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新轻叹了一声,低声劝道:“少夫人,您且莫要着急,大公子对您情深义重,虽然孩子的事让你们之间有了一点隔阂,但是只要时间长了,总归会过去的。您现在先不要哭,也不要慌,您一慌,可就落了下乘了。”
    “对,你说得没错,我不能慌,我不能慌!”
    崔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稳住心神,门口便传来了脚步声。
    两人闻声回头,便见一个陌生的嬷嬷抬脚走了进来。
    崔莯眉头一皱,刚准备训斥,嬷嬷便走到了她的跟前,规规矩矩地行礼道:“少夫人,老奴名唤桑衣,世人称我为桑嬷嬷,曾是宫中教导秀女规矩的教养嬷嬷,如今被老楚王妃派来教导少夫人规矩,若是有冒犯之处,还请少夫人见谅。”
    “教养嬷嬷,教导我规矩?”
    崔莯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气得脸都红了。
    桑衣轻轻点头,面色平静道:“没错,老奴是来教导少夫人规矩的,少夫人不必觉得脸上无光,老奴在宫中不仅教导过秀女规矩,连皇室公主都教导过。虽说少夫人您也是崔玉国公主,但如今已经做了丞相府的少夫人,那便与旁人家的夫人没什么不同。若是少夫人没有其他问题的话,今日咱们就先学习仪态吧!”
    崔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着牙压制住内心的酸楚苦涩和难堪。
    半晌之后,才轻轻地点了点头:“如此,那便有劳桑嬷嬷了。”
    她做错了事,她愿意接受惩罚。
    她愿意。
    “那好,请少夫人跟老奴走出院子吧!”
    桑衣让人端来碗,碗里装着冰水,让崔莯顶在脑袋上行走,手臂不能摆动太大,脚步也不能迈过大,挂在耳垂上的耳环也不能晃出弧度。
    她面色平静,声音冷淡道:“少夫人,今日天气寒凉,您头顶上碗里装的可都是凉水,再过不久还有可能会结冰,您可要当心了,不然碗打了,冰水从头上浇下来的滋味可不好受。”
    崔莯眼眶泛红,咬着牙齿,半晌之后才低声道:“我知道了。”
    如新在一旁看得脸色沉沉的。
    “少夫人,还请走向奴婢,这点路的距离不过两丈远,奴婢相信少夫人是可以做到的。”
    桑衣站在院子的另一头,让保持仪态头顶冰碗的崔莯走向自己。
    崔莯望着那两丈远的距离,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地移过去,但刚走出两步,桑衣便一脸不满地皱眉道:“少夫人,您的胸膛得挺起来,您是富贵人家的少夫人,苏家每一个人在京都城内都是有头有脸的,您这样含胸驼背地走出去岂不是要笑死人?”
    崔莯脚步一顿,泪花在眼眶中转了转,小心翼翼地挺起了胸膛,又往前走了两步。
    桑衣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身体不要太僵硬,你自然一点,你这样僵硬着走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怎么了呢?姿态要优雅,要自然,要放松!”
    崔莯简直快要被折磨到崩溃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这碗水太重了,顶在头上没法走路。”
    “那是因为少夫人您规矩学得不好,连怎么优雅自然地走路都不会。”
    桑衣上前一步,从崔莯的头上拿过冰水碗,随手放在了自己的头顶上,脚步不紧不慢,姿态优雅而又自然地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最后回到崔莯的面前去,面无表情地淡声道:“这碗水,无论是放在宫中的哪一位公主亦或是娘娘的头上,她们都能如同奴婢一般行走如常。”
    崔莯抿了抿唇,没说话。
    桑衣将脑袋上的冰水碗取下来放在了崔莯的脑袋顶上,淡声道:“若是苏小姐在此,这碗水被她顶在头上,也一样没有任何影响。少夫人,做不到之人,大概只有您了。”
    这意思,便是直截了当地告诉她……
    不懂规矩之人,大概只有你了。
    崔莯嘴角扯了扯,体内不服输的因子瞬间冒了出来,她咬牙道:“我也可以的。”
    不就是仪态吗?
    这有什么难的?
    别人能做到,她也一样能做到!
