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钰摇摇头,缓缓垂下眼帘,一口一口喝着热粥,暖流穿过她的身体,可心越暖,她就越害怕离开,害怕到无法开口应对刚才自己可笑的发问,她只能从小口喝着粥,变成大口吞咽着,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
    “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永远。”
    少年的抚慰声如期落下,接着时解怿又说道:“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这一次,时解怿没有心口不一,他心中也的确是这么想的,他不许她轻易地离开自己,死也不行。
    若她真死了,那会应是很多很多年以后的事了,到那时他肯定早就不用再顾忌任何人的眼光,也早就不必在他人底下生存。那他便去冥界寻她的魂魄,即使搅个天翻地覆,也要将她带回来。这样罔顾天道的事情,他郗容又有何做不得?
    即使他想不出为何非要如此做,可心中就是有一道不明的声音一直潜移默化地在驱使着他的想法。
    只差一个现下他们不会分开的理由。
    时解怿望着少女的侧颜,极为认真地说道:“阿钰,我们成亲吧。”
    此话一出,空气中一片阒静,连少女的吞咽声都不曾有了。
    祈钰听到这两个字瞪大了双眼看向时解怿,心中又喜又惊,明明是早就开始期待的事情,她总觉得自己会立刻满心欢喜的答应。
    可为何真正从那人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她却不合时宜地犹豫了。
    糯粥含在口中,喉间似有一块石头堵住。过了好一会,她才缓缓咽下。但,千言万语仿佛都无法言说,她呢喃重复道:“成亲?”
    不过,刚说出口的话,她立马就后悔了。
    她不该质疑的,质疑这句话,质疑自己,质疑那人的真心。
    果然,少年见她这般又问:“阿钰不愿吗?”
    明明是极为轻松的语气,可言语间却是压抑了万般忐忑,字里行间隐约藏着颤音。
    时解怿心中倏忽间像是在一片汪洋中漂泊,找不到彼岸的方向。
    少女的睫毛很长,扑闪着,如一根羽毛挠着他的内心。他从未如此期待一人的回答,也从未如此害怕一人的回答。
    她会答应吗?还是会拒绝?
    没到他真正问出口之前,时解怿都是有着万分自信的,可真正说出口之后,他那些自信全都化成了堤岸边的柳絮,随风吹散。
    只是,此刻的时解怿没有意识到的是,他这份荡然无存的自信关乎的根本不是他的计划能不能完成,而是眼前这人愿不愿意做他的妻子。
    可当他很多年后,回想现在这一刻时,早就为时已晚。
    “解怿,我愿意的。”
    少女轻软的嗓音扯动着时解怿脑海中紧绷着的那根弦。
    祈钰重复道:“我愿意的。”
    话音未落,她又接着说道:“只是,我现在的身子怕是陪不了你这么久,若是那样的话……唔……”
    祈钰身体一空,被拉入了一个有力却不失温柔的怀抱,下个瞬间,还未说出口的话就被揉碎在了这个绵长的吻中。
    二人的唇瓣紧紧贴合在一起,温润而又炽热。
    那根暂缓松下的弦化作红线将二人紧紧牵在了一起。
    时解怿从未想过自己会对这个温软的触感不知餍足,他只觉得凡间的话本子是这么写的,他也应当这么做。
    以至于,他吻了她很久,也没感受到时光的流逝。
    良久以后,他缓缓松开被他束缚住的那个人。
    祈钰的眼神恍惚迷离,她伸出手指覆上自己的唇瓣,仿佛唇瓣上还残存着少年清冽的气息。
    “不要说那样的话,我们的以后还很长。”
    时解怿看向她的目光悠长,似是拥有穿透时光的力量,他的无比肯定让祈钰再也说不出任何消沉的话语。
    祈钰搂住时解怿的腰,双手环绕在他身后,任由自己靠在他温暖的怀中,软声道:“好,以后我都不会再说了。”
    时解怿手抚摸在她的发间,温声道:“那阿钰,等这场瘟疫过去,把苍兰城的百姓们安顿好,我便去向你爹爹求亲可好?”
    祈钰娇羞地点了点头,爹爹那早就对此事服软了,只要时解怿诚心去说,自是会同意的。
    二人紧紧相拥,仿佛所有的美好都凝固在了这个时刻。
    -完-
    第22章 纸鸢
    ◎这次我一定取来最好的线,定不会让纸鸢再断了飞走。◎
    时间一天天过去,苍兰城的瘟疫竟也奇迹般的好转了起来。
    只不过时解怿还是心事重重。
    他靠在树下,双手环抱着,盯着地上一朵蔫掉的花出神。
    血虫丹的解药每隔十日需服一次,而如今已经下了这么久,祈钰还没有发作的症状,说明郗焱一定有在暗中给她服解药,可他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
    那日他放血为祈钰解雪魔花之蛊,门外一闪而过的那个人影,会不会就是郗焱派来监视他的那个人。
    只是那个人现在身在暗处,而且有很大的可能血虫丹的解药一直在那个人身上。
    突然那朵蔫掉的花淹没在了一片黑暗之中,随之如银铃般清脆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这是哪位小仙师在大树下发呆啊?”
    “阿钰!”
