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只已经死去的手,但他的主人却依旧血j□j备且容颜夺目,多么奇怪。

    语琪的视线在这只手上停留了片刻,缓缓往上移去,目光在触及手腕处时微微一凝。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昨日她看到的时候,化为白骨的部分还只到手腕处的月状骨那里,似乎并未延伸到那细长桡骨的前端。

    如果这不是她的错觉的话……语琪的心微微一沉,还未待说些什么,原本静静躺在她掌心的白骨便动了,五根细长得过分的指骨“格拉格拉”地收拢起来,自她手中挣脱开去。

    语琪一怔,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傅轻寒那幽深晦暗的凤眸。

    不知从何时起,那双形状美好的眸子不再如初见时清润如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看不清晰的深潭,冷冽而黑沉。

    语琪沉默半响,略略移开了视线,“……你好些了么?”

    傅轻寒没有作声,只是目光微微一动,在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往下移了一些,淡淡地看着她左胸心口处,眸光格外平静,却不知为何令人心底一寒。

    语琪下意识地垂首敛目,只是头刚刚低下去,下巴便被他托住了。

    他用得是右手,森然冰冷的白骨抵着她温暖柔软的皮肤,倒是颇应红颜白骨这个词儿。

    傅轻寒不知在思索什么问题,将这个姿势维持了许久后,才淡淡地开口,“夫人,要怎样你才会爱上我?”他的语气平静得不带丝毫情绪,更像是一种不需要回应的低喃自语。

    语琪一怔,继而微微一笑,缓缓掀起眼帘看向他,“你这么问,是肯定我没有爱上你?”

    傅城主闻言,沉默了许久后忽然轻轻笑了一下,身上的冷冽阴戾气息褪去了一些,两人之间原本有些紧绷的气氛也随之轻松缓和了些许。

    语琪被他这一笑笑得莫名其妙,根本不明白自己的哪句话出了问题。

    然而傅轻寒见她这样,细长的凤眸中却现出了零星的笑意,声音中甚至带了点儿温和的气息,“在你之前,我有过十位夫人。跟她们相处的经历足以使我分辨一个女人的真心。”

    语琪听他这样说,倒没有显出慌张的神色,只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心却是微微一沉。

    然而傅轻寒却并不在意她此刻的想法,只自顾自地继续道,“林语琪,你是这些年来唯一让我感到头疼的女人。”他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微笑着替她将耳畔碎发捋了一下,动作很轻,几乎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她们每一个人都有*,有的爱珍宝,有的爱华衣,有的爱权势……只要满足她们的*,她们最终总会乖乖地将一颗心给我。而你不一样,你似乎没有任何*,甚至连被爱的*都没有。”

    语琪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同他对视,黑眸中一片漠然。

    傅轻寒唇边的笑意却更深三分,他的上身微微前倾,形状美好的薄唇几乎挨到了她的耳廓,稍带冷意的气息拂在她的颈窝中,“夫人,你知道你跟她们最大的区别是什么么?”

    “无论虚伪还是真诚,不论冰冷还是温暖,她们总还有一颗心在胸膛中跳动,但是你没有……夫人,你没有心。”

    “比起我而言,其实你才更像是一个怪物。”

    他的语气很温柔,温柔得像是情人间的喃喃细语,但是他说的每一句话却都跟温柔没有任何干系,它们像是再尖利不过的匕首,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残忍地扎在她的心口上。

    这些年来,再难听一百倍的话她都听过,听得多了,自然会刀枪不入,但是这一次,唯独这一次,有人揭开了她所有的伪装,将那个已经对一切都已麻木的她血淋淋地剥了出来,连一块遮羞布都不给。

    他说对了,她其实只是一个怪物,没有心的怪物。

    语琪缓缓垂下头,忽然感到一阵空旷的冰冷将自己包围,她艰难地动了动唇,“不是这样,两次面临生死关头时,都是你拉了我一把,我其实……很感激。”

    傅轻寒微微偏了偏头,显得有几分轻佻又有几分邪气,他抬手,轻轻撩起她垂落在肩膀上的墨黑长发,“可是夫人,在我看来,你对死亡的态度比我还淡漠……连死都不畏惧的人,又怎会感到感激?”

    语琪沉默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看到她这幅模样,傅轻寒却出乎意料地失去了兴致,他淡淡地瞥她一眼,自己下了床,一边整理着被压出皱褶的衣袖,一边漫不经心地道,“再留你在身边也没有任何意义,你若想离开,现在就可以,我不会阻拦。”

    语琪怔了怔,缓缓抬起眼来看他。

    傅轻寒任她打量,或许是懒得再伪装情绪的缘故,她能够看出他眉目之间的些许疲惫厌倦之色。

    直到此时此刻才能看出,这个年轻俊美得过分的城主,其实已在时间度过了上百年的漫长岁月。

    时间没有在他的堪称完美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却在他的心中刻下了抹不去的划痕。

    其实他们很像,同样不由自主,同样不能显露自己真正的情绪,同样只能在人前不停地伪装出温和的一面,所以……此刻他们其实同样疲惫,同样厌倦了这所有的一切。

    语琪不禁苦笑了一下,却没有起身离开。

    他疲惫了可以选择放弃,她却不可以。

    任务没有完成,她便不能放松,这已经不再是职业道德那么简单了,可以说这种习惯已经刻入了肌肤,深入了骨髓,成为了一种镌刻在灵魂中的原则性存在。

    傅轻寒见她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扯了扯唇角,牵出一个无所谓的笑,然后头也不回地朝殿外走去。

    语琪端坐在床上,看着他毫不留恋、大步流星地离开的背影,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冰冷的孤寂。

    这种孤寂纠缠着他,也不曾放过她。

    他们都一样,身边的人虽然永远在走马灯似得变换,但到了最后,还留在原地的其实只有一个自己。

    此时此刻,语琪忽然真正地、发自内心地,对傅轻寒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但是,她早已过了会因一时的情绪变化而冲动行事的阶段……这种感情永远不会影响到她的决断,只会让她的伪装更加真实。

    ……多么可悲,她利用别人的真心达成任务的同时,也不得不利用自己的真心。

    他说得对,她其实是一个怪物,没有心的怪物。

    ……

    当夜幕再度降临的时候,傅轻寒回到了西宫。

    侧坐在桌前的语琪听到动静,微微偏过头来,懒懒地朝他笑了一下,“你回来了?”

    她的侧脸掩映在烛光摇曳之中,如同以往一般平静从容,却多了一分慵懒惬意,虽然失却了之前冷美人一般的气质,却多了几分真实。

    傅轻寒的脚步顿了一下,视线略带诧异地滑过她的脸。

    最终,他没有问她为何不离开,只是自顾自地褪了外衣上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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