    桑衣眼眸闪了闪,后退一步:“拭目以待。”
    崔莯一脸认真,脑子里想起自己的婆婆和小姑子走路的姿态,胸膛才刚挺起来,脚一迈出去,头上的冰水碗便咕噜噜地滚下来,冰凉的水瞬间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夫人,您还是大意了。”
    桑衣淡声道:“你的脚步太过于僵硬了,手臂不宜摆动。别人家的少夫人和小姐们可都是将双手覆于胸前亦或是腹部的,可不会随便摆动。少夫人,您也该学着点了。”
    崔莯冷得打哆嗦,眼看着桑衣又要重新接一碗冷水来,如新连忙上前一步,用披风包裹住崔莯,拧着眉头不悦道:“桑嬷嬷,我家少夫人衣服湿了,得再去换一身,还请桑嬷嬷稍等片刻。”
    桑衣刚皱眉头,如新便态度强硬地出声道:“桑嬷嬷,老楚王妃只是让你来教导我家少夫人学规矩,可没让你为难我家少夫人。我家少夫人近来身体可不算好,若是不小心感染了风寒,你可担待不起。”
    桑衣不悦地皱了皱眉头,抬眸望向一脸严肃的如新,抿了抿唇之后,淡声道:“半刻钟的时间,还请少夫人速度快一些,奴婢可不想等太久。”
    如新脸色微微一沉,拥着崔莯便转身进了屋子。
    崔莯是真的冷,如新连忙将她拉到火炉边一边给她擦拭湿发,一边沉声道:“那个老东西还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竟然连您都敢这般为难,真是不知死活。”
    “她是外祖母送来的人,就连母亲都不能多说什么,何况是我?”
    崔莯打着哆嗦,垂下了眼帘,手指在身前攥紧,声音低低地说道:“毕竟,是我先做错了事情,外祖母想要惩罚我也是应当的,我看得出来,外祖母很疼爱夫君,也很期盼那个孩子……”
    所有人都很期盼,包括她。
    可她真的是太不懂事了,为什么就非要去堆雪人呢?
    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在屋里休息呢?
    明明是美好的一切,却因为自己的贪玩之心给葬送了。
    她谁都不能怪,她只是恨自己,为什么要这么不懂事。
    “少夫人,您不要在自责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要往前看。”
    如新低声劝道。
    “过去了吗?真的过去了吗?”
    崔莯一脸失落道:“但是在我心里,永远也过不去。”
    那是她自己的亲骨肉,因为她的一念之差没有了,她怎么能过得去呢?
    如新有些心疼她,还想要再说点什么,门外就响起了桑衣催促的声音:“少夫人,还请您速度快一些,若是今日不能有所成效,奴婢便不会离开。想必您也不想让大公子瞧见你这般模样吧?”
    自然是不想的。
    谁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心爱之人看见自己难堪受屈的一面。
    崔莯急忙站起身来,吩咐道:“如新,你赶紧替我将更换的衣裙找出来,时间不多了。”
    如新无奈叹气,转身去寻衣服了。
    换好衣服走出房门,桑衣已经换了一个更大的碗,里面的冰水更多了,装得也更满了。
    如新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极其难看,冷声道:“桑嬷嬷,你这是何意,方才可不是这样的碗,也没装这么满的水,你这般行事,莫不是在故意刁难我家少夫人?”
    “你在说什么呢?宫中的主子们可都是这么教导的,莫不是你家少夫人比宫中的主子们还要矜贵?”