    时解怿覆上她的手背,拉在身侧,转身望着脸上挂着两个梨涡的少女,她的眼睛里似有水光潋滟,睫毛扑闪间,他只觉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怎么了,明日就回琼山派了,你反而看上去有些闷闷不乐呢?”
    时解怿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脸上挂起了笑意,道:“怎么会,你忘了回琼山派后,我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做吗?”
    祈钰自然知道时解怿话中说的那件事是什么,她害羞地垂下了头,连忙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图纸递给了时解怿,撇开了那个话题,道:“诺,这就是我想要的纸鸢。只是隔了十二年,我也记不太清了,大致地画了一下。”
    时解怿接过祈钰手中的图纸,展开一看,上面画着的是一只展翅翱翔的大雁。
    雁过长空,旧影难寻。
    “好,我记下了,定让阿钰满意。”说完,时解怿将图纸细细折好,放入怀中。
    祈钰靠在时解怿的肩头,思绪早就飘到了琼山之外,她笑盈盈道:“解怿,等你做好了,我们就去后山放纸鸢,说起来,我也有很久很久没有放过纸鸢了。”
    少女心中的期待之意溢于言表。
    “好,我陪着你,这次我一定取来最好的线,定不会让纸鸢再断了飞走。”
    “那要是断了怎么办?”
    时解怿歪着头仔细想了一会儿,明明知道她只是一句玩笑话,可他却还是极为认真的回道:“那就罚我给你做一辈子的纸鸢,每天一个,做到我老了,眼睛花了,做不动了,这样可好?”
    “这可是你亲口说的。”祈钰用手指着时解怿说道。
    似是怕他耍赖不认账。
    时解怿温暖的掌心包裹住她的手指,眼神明亮,一字一句道:“我保证。”
    苍兰城终于恢复了以往的样子,全城百姓都在高呼感谢琼山派的仙师们。
    “阿钰,你不回去吗?”
    祈风渡见祈钰的脚步顿住,诧异道。
    “不是,晚些回,我和解怿打算在山下再待一会就回去!”
    祈风渡扫视了一下二人,心中也只道是女大不中留,便摆手应许了。
    走在前头的褚慕循着祈钰的声音侧目看了她一眼,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可他现在也再没有资格陪在她身边了,于是跟在千越师尊的身后早早御剑离开了。
    “那我们也就在此告辞了。”
    方素与师夷朝着祈风渡行了一礼,他们待在苍兰城已许久,怕是再不离去,祈风渡也替他们瞒不下去了。
    祈风渡看着这对痴男怨女,也是无奈,他长长叹了口气道:“若是……还是回家去吧,我相信长虹岛和玄天宗也不会这么不近人情。”
    撇去方素不谈,师夷可是玄天宗的少主啊,说来说去,哪个爹会不疼自己的孩子。
    一想到这,祈风渡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挂在了祈钰的身上。
    师夷与方素对视了一眼,沉声道:“多谢祈掌门,以后的路该如何走我会斟酌的。”
    听到师夷这么说,祈风渡也没有什么理由再做劝说,与四位小辈叮嘱了几句后,也转身御剑回了琼山派。
    人间的烟火气又重新缭绕了起来,四人走在街道上,看着那些穿梭的行人重新挂起的笑容,那先前做的一切都便值得了。
    祈钰朝着走在一旁师夷和方素问道:“不知你们二位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方素淡然笑道:“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不知祈姑娘与时公子是要去哪里?”
    时解怿眼角瞥了眼方素,但很快便又重新正视前方,正容亢色道:“我们去哪里,又与方姑娘有何关系?”
    师夷挡在时解怿前面,道:“方素就是随口一问,时公子为什么要这么呛人?”
    时解怿摊手道:“我可没有,是师公子多虑了。”
    祈钰将二人分开,缓和道:“我们只是来城中逛逛,买些做纸鸢的材料。近日春光正好,清气上升,是放纸鸢的好时节。”
    方素没有师夷的反应那么大,她还是淡淡地笑了笑,声音如春风般和睦:“祈姑娘说的是,这么说起来,我也从来没放过那玩意,倒也有点想跟着去瞧瞧,不知二位可会介意?”
    祈钰听着略有诧异,以方素清冷的性子竟会对放纸鸢感兴趣,不过她诧异归诧异,嘴上还是答应着:“怎么会介意呢?那我们走吧。”
    来到店里,老板见是四位救命仙师来了,脸上笑逐颜开,连忙撇下其他客人热情招呼着。时解怿选好材料后,跟老板结账时,老板说什么都不肯收恩人的银钱。
    方素与师夷看了看,还是决定买个现成的,制作纸鸢的工艺对他们来说过于复杂,而且看时解怿那不好说话的样子,也不好意思跟他开口了。
    各自买好后,老板乐呵呵地把他们送出店门。四人也本应该就此分开,但方素提议大家一起去旁边的酒楼吃顿饭再走。
    前段时间,大家也都没有好好吃上一顿饭,师夷和祈钰便都轻松应和了。
    祈钰拽着时解怿的袖子,小声道:“去吧?吃个饭再回琼山派吧?”
    时解怿怔在原地,眼神晦暗不明,站了好一会,他的嘴角漾起了笑意:“好啊,那就去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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