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解怿一抬手, 给穿着火红嫁衣怔在原地的祈钰设下了结界。
    他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只说了一个字:“杀。”
    祈风渡一切都了然于心, 怒道:“时解怿,你……”话还未毕, 他的嘴角流出了鲜血,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前,汩汩鲜血从血窟窿中流出,一瞬间染红了衣衫, 他瞪大了双眼转过身去,只见楼城主手上握着弑仙匕, 双目呆滞地看着他。
    楼城主此刻如受人摆弄的傀儡,四肢僵硬, 无法自控。
    放眼望去,不光楼城主这样, 苍兰城数万百姓皆如此,他们一个个都如同行尸, 跟随者万千魔兵,向修士们扑来。
    修仙之人不能伤害百姓,否则会万劫不复。
    即使他们现在受郗容的控制,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一旦修士杀了他们,自己也会永堕无间。
    “爹爹!!!”
    看到祈风渡睁大着眼倒了下去,祈钰拍打着结界内壁大声哭喊着。
    他弥留倒下之际,看向了祈钰的方向,颤抖着伸出手, 可那只手摇摇晃晃也只撑住了片刻, 随后无力地荡在了身侧。
    父女二人天人永隔。
    祈钰跪倒在地上, 重重拍打着结界内壁,拼命地摇着头。
    “爹爹!!!!!!!!”
    褚慕缓缓放下祈风渡的尸身,手中青云剑爆发着滔天白光,他眼睛通红朝着时解怿刺去。
    腾腾杀意一下子席卷了琼山的每一处。
    时解怿的星徊也应召而出。
    青云剑和星徊剑争斗不止。可如今郗容继承了羽蛇的全部妖力,褚慕节节败退,他化出妖身,长空嘶鸣。
    祈钰崩溃地捂住自己的耳朵。
    郗容殿下……
    魔族……
    泪水冲刷掉了她脸上的妆容,她颤抖地摸着脸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想起了那日在魔族受得□□。
    原来,他都知晓是吗?甚至,他是看着自己受着伤害却熟视无睹。接着又演了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给她看。
    难怪,当日她的双眼被蒙起,他不许她摘下。什么杀出一条血路,与她同生共死,通通都是假的,通通都是骗她的谎话。
    祈钰闭上眼,在脑海中努力剔除那个人的样子……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那个样子早已刻入骨血抹灭不去了。
    两情相悦,天作之合。
    真是讽刺至极。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个局,而她就是局中最关键的那颗棋子。利用她知道御魔大阵术法才是他最终的目的。
    什么喜欢,什么陪伴,不过都是他得到自己信任的手段而已。
    或许,从初见开始,他对自己就没有片刻的真心诚意,所有的温情都没有任何一瞬间真实的存在过。
    祈钰手中攥着破界符,那是眼前这个魔亲手画给她的。她止不住的颤抖,符箓在她指尖化为灰烬。
    破界符破开了这道郗容给她设下的结界。
    可破界符破开的不光是那道困住她的结界,与此同时,一些过往的记忆也争先恐后的在她眼前掠过。
    祈钰瘫坐在地上,一切昭然若揭。
    他所欺她利用她的又何止这些。
    她想起了伍秋是他所杀,那朵她在溯洄小兰记忆中看到的花是在平临城客栈那晚,时解怿用鲜血浇灌而出的。而那朵花便是雪魔花,他利用雪魔花在庙会那日给苍兰城百姓种下雪魔花之蛊,布下人魔拿捏修仙之人弱点。
    那名中了瘟疫奇怪的男子,也是他施了术法轻易给自己捏造的一段虚假记忆。
    溯洄是他助自己完成的,可她却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摆在眼前的一件件,一桩桩都是他做的。
    祈钰突然想到,是否梼杌伤她也是他设下的圈套,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参加论剑大会,他因此能拿下魁首得到爹爹的赏识,之后,成亲之事顺理成章,第一门派掌门之女大婚,必然其他门派都会来庆贺,到时再里应外合,魔族才能重创整个修仙界。
    她大笑着几近癫狂,泪止不住地一颗一颗大滴落下。
    破开这道结界又如何,现在的她根本无力回天。
    一个个修士不敢使术法对抗百姓,那换来的便是被魔兵乘虚残杀。
    有个修士没收住法术,误杀了个百姓,百姓的鲜血挥洒到他的身上,他痛苦地尖叫着,可又岂是皮肉上的折磨,这种反噬深入魂灵,不得超脱。
    郗容设下的结界对她来说,有没有都是一样的。