    桑衣脸色一沉,声音却依旧平静:“不只是宫中的主子,这京都城内的大家小姐就没有哪一位不是这般过来的,旁人都能受得,就你们家主子受不得。”
    如新气愤地咬牙,却又无法反驳。
    京都城内的贵人小姐确实个个都是知书达理,十分懂规矩的。
    自家夫人,以前的性格确实太过于跳脱了。
    “不要再说了,我学就是。”
    崔莯低声道:“有劳嬷嬷教导。”
    她现在已经惹得长辈不快,也让夫君失望了,她不能再招惹事端了。
    她知道桑衣是故意刁难她,但她除了忍着,没有别的办法了。
    但凡她有丝毫不满,桑衣向外祖母亦或是娘亲告状,都会让长辈们对她更加不满,她不能再让情况变得更糟糕了。
    桑衣眼眸闪了闪,抬手将装满了水的碗放在了崔莯的脑袋上,低声道:“少夫人,还请你挺起胸膛直起腰板,双手相叠抬起置于胸前,抬脚往前走,只要你今日能完整地走完三丈远的距离,便能去歇息,若是你做不到,便一直做。”
    崔莯抿了抿唇,照着桑衣的提示做好动作,但脚步刚迈出去,脑袋上的碗便动荡起来。
    如新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
    桑衣轻轻扯了扯嘴角,提醒道:“过程中不能停歇,必须像正常行走一般,不然便不作数。”
    崔莯稳住身形,随后又迈出了脚步,刚走没三步,被顶在头上的碗便摇晃着洒出冰冷的水,瞬间将她的发丝浸湿,头皮一阵发冷,让她浑身止不住颤抖了一下,水瞬间就朝着脑袋冲下来了。
    又一碗水,将她浇得透心凉。
    “少夫人,您真的是两三步都走不了,您这样奴婢也很难教啊!还请夫人快速打理一番咱们再继续,不然今日奴婢也得跟您熬着了。”
    桑衣的声音始终是一个腔调,听得人心中怒火横生。
    如新急忙上前,用披风包裹着崔莯,低声道:“少夫人,您若是撑不下去的话便不要硬撑,您的身体还没好全,这样下去会感染风寒的。”
    “没事,我没事。”
    崔莯摇头,咬了咬牙,低声道:“我可以做到的,别人可以,我也可以的。”
    不就是学规矩吗?
    她学就是了。
    她会学会的。
    如新看到崔莯这般执拗,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拉着崔莯又去将头发给擦干了些,再次换了一身衣裙。
    仅仅是一早上,崔莯就被浇了十二次水,换了十一次衣裳。
    但是好在已经有了些许进步。
    能顶着冰水碗走出一丈远了。
    若是再坚持坚持,想要走三丈远便不是难事了。
    桑衣被叫去用午膳了,如新望着一直在打喷嚏,鼻尖都已经被冻得红彤彤的崔莯,一脸心疼地说:“少夫人,让您受委屈了,您赶紧喝点姜汤吧!喝了暖暖身子,不然要感染风寒了。”
    “阿嚏!”
    如新话音刚落,崔莯便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声音微哑道:“我大概是已经感染风寒了,你去吴老那里寻一贴治疗风寒的药过来,要药效快一些的,我不能一直病蔫蔫的,不然夫君定然不喜了。”
    说完这话,她有些悲戚地扯了扯嘴角,垂下了眼帘。
    眼泪又在眼眶中打转了。
    夫君这些时日,对她虽然依旧体贴,每日回来都会温声问她身体状况如何了,但却少了曾经的亲近感,她知道夫君虽然面上不显,但终究还是怨她的。
    “少夫人,您要振作一些,你且好生歇息片刻,奴婢去找吴老要药。”
    如新望着崔莯失落的样子,有些无奈。
    “好,你去吧!快去快回。”
    崔莯点头,声音低低的。
    如新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外跑了。
    她确实要速度快一些,不然她不放心少夫人一个人待在屋里。
    自从出事之后,少夫人就不喜欢人多了,虽然院中伺候的人不少,但是大公子不在的时候,少夫人只允许她一人进屋伺候。
    苏元娇是在跟江卓昀带着孩子们用完午膳之后,才得知崔莯的处境的。
    在听闻崔莯已经被教养嬷嬷浇了十二次水之后,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让桃儿和妙语将两个孩子带下去午睡之后,才抬眸望向了妙语:“你是说崔莯被浇了十二万水?一直被教养嬷嬷刁难?”
    香荷点头道:“确实如此,教养嬷嬷教导对面少夫人形态身姿,头顶着装满凉水的大碗在院中行走,少夫人刚开始时每走出两三步就得摔一回碗,后来长进了些,能走一丈来远了。”
    “你去粉黛那里拿些治疗风寒的药丸给她送过去,再给她一些跌打损伤的药膏。”
    苏元娇想了想,低声道:“她的情况,母亲定然是看在眼中的,母亲向来心软,想来也不会让她太过遭罪,午膳过后大概就不必再被浇冷水了。”
    所以,她也不必再多此一举地过去劝一劝。
    省得又惹得娘亲不快,让崔莯遭殃。
    香荷点头,低声道:“奴婢马上去寻粉黛。”
    一刻钟不到,香荷就出现在了崔莯的面前,将手中的两个药瓶交给她,低声道:“这是小姐让奴婢送来的,若是感染了风寒,这药一日吃三次,一次一颗,不出两三日便能全好了,比喝药方便些。这是跌打损伤的药,若是何处受伤有了淤青涂抹揉开便是,也好得很快。”
    崔莯有些感动,接过药瓶之后,急忙点头道:“多谢,你回去之后给娇娇说一声,谢谢她了。难为她还惦记着我。”
    “少夫人,小姐一直都惦记着您的,希望您能早日好起来。”
    香荷低声道:“您是小姐的嫂子,小姐总归是希望您能跟大公子夫妻和睦,好生过日子的,如今事与愿违,小姐也希望您能过得好一些。”
    “谢谢,我知道了。”
    崔莯心中有些刺痛,垂下了眼帘。
    香荷轻轻点了点头,转身便走了。
    下班咯he刚走,崔莯便让如新不必熬药了,直接用热水将一颗药丸咽下去了,如新望着如同小拇指大小的药丸,低声道:“这药丸倒是方便,直接咽下去便可,不用喝药那么苦,又熬得那么麻烦。”
    “是啊!这药丸真是方便。”
    崔莯点头,垂头望着火炉里跳跃的火光,神色淡淡地说:“如新,你说,我真的还能赢回夫君的心吗?”
