情冷肃。身穿一袭紫色官服,外披黑色披风。腰间束玉带,其下系金鱼袋。足踏黑色官靴,步履稳健。
    这一身打扮,仙门中大部分人都认得。
    ——第一秋……
    而他话音刚落,外面脚步声纷乱。片刻之后,便有官差将客栈包围。
    息老爷子盯着面前这青年权臣,不由沉下脸来:“监正大人,此举何意?”
    一旁,监副李禄一个劲儿地擦汗。
    而他的监正大人不急不徐,语态从容:“官府巡检,还请诸位莫要见怪。”
    诸人都不说话——什么时候啊,你来巡检!
    如今这堂上之人,一个是谢红尘,一个是息家息老爷子。你来查谁?
    而监正大人神情肃穆,一副禀公执法的模样。他铁面无私地道:“既然息老爷子先开口,那便从您开始吧。”他向李禄一示意。
    李禄脸色都白了,他一边擦汗一边走到息老爷子面前,道:“请息老爷子出示腰牌。”
    “我!你!”息老爷子一向威严的面目,顿时现出几分狰狞,“你说什么?”
    李禄硬着头皮,看也不敢看他,低着头重复道:“请息老爷子出示腰牌!”
    可息老爷子何等身份?论身份,他与谢灵璧、苗耘之几人等同。土灵一族本就不参与仙门试艺,自然也没打算前来。还是黄壤得了头名,他才带人匆匆赶到,哪来得及向朝廷报备?
    他没报备,当然也就没有腰牌。
    谢红尘也是十分震惊——朝廷与息家,关联十分紧密。
    朝廷需要良种,而息家身为息壤一族最为纯净的血脉,乃是良种供应大家。
    双方一直互惠互利。
    今日第一秋这般作派,怎么,日子不过了?
    可第一秋稳如山岳,他缓步踱到息老爷子面前,好像眼前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糟老头子。
    “难道阁下没有腰牌?”他皱眉,转头问李禄,“本座早已下令戒严,你们就这样戒严?”
    诸人一脸茫然地看他,而他从容道:“来人,将这老头抓回府衙,好生问话。”
    ……你真是要死啊!
    所有人心里都冒出这么一句话。
    黄壤盯着面前“执法如山”的监正大人,连脑子都是木的。
    而李禄头上冒汗,却也只得上前,将息老爷子等一众人押出去。
    息老爷子此人,虽然在土灵一族身份贵重。但他毕竟是个土灵,他毫无战力。
    李禄要押解他,他还真是没有办法。
    只是这事可怎么得了啊!
    李监副押着他往外走,真是愁白了头发。
    息老爷子经过监正大人身边的时候,目光凶恶如虎。他沉声说:“第一秋,你好得很!”
    监正大人容色一肃,他理了理袖口,一揖到地,答道:“禀公执法而已,担不得这个‘好’字。”
    息老爷子气得火冒三丈,冷笑而去。众人回看监正,目光又敬畏又惊悚。
    监正大人端肃了法纪,这才环顾众人,道:“朝廷对仙门试艺,一向支持。陛下也颇为关心。还望各宗门约束弟子,遵守律令。莫要胡乱生事。否则刑法当前,不论贵贱。”
    说完,监正大人从容而去。
    留下满堂仙门中人,嘴张成了一个“口”字,人人迷茫震惊。
    过了许久,大家才反应过来方才发生的事——司天监以没有腰牌为由,抓走了息壤一族的族长息老爷子!
    武子丑盯着第一秋的背影,喃喃道:“他娘的,这司天监还真是头铁啊……”
    黄壤紧走几步,来到客栈门口。看着那个人的身影衣袂翻飞,缓缓消失在长街尽头。
    那一瞬间,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说是小鹿乱撞,也不过如此了。
    世间怎么会有一个人,这么好啊。
    客栈里,众人开始热议方才之事,凭空生出许多猜测。
    就连谢红尘也皱起眉头,十分不解。
    但息老爷子被抓进了府衙,这是朝廷和息壤一族的事。以谢红尘的身份,其实不好说什么。
    他只得对黄壤道:“息老爷子毕竟是你外祖父,他遇到麻烦,你身为晚辈,不好坐视。”他随手摘下腰间玉佩,连同两枚传送符交到黄壤手上,“你持此佩,前往息家,将消息告知他们。息家自会有人处理。”
    黄壤接过他的玉佩,道:“弟子遵命。”
    谢红尘这才点点头,径直回房。
    黄壤拿着这玉佩和传送符,便准备外出。身后突然有人喊:“阿壤姑娘。”
    “啊?”黄壤回身,发现站在她身后的是个女子。这女子她还认识——正是何惜金的夫人屈曼英。
    黄壤向她抱拳施礼,道:“何夫人。”
    屈曼英也是一愣,道:“阿壤姑娘认识我?我记得此前我们并未见过。”
    啊,黄壤差点忘了。她上次见到屈曼英,是在司天监。屈曼英带了自己的妹妹屈曼雌前来见第一秋。当时她虽不能言不能动,却好歹也是见过的。
    她恭敬施礼,道:“因为对何掌门十分尊崇,所以也对夫人有所关注。还请夫人莫要见怪。”
