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德昭突然哈哈一笑,这是一种自信的狂笑,仿佛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随后道来:“郭业啊郭业,你也不想想县衙壮班一直掌握在谁人手中。”

    一听壮班,郭业瞬间明了,原来如此。

    当日白记药铺大火,负责夜间巡逻的壮班是第一时间赶赴现场的。

    难怪,难怪……

    就在郭业豁然开朗之时,谷德昭话锋一转,轻声赞道:“不过你是当真有办事,竟然为了引出凶手出洞,使出一连串的诡诈计谋,哈哈,本官当初还真小看了你。现在左右无人,你可以说出真相了,凶手到底是何人?”

    郭业真心没想到一直给他视财如命印象的谷德昭竟然心思如此细腻,仿佛洞穿了他的所有如意算盘一样。

    不过好在,好在他压根儿不知道自己跟他的死对头,功曹佐官马元举见过面,不然,估计明天就要脱掉这身公服滚蛋了。

    于是谎称老九叔在白记药铺诊治的时候谈过话,对方亲眼目睹了捕头秦威和何家三老爷合伙搞私盐的情景,然后被推下了山崖,最终被烧死在药铺之中。

    郭业更是毫无隐瞒地提到无论是白记药铺的七八口人,还是大泽村的三百无辜百姓,都是很死于何家的灭口。

    郭业对谷德昭言及,从大泽村的屠村手法上来看,他完全有理由相信何家在暗中肯定蓄养着一支凶残的武装力量。

    ……

    ……

    咣当!

    谷德昭跟前一只茶碗碎地!

    但不是掉落在地,而是被谷德昭从茶几上一扫落地。

    “该死,该死,真该死,全该死!”

    谷德昭听完郭业的叙述后,勃然大怒,嘴中连连叫喊着该死。

    郭业不知道县尉大人说得是秦威该死,还是何坤该死,还是那伙屠村匪徒真该死。

    只得退到一边,不敢去触谷德昭的霉头,等待着谷德昭的平静。

    约莫过了一会儿,谷德昭的心情渐渐归于常态,脸色却是阴霾无比,双眼盯着满地的碎瓷,心中依旧此起彼伏:

    秦威,狗杂碎!

    何坤,狗胆包天!!

    屠村歹徒,瞎了你们的狗眼,竟敢在本官的地盘上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

    心中怒骂狂啸了许久之后,谷德昭尽量让眼神柔和下来,然后看着郭业问道:“郭业,此事容不得半点玩笑,你当真确定?”

    郭业明白谷德昭所指,秦威在县尉大人眼中仅是跳梁小丑,但是何家,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但是,

    郭业没有丝毫犹豫,毅然决然地点了点头。

    老九叔的命,大泽村三百余口无辜性命,刽子手们必须偿还!

    血债,必须,血偿!

    “嘶……”

    见着郭业斩钉截铁的点下了头,谷德昭还是不由抽了一口冷风。

    随即思索一会儿后,对着郭业吩咐道:“你们在东流乡吴家继续引诱秦威自投罗网,将证据给本官掌握好。但是……”

    说到这儿,他起身下来走到郭业跟前,轻声说道:“但是只要此案开始接触到何家中人,你必须第一时间向本官报道,不得私自做主。听清楚了没有?”

    郭业听完谷德昭的话之后,心中先是开心,继而是怨愤。

    开心的是,县尉大人终于打算舍弃掉秦威这颗棋子了,秦威只要敢来东流乡自投罗网,逮个正着,那肯定是必死无疑。

    只要秦威一死,那再也无人能够在暗中算计自己了,以后夜里睡觉也能睡得踏实了。

    怨愤的是,县尉大人貌似有些忌讳何家,难道他想将这件事情包住,只查到秦威这里即可吗?

    草,那九叔和大泽村的三百乡亲不就白死了吗?

    这怎么可以?

    这是三百多条人命啊!!!

    不报此仇,如何让三百余口无辜百姓瞑目啊!

    郭业心中怒气滔天,但是碍于谷德昭在前,不能发作。

    看来,这个事情必须找马元举那头老狐狸合计合计了,先暂且答应县尉大人吧。

    于是对谷德昭抱拳称是,报道:“遵命,一切唯县尉大人马首是瞻。属下先行告退了!”

    听着郭业的肯定答复,谷德昭很是欣慰地笑道:“不错,不错,下去吧,好好干,本官不会亏待得力办事之人。”

    郭业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就离开了福顺巷谷府。

    客厅中的谷德昭独自呆了许久,突然阴恻恻一笑:“早就听说县丞大人和何家交情不浅,看来我得去拜访拜访县丞大人,跟他打听打听这何家到底愿意出多少银子,来买他何家满门几十口的性命,嘿嘿……”

    而此时的郭业也学着马元举的招数,让一个孩童送信到他家,约他今晚一更后,速来老地方商讨正事。

    老地方,指的便是城北烟花柳巷里头的酒肆——一品楼。

    第50章 连本带利耍回来

    一更后,烟花柳巷,一品楼。

    郭小哥吩咐一品楼掌柜,包下了二楼,闲杂人等不得上楼。

    这次还是选在靠窗的房间,依旧是郭业和马元举二人。

    不过今晚换成郭业倚靠在窗前,拎着酒壶小酌几口不时喟然叹着气。

    叹息几声之后,郭业转身看着依旧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马元举,神情忘我地啃着大鸡腿,真他娘的够没心没肺的。

    小哥这边因为县尉大人的态度火急火燎,就差上火满嘴长水泡了。

    你倒好,竟然跟三两月不知肉味似的吃得倍儿香,靠!