    她拿出绣好的那张婚书,上面的一字一句全是讽刺,她将它撕碎,像那日的纸鸢一般,分为两半。
    “约”字上的血迹依旧清晰,婚书随风飘落在地,周围厮杀的血不断迸溅到上面,将金线尽数染红,与红布融为一体,仿佛那些可笑的字从来没有出现过。
    所有的爱都在此刻幻化成烟,只有恨,唯有恨。
    祈钰拿起地上的剑,刺向了已是胜利者的郗容。
    刺穿他胸膛的时候,祈钰双手害怕地松开了剑柄,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郗容眼底的阴鸷闪过片刻的温柔,他轻描淡写地将剑拔出胸膛,化为齑粉。
    “阿钰,我不会伤你的,以后你还会是我的妻子。”
    郗容身上的红衣褪去了艳丽的颜色,风吹起他的衣摆,衣摆从下至上染上玄色,像一朵妖冶的黑莲缓缓绽放,他乌发尽数散下,额间红色的魔印显现。
    顷刻之间,郗容变幻出了他本来的样子。
    那个她陌生的样子。
    风中吹来的血腥味令人作呕,祈钰拔出发间的那根少年买给她的流云凤簪,毅然决然地刺入自己的心脏。她不觉得痛,她愧对爹爹,愧对师尊,愧对琼山派,愧对仙门。
    郗容登时脸色大变,他飞身搂住跌落在地的祈钰。
    她的唇角溢出鲜血,划过她脸颊上那道疤痕,滴在郗容的身上。
    “这便是你给我的独一无二的礼物。”祈钰阖上了双眼,温热的泪无声滑落,她解脱了。
    不说以后,是怕没有以后。
    如今一语成谶。
    她还穿着嫁衣,红色甚艳,似一团烈火狠狠灼伤了他的双眼,一个魔竟然抱着冰冷的尸体泫然而泣。
    他的心脏也开始抽痛起来,不是祈钰那一剑,而是心脏脉络间的重重枷锁正在慢慢从血肉中剥离出来,极痛之中,他的情感开始充盈,魔尊对他下的断情禁制崩塌。
    他爱她,他一直都那么深刻地爱着她。
    可什么都晚了,他永远地失去了心爱的姑娘。
    怀中的这一抹红深深地烙在他的心尖上,成为了无法抹灭的那颗朱砂痣。
    【第一卷 完】
    -完-
    第34章 初醒
    ◎若她无神女的身份,怕是这辈子就这么含恨而终了。◎
    “阿钰……”
    “阿钰!”
    “阿钰, 你终于醒了?”
    稀碎的只言片语传入耳畔,躺在玉塌上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只觉头昏沉难忍, 心脏也空落落,她半阖着眼眸撑手起身, 可还未来得及看清身边喊她那人的容貌, 就被他拉入了怀中。
    环抱着她的那个人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温热的掌心贴在她的后背上,传来微微的颤栗。
    耳边是他因激动而失了端正的话音:“阿钰, 三百年了,你终于肯醒过来了。”
    已经三百年了吗?
    她已经逃避了三百年了吗?
    这个熟悉的声音带她穿越回了漫长的时光, 原来,琼山派掌门之女祈钰只是她下凡尘历劫一世的身份罢了, 而她乃是九重天之上的上神离钰。
    当年,她因拒了与天族大殿下的那桩婚事, 被帝君斥下凡去历了情劫,才有了三百年前的种种。
    才有了那场她不愿再回忆起的爱恨嗔痴。
    因此, 渡劫归来,她将自己陷入混沌,无法与自己和解。
    良久之后,那名男子将她缓缓松开,对视凝望之下,看见眼前人的容貌,离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可她很快又将眼底的情绪收了起来。
    他是她在凡尘的大师兄褚慕, 也是被她拒婚的那位霁淮殿下。
    细细踌躇下, 离钰还是问了那个她本不该再提起的问题:“下界……怎样了?”
    “魔族荡平了修仙界, 现如今与上天界分庭抗礼,郗容杀兄弑父,成为了新任魔尊。”霁淮落在“郗容”二字上的字音尤为沉重不悦。
    离钰再装作毫不在意,可听到那个名字心头还是颤了一颤。
    杀兄弑父,倒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离钰苦笑了一下,这与她又有何干呢?
    她对郗容已恨入骨髓,神生漫长,只愿永不再相见。
    霁淮瞧见她这般模样,担忧地朝她凑近了几分,道:“阿钰,你……”
    离钰用手轻轻抵住了他的胸膛,道:“我没事,只是以后我们都不要再提起历劫时候的事了。”
    “好,我不会再提。”说完,霁淮又自言自语道,“阿钰,你知道吗?这三百年来,我一直都很想你,也一直都很担心你,怕你不肯回来了。”
    “怎么会,我怎么会为那个人……”离钰口中的话戛然而止,可笑的一字一句再也无法说出来。
    说什么呢?
    为那个人死吗?
    她摇了摇头,轻描淡写道:“不说了,我想一个人待会。”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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