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庞飞虎憔悴的面容,郭业心中不由一阵松动,决意将昨夜会晤马元举之事毫不保留的告诉对方。

    随即,嘘了一声示意庞飞虎别说话,然后快速走到门口探头看了看门外四周,确定无人之后将门关严。

    返回庞飞虎身旁附到耳边,将马元举告知他的内幕与真相一一都复述了一边。

    当说到秦威就是火烧白记药铺,杀人灭口的真凶之时,庞飞虎勃然大怒,一巴掌狠狠击在案桌上头,溅起桌上一摞的文牒,散落一地。

    这还没完,郭业道了句:“班头先别发怒,后头还有你更想不到的呢!”

    随即,又将藏在秦威后面,主使歹徒假冒山匪屠杀大泽村三百余口的罪魁祸首道了出来。

    一说出元凶的名字,庞飞虎突然一个重心不稳,身子竟然向后倾去。

    若非郭业阻拦及时,估计屁股已经着地。

    郭业的双手异常敏锐的感觉到,庞飞虎的肩膀在一阵颤抖,嘴唇哆嗦地冒出一句话:“竟然会是他们!他们竟然罔顾朝廷律法,敢做这杀头的买卖?我呸,畜生啊!”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庞飞虎双眼先闪过一丝悲戚,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已是滚滚怨毒之色。

    虽然这个表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但还是被郭业巧妙的捕捉到了。

    郭业心中叹道,果然,班头与这一家子人的仇怨不小啊。

    能够让庞飞虎这样厚道的汉子有所怨恨的,必定不是什么好鸟。

    郭业安慰似的拍了拍庞飞虎的肩膀,然后右臂异常坚定的将庞飞虎颤抖的肩膀搂住,沉声道:“班头,趁这机会,咱们新仇旧恨与他们一起算算。”

    郭业语带双关,庞飞虎怎会不懂?

    但是现在还不是说出自己心中冤屈之时,心照不宣地冲郭业点点头,说道:“兄弟,老哥心里的这道苦已经藏了四五年,只要能替老哥报得大仇,今后我庞飞虎这条贱命就由你驱使,万死不辞!!!”

    情义汉子轻不许诺,不然便是一诺千金,纵是刀山火海,亦不回头。

    郭业相信,也坚信,庞飞虎绝对是言出必行。

    但是他屡受这位上司兼老大哥的照顾,怎么会挟恩索报呢?

    赶忙对庞飞虎摇手道:“班头言重了,你我兄弟一场,相识便是一场缘分,更何况相知相交呢?好兄弟,讲义气,不谈这下虚头八脑的玩意。”

    庞飞虎心中打定的主意,九牛也甭想拉回头。

    不过事情才刚刚揭晓,小荷初露尖尖角,谈什么报恩,还言之过早。

    于是问道:“那兄弟心中是否有计划了?”

    郭业略微一颔首,道:“秦威与那家人狼狈为奸勾搭在一起做这抄家灭族的买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要想将那家人绳之以法,就必须引出秦威这个鱼儿。只要掌握了秦威,就等同掌握了那家人的罪证。”

    庞飞虎听罢,点头表示赞同。

    虽然秦威在台前那家人在幕后,但是照功曹马元举这么说的话,秦威肯定知道不少里头的道道,只要掌握了秦威,就等同于掌握了一个活证据。

    只要秦威肯认罪服法,将这几年往来的账目一公开,那家人就插翅难逃。

    庞飞虎问道:“现在无凭无据,要想抓捕秦威可不是件易事,更何况这小子身为捕班捕头,可不是咱们所能动的。”

    郭业冷笑一声,自信地说道:“班头莫急,小弟心中早有定计,你就等着秦威这头傻鸟愣是往笼子里钻吧!”

    说到这儿,郭业停顿了一小下,又自言自语念叨道:“不过人靠衣装马靠鞍,咱们皂班弟兄既然出门办案,这天天带着铁尺也忒寒碜了,我必须给咱们皂班整些佩刀来。不然,也起不到震慑宵小的效果啊。”

    什么?

    庞飞虎讶然,捕班佩刀,站班持棍,皂班携尺,这是有条文规定的,这小子哪里来的底气竟然要给皂班兄弟整到唐刀?

    难道是想私铸兵刃?

    一想到这儿,庞飞虎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劝道:“兄弟啊,你可别犯浑,这私铸兵刃可是要杀头的。”

    郭业听后不由失笑,想什么呢?借小哥十个胆,我也不敢干这事儿啊。

    立马投给庞飞虎一个安心的眼神,信心十足地说道:“班头放心,小弟做事自有分寸,咱们大把好日子在后头,我郭业这条命金贵着呢。”

    随后辞别庞飞虎,大步朝着皂班大房门口走去,边走边道,可不能就这么白白便宜了马元举这孙子,既然想借我们皂班的手做事,那就先让你先付点利息再说。

    要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点草,世间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儿?合着全天下的便宜都让你这王八蛋给占全乎了不成?

    ……

    ……

    约莫到了晌午时分,皂班的弟兄都基本上接到了郭业的传信。

    内容很简单,就是所有人都去字花馆领上一两银子,然后上街边买馒头包子,买完就陆续往功曹马元举的府上送去。

    一个人一个人去送,不能间断,直接给丫从晌午送到天黑。

    馒头包子多便宜?