    郭业不禁烦躁地催促道:“马功曹,你倒是出个主意啊?谷县尉八成是不敢对何家动刀子,难道咱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何家继续逍遥法外不成?”

    “嗝~~”

    马元举打了个饱嗝,将鸡骨头往桌上一扔,满是油腻地双手在衣角上蹭了蹭,看得郭业一阵倒胃口。

    马元举戏谑地看着郭业,缓缓道:“小衙役,你今天是怎么了?丁点儿屁事就被你急成这样,你的养气功夫哪儿去了?”

    我靠!

    郭业听着马元举滚刀肉般的说话,顿时来了火气。

    他妈的,老子在前方打仗,你在后方享福,这会儿还有心情取笑小哥我?

    随即小脸一拉,哼道:“马功曹,你这么说话就不地道了。想当初要不是你将我骗上你这艘贼船,我如今哪里会有这般烦躁?大不了,我不干了,脱掉这身公服,小哥我照样吃香的喝辣的,过我的逍遥日子去。”

    马元举听着郭业要罢工,顿时也是慌了神,心中暗骂,这小子就是属狗的,说变脸就变脸啊。

    如今案子正在关键时候,他这个只负责人事的功曹佐官又没办法插手,如果这小子真的歇手不干,那可是毁了。

    别说打掉何家这个搞私盐的大老虎,就是秦威这头讨人厌的狗腿子都打不死。

    于是打了个哈哈,笑道:“小衙役,哦不,郭小哥莫急哈,这才哪儿到哪儿?谷德昭那个狗东西也不是表态让你继续查下去吗?这么好的机会,干嘛不查?”

    听着马元举的语气服软,郭业心中不由“哦也”了一声,小小得意一把。

    接着不由为难道:“可谷县尉已经告诫过我,只要办案过程中接触到何家之人,就必须跟他报道。县尉大人的意思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他也在忌惮何家,不想牵涉太深啊。仅仅打掉一个秦威,那白记药铺和大泽村几百条人命就含冤惨死了。”

    马元举听罢,连连摇头说道:“郭小哥啊,你也知道这是为几百口无辜惨死的百姓报仇啊?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去顾及谷德昭那贱人的态度呢?你别忘了你这是伸张正义,还陇西县一个朗朗乾坤,还世间一个公道。只要证据确凿,打掉了何家,郭小哥,你功德无量啊!”

    郭业听完马元举的慷慨陈词,不顾上下尊卑之分白了一眼对方,没好气地说道:“您少给我戴高帽,别给我灌迷魂汤,马功曹,既然我们彼此合作,讲得就是一个推心置腹。我得罪了何家,谁给我兜着?触怒了县尉大人,我以后还怎么在衙门里混?”

    说到这儿,郭业发现马元举这厮太过狡猾了,貌似一直拿自己当炮灰似的,心里憋屈至极。

    当的一声!

    将手中的酒壶摔落在桌上,哼道:“您别跟我说‘出了什么事情你来负责’这样的话,你说出这话,哼,谁信啊?”

    “哈哈……”

    马元举听着郭业尖锐的奚落,不仅没有发怒,反而不滞笑了出来,指着郭业笑骂道:“好你个小衙役,当真是一肚子的心眼。有机会,我真要剖开你的胸口看看,你到底长了几个玲珑心。”

    我呸!

    郭业听着马元举的话,不由又是一阵气闷,什么叫剖开我的心,靠,这不是咒小哥去死吗?

    随即嘟囔着嘴哼道:“你死了,小哥还好好活着呢!”

    不过这句话马元举没有听到,而是自顾说道:“你当真以为你们那个狗屁县尉大人惧怕何家吗?他谷德昭打得什么心思,我还会不知道?他谷德昭就是米缸里的老鼠投胎转世,一门心思钻到钱眼里去了。我敢保证,只要秦威敢自投罗网,你们拿到秦威的口供和何家往来的账簿,明天谷德昭就会踏进何家大门,与何坤谈价钱。”

    郭业听着一愣,脱口问道:“什么价钱?”

    马元举一扫刚才玩世不恭的态度,双眼迸着火恨恨说道:“何府一门几十口活下来的价钱!”

    卧槽儿?

    郭业当然清楚马元举的潜台词,他的意思是说谷德昭不是忌惮何家的势力,而是觊觎何家的家财。

    搞私盐肯定是要抄家灭族的,只要证据在手,这件事情谁也捂不住!

    如果谷德昭拿秦威的口供和往来账簿去和何坤谈判,为求活命之下,郭业绝对有理由相信何坤肯定会和谷德昭坐下来谈判。

    妥协的代价,无非就是这证据到底能值多少银子的问题。

    郭业想想还是太滑稽,谷德昭怎么敢这么干?

    尽管他一心钻进钱眼里,但好歹分得清什么银子该拿该贪,什么银子碰不得吧?

    贪财到这种地步,真是骇人听闻啊!

    见着郭业将信将疑,马元举轻声问道:“你知道你的班头庞飞虎为何如此怨恨何家吗?”

    啊?

    郭业一愣,庞班头果真和何家有仇啊,不过他没挺庞飞虎说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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