    其实她很不确定了。
    府中来了这么多年轻貌美的姑娘,身份全都是夫君名正言顺的妾室。
    夫君再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夫君了。
    即便她再怎么不承认,即便夫君没有与那些女人打过交道,只要那些女人入了府,有了名分,她们便都是夫君的女人,她的夫君便也是那些女人的夫君。
    夫君对她的失望,即便没有直接言明,但是相处中的疏离感却像是一根针一样狠狠地刺在她的心尖上,让她只要一想起来,就疼得受不住。
    但不可否认的是,夫君对她,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只是这份感情变得复杂了,变得让她患得患失,变得让她抓不住了。
    如新垂眸想了想,低声道:“夫人,您莫要说丧气话,大公子对您是有情的,您又是正妻,这是您的优势,即便您做错了事,只要您好生认错,保证以后不会再犯,大公子一定会原谅你的。”
    崔莯这才突然想起来,他们夫妻二人已经很久没有心平气和地说过话了。
    夫君最近实在是忙碌,许多时候直接就没回府歇息,即便抽时间回来,便也已经是深夜了,夫妻二人不过说了几句话,便要歇息了。
    一想到这些,崔莯心中又生起了无力感。
    “我知道了,这些事姑且再放一放吧!”
    等夫君有空了,他们确实需要好好谈一谈。
    无论是曾经的事,还是以后的事,他们都得好好谈谈。
    究竟要如何,总该有个说法的。
    苏元骁忙碌了一整日,脑袋都有些疼了,他疲惫地抬手揉了揉额头,刚准备收拾东西回家,突然门被推开,一个同僚抬脚走进来,笑呵呵地打趣道:“小苏大人,你可真是有福气啊!今日老楚王妃给你送去了八名如花似玉的小妾,整个京都城都传遍了,今日回府去可就有如花美眷等候在屋里了。”
    “王大人,你说什么?”
    苏元骁愣了一下,抬眸望向笑呵呵地凑过来的王弥。
    王弥笑了笑,挤眉弄眼地说:“小苏大人,你还不知道吧?早上的时候你的外祖母老楚王妃给丞相府送去了八名如花似玉的姑娘,都是特地为你准备的妾室,常宁郡主已经将人安排下了,你如今回去可就能瞧见了。”
    苏元骁的脸瞬间亏沉了下来。
    就在前段时日娘亲才给他纳了四个妾室,他这些时日实在是忙,没抽出时间来想办法将那些姑娘送出去,怎么外祖母又给他送来了八个。
    “小苏大人,你这是要回府了吗?”
    王弥见苏元骁起身要走,急忙追上前去,笑着道:“我这里还有问题想要向小苏大人请教呢!小苏打人可否稍等片刻。”
    “抱歉,明日吧!我现在有事要忙。”
    苏元骁摇头,抬脚便疾步离开。
    王弥耸耸肩,侧头朝另外一位同僚笑了笑,打趣道:“这小苏大人平时瞧着一本正经的,我们都以为他会跟苏丞相一般只会娶一妻呢!谁知听说家中入了几名如花似玉的小妾便这般迫不及待了。”
    另一人闻言抬起头来,看了王弥一眼,淡声道:“王大人,还是莫要妄论他人为好,小苏大人如何,都是他自己的事。”
    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态。
    就算苏元骁当真是王弥口中的急色之人,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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