    差不多三文钱就能买上两个馒头或者一个包子,一两银子就能买上五百个馒头或三百多个包子了。

    皂班将近十人,每人送上五百个馒头,十个人将近是五千个馒头。

    整整一个下午,陇西县城的馒头铺几乎卖断货,一时间,包子馒头纷纷涨价,乐坏了馒头铺的老板,苦坏了那些买馒头的平头百姓。

    不过也愁死了马元举的妻子马杨氏。

    马元举在衙门从不贪墨银子,真可谓两袖清风,家无余资,住的就是那种拥挤的小民房,根本买不起那种几进几出的宅子。

    这突然一下子冒出这么多可气的衙役,陆续提着一篮又一篮的馒头愣是往家里送。

    五千个馒头差不多将整个马家小房堆得拥堵不堪,连屁股找座儿的地方都没有。

    马杨氏知道自家相公从不收银子,但是人家衙役们说了,马大人对他们爱护有加,他们对马大人心存敬意,知道马达人行得端坐得正,从不受贿,两袖清风。

    你不收银子,我们送你馒头总行吧?

    这世上谁见过送馒头也算受贿的?

    马杨氏看着满屋堆砌如山的馒头,心中叹道,唉,真是造孽啊,这么多馒头怎么吃得完啊?

    隔个三两天,这下馒头指定要发霉发馊了,可惜了。

    郭业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抓住马元举的死穴,你不受贿是吧?行,我就不让玷污你的名声,我送你五千个馒头,我恶心死你。

    看你想不想办法替我们皂班整些兵刃过来。

    不整是吧?

    行,小哥明天继续给你家送馒头,五千个不行就一万个,除非你搬迁,不然小哥非用馒头大军淹没你马家。

    你马元举敢不收?

    我就天天在你家门口堆砌数座馒头山,号召全县的乞丐叫花子都来你马家门口吃馒头。

    这还恶心不死你?

    数以百计的叫花子在你马家门口徘徊,就是恶心不死你,也要熏死你丫孙子的。

    果不其然——

    回到家中看到堆成小山一般的馒头,马元举哭笑不得,这不学无术的小子真够邪行的。

    这种歪招都亏他想得出来,真是让人头疼!

    随即,马元举对着妻子马杨氏吩咐道:“夫人,咱们家吃不完这么些个馒头,你留一点够咱们自己吃的,剩下的就是分给街坊邻里吧。放在家里烂掉太糟践粮食了。”

    马杨氏看着满屋的白面馒头,有些心疼的点点头称是,将馒头一堆一堆都归拢好,然后挨家挨户开始送爱心送馒头。

    马元举则独留在屋里打开郭业留下的信,缓缓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马元举不由轻笑一声:“好一个龇牙必报的小衙役啊,昨天刚捉弄你一番,今天就给本官讨要好处了,真是个不肯吃亏的小衙役。”

    不过好笑归好笑,郭业也给他出了道难题。

    这兵器库一直都是兵曹房佐官贺彪掌管的,他功曹房只管人事。

    贺彪这人粗鄙不堪,跟自己根本不是一条道儿上走的马车,难不成自己还要为了这小衙役去求贺彪?

    这……

    但是,一想到郭业信中所说,如果不照办的话,明天馒头继续管饱管够。

    难道自己家门口真要成了全城数百乞丐叫花子的新据点吗?

    饶是马元举这个聪明绝顶之士,也委实架不住郭业这种层出不穷的歪招。

    无奈之下,马元举不禁将郭业的信笺揉成一团,颇有些赌气的扔到地上,摇头叹气道:“罢了,这次就当便宜了这小衙役,本官豁出这张老脸,去求兵曹房贺彪那混账一次吧。”

    打定了主意,马元举对着正在屋外一篮子一篮子归拢馒头的妻子喊道:“夫人,给我准备一篮子馒头,我要去贺彪府上一趟……”

    第44章 横刀在手,天下我有

    又是一个大早!

    不过今天的皂班大房较之往常可是热闹的许多,皂班衙役悉数来齐,没有一个告假报缺。

    就连平日上衙门点卯都喜欢姗姗来迟的朱鹏春都来了一个大早。

    众人来得这么紧凑全乎,不为别的,就为了早早能够领到一把梦寐以求的佩刀。

    一直以来,众人当衙役吃皇粮,就数皂班最憋屈。

    一没有油水捞,二是连件像样的武器装备都没有,整天就拿着一把铁尺晃荡来晃荡去。

    如果不是如今大唐国富民强,当今皇帝圣明,朝廷威望日盛,他们穿着这身皂青公服能够吓唬吓唬人,否则遇到一些强横的地痞流氓,也就只有挨打逃跑的份儿。

    如今有了佩刀可就不一样了。

    刀是什么?!

    刀乃十八般兵器之一,九短九长之一,九短之首。

    刀,兵也,兵中霸主也。

    没有一把像样的,趁手的刀,当的哪门子兵?当的哪门子衙役?

    今天一早,兵曹房九品佐官贺彪就遣人送来九把横刀,四面藤甲盾牌,一把铁胎弓,将皂班弟兄们一个个眼馋的不行。

    郭业看着地上摆放整齐的刀盾弓,心中赞道,马元举这人讨厌归讨厌,不过办事效率还行哈。昨天这么一折腾,兵曹房的人今天一大早就送来了东西。

    而且,比预期中想象的还要多出了几样。

    如今的皂班因为在大泽村折损了两名衙役,仅剩下九名衙役和一个班头,缺额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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