    这马屁拍得不错,何夫人喜笑颜开:“瞧瞧这孩子,不愧是谢宗主的爱徒。多会说话。”
    说话间,她拉起黄壤的手,说:“今日见你在演武场上,真真是矫若游龙,让我一见心喜。身为女儿,便该当如此。”
    她语带欣喜,字字随心。黄壤被她这般夸奖一通,竟也不难受,说:“阿壤天资愚钝,只得更用功些。”
    何夫人握住她的手,喜不自胜,道:“从前一直听说你育种的本事,后又听闻你改修了武道。我一直想,这当是何等英姿勃勃的奇女子,如今一看,真是远胜想象。”
    黄壤对她的热情其实十分无感。从小到大,她见过的虚情假义可真是太多了。
    于是当下笑着回道:“何夫人谬赞了,阿壤实不敢当。”
    何夫人却牵着她的手,不舍得放开:“好孩子,自你拜入玉壶仙宗之后,家夫一直长嘘短叹,只怕你从此不再育种。这些年你每每寄了种子过来,他都千叮万嘱,称此乃你一番心血,不可浪费。是以我们也格外谨慎小心,每每有人前来申领,必查验仔细。”
    她从储物戒指里面摸出一本账册,交到黄壤手上:“啊,我们特地将所有良种的去向全部造册。本来早就想给你送过来,但惜金说担心影响你学艺,便耽搁了。”
    黄壤接过那本账册,心中也无什波动。
    这世上想要把账做平的方法,那可真是太多了。
    何夫人这般热情,其目的无非是希望自己继续育种罢了。
    心里这般想,她面上却也还是带着笑,道:“何夫人真是辛苦了。这些良种本就是何掌门的一片苦心,您去发放,自然绝无纰漏。我就不用查看了。”
    何夫人却道:“不不,账册你得收好。哎呀,往年这新秀弟子试艺,我本也不来。但今年听家夫说你也在,我这才巴巴赶来。但真的见了你,又不知说什么好了!”
    黄壤摸不清她话里几分真几分假,但也只是含笑道:“得夫人垂爱,阿壤真是受宠若惊。”
    但是从前她以谢红尘夫人身份前来瞰月城时,确实从未见过屈曼英等人。
    屈曼英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说:“他日若要游学,一定要来如意剑宗。真要说起来,我与你母亲一族还有点故旧之情。只是你母亲下嫁黄墅之后,便与家里断了往来。与我们……更是再无交集。但旧人已去,今日我就托大,仍自称你姨母了。”
    姨母?黄壤垂下视线,心中冰冷。
    她出生于那样一户人家,骨肉亲情尚且冷淡。哪会在意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姨母?
    她压下心中的情绪,许久才浅浅笑道:“母亲一步踏错,终究是苦了一生。若是再逢姨母,必也是感慨万千。她老人家过逝得早,姨母今日提及她,便请代她受阿壤一拜。”
    她盈盈下拜,屈曼英扶起她,笑着摇头,神情之间,又是唏嘘,又是怜爱。
    黄壤与屈曼英虚以委蛇的时候,监副李禄正将息老爷子一行人关进大牢。
    大牢里潮湿、阴暗,角落里堆着一层干草。里面偶尔还会爬过几只蟑螂、臭虫。牢门锁上的时候,这几个人冷冰冰地盯着李禄看。好像单用眼神就能将他凌迟碎剐。
    李监副真的不是很想活。
    府衙里,其他官员站在下首,目光盯着自己的鞋尖,一言不发。监正大人坐在公案前,一手轻抚着下巴,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李监副匆匆赶来,他小声说:“全在牢里了,没有反抗。就是脸色像是要吃人。”
    监正大人嗯了一声,半晌道:“先关一晚再说。”
    “关、关一晚?”李监副捂着胸口,“监正,他可是……”
    “本座知道。”监正大人一脸深思熟虑,“土妖不擅战,凭他几个,越不了狱。”
    他是越不了狱!
    但回头你怎么放他出去?!
    监副大人弱弱地说:“可我们也不能关他一辈子。”……就因为区区一个腰牌。天爷啊,陛下真的会宰了你的……
    监正大人无惧无畏,吩咐道:“明天天亮,你们把他给放了。”
    李禄浑身无力,头昏眼花地问:“他要是不肯走呢?”
    这个监正大人也有办法,他说:“拖出去,丢大街上。他修为弱,挣脱不过。大街上行人众多,他自恃身份,总也不好意思闹。”
    这他妈的真是个好主意。息老太爷真的会剥了你的皮……
    李禄一脸绝望,问:“然后呢?”
    监正大人胸有成竹,说:“然后你为本座备一份厚礼,本座登门致歉。”
    ……
    第52章 凤凰
    客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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