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半柱香的时间,礼部尚书兼太子詹事,李承乾的股肱老臣李纲奉命从家中赶到太子府外,匆匆下了马车,来到太子府中面见太子殿下。

    李承乾相召李纲匆匆过府,自然还是为了范植两封加急信函之事。

    老胳膊老腿儿地李纲满头虚汗来到太子府大厅中,浑身疲软地瘫坐在大椅之上,听着李承乾叙述着范植信中禀报之事。

    ……

    ……

    李承乾话毕,

    前一秒钟,李纲还累得病怏怏,仿佛命悬一线,再听完李承乾的叙述之后,陡然——

    噌的一声,诈尸一般窜了起来,跳脚骂道:“此,此事当真?”

    李承乾重重地点了头,斩钉截铁地说道:“当真,千真万确!”

    而后不忘补充一句:“太子舍人范植,乃是本太子心腹,老大人还信不过他吗?”

    李纲自然知道范植在李承乾心中的份量,而且平日他也与此人共事过,口没遮拦,无中生有之事,范植还是干不出来的。

    继而,他喟然一叹,重重跺了一下老寒腿,竖起食指遥点蜀中方向,痛骂道:“郭业此子,当真是不学无术,罔顾孝道,蔑视礼法,委实不堪大用啊!丁忧守孝期,他竟敢行纳妾之事,就不怕天下人戳烂了他的脊梁骨么?唉……”

    痛骂一番之后,李纲顿时反应过来,急道:“太子殿下,此人名声即将臭出三里长街,注定要背上不孝之名。此等声名狼藉之人,您一定要撇开与其之关系。毕竟您在皇后娘娘面前替此人美言过,还央求皇后娘娘派遣太医入蜀中,万一传入皇上耳中,不免又起一番波澜啊!”

    李承乾收敛了阴沉的脸色,黯然叹道:“老大人所虑及是,范植在信中也是这么提醒本太子的。不过本太子是心有不甘啊,因为我曾允诺其三年之后,保荐他一个大理寺少卿之位。既然不能为我所用,本太子又何必许他如此天大的好处?”

    太子储君,虽不是一国之君,但代表的是皇家的体面。

    李承乾自然知道,自己的话亦是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允下的诺,如泼出去的水,又怎能收回?

    关键是郭业这种名声臭熏天的人注定不能收为己用,就这么平白无故地便宜郭业,真心不甘啊。

    从五品的大理寺少卿啊,这可不是菜摊上的烂白菜,猪肉摊上的猪下水,这是一个极尽显赫的职位,垂涎欲滴者不知凡几。

    隐隐中,李承乾有种被郭业摆了一道的错觉。

    听着李承乾的吐苦水,李纲突然面色一紧,摆出老师的派头,当头棒喝道:“太子殿下,一个大理寺少卿而已,就当便宜于他了。你现在不该关心这事儿,你该关心如何撇清与郭业之间的关系。也许,皇帝陛下业已从皇后娘娘口中听到了你关于派遣太医赴蜀中之事。所以,你现在应该表明自己的立场,你的立场便是——”

    “郭业,与你毫无关系!”

    “啊?父皇!!”

    李承乾惊呼一声,脑中浮想联翩,他知道自己的皇帝老子最重孝道,如果知道自己在拉拢收编一个背负大不孝之人,肯定也会将自己与之视为一丘之貉。

    那么后果,也许,可能,肯定,百分百的相当严重!

    从自己如履薄冰的太子生涯中,李承乾怎么预料不到这严重后果所导致的一连串悲剧~~

    郭业,你当真是个害人精,害人害己的祸害,败类!

    李承乾心中不断咒骂着郭业,然后口中求助道:“老大人,本太子又该如何向父皇表明自己的立场?”

    李纲也是颤颤悠悠地站在原地,微微闭起双眼,沉思了起来。

    约莫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李纲突然双眸一睁,闪过一丝精芒,庆幸道:“有了,老夫想到办法了!”

    李承乾闻言,肩膀一垮,总算松了一口气,急急叫道:“什么办法?老大人,快快说,可愁死本太子了!”

    李纲仿似回忆了一下,说道:“今早,陛下好像又旧话重提,提起过郭业擒拿颉利可汗之事,后来问过该如何封赏郭业的首功。不过后来因为黄河水灾之事,就将这话题给搁置了下来。”

    言罢,突然朝着李承乾走近了几步,悄声说道:“太子殿下,你即刻进宫面见圣上,这个时候,正是你撇清与郭业关系的大好机会!”

    李承乾其实挺郁闷的,自己没事瞎鸡巴拉拢,还没拉拢到郭业,反倒惹了一身骚。

    现在听着李纲让自己面见父皇,他打心眼里挺怕见他这个牛逼闪闪带火光的皇帝老子,心中早已慌乱如麻,不知进宫面见父皇之后又怎么办。

    于是他苦着一张挺俊俏的脸蛋,冲李纲拱手问道:“老大人,本太子真是吃饱了撑的,你说没事儿招惹郭业这个害人精干嘛?唉,还望老大人教我,见了父皇,我该如何说才能撇清我与那混账的关系?”

    李纲也是深有同感的无奈摇摇头,叹道:“是啊,老夫也是终年打雁被雁啄,看错了郭业此子竟然如此下作!至于面见圣上之后你该如何说,老夫已有腹稿,太子殿下勿恼!”

    随后冲仅仅一步之遥的李承乾招招手,一副机密不与外人道的样子,轻声说道:

    “太子殿下,请附耳过来,老臣教你如何跟圣上说……”

    第340章 进宫

    听罢太子詹事李纲的一番面授机宜之后,李承乾撇下老师独坐太子府大厅,自己匆匆离开府邸,准备进宫面见自己的老爹李二陛下。

    太子殿下出府这是头等大事,动静自然小不了。

    太子府内宿卫呼喝集结,负责前方开路与警戒,两匹西域骏马齐头并进,并驾齐驱拉抻着马车,缓缓朝着皇宫方向行去。

    李承乾坐于马车之内,脑中盘旋着刚才李纲面授的那番话,心中淡定了不少,不由感慨道,幸亏本太子左有舍人范植,右有太子詹事李纲,相互辅助,不然此次真要吃了大亏哟。

    感慨之余,也想到了害得自己一步走错,差点满盘皆输的郭业,心中怨气冲天。

    在车厢内怒目圆睁,冒着寒气儿一字一字顿道:“郭业,这是你自找的,别怪本太子心狠手辣!”

    哒哒哒哒哒……

    马车一直朝前行去,出了太子府所在的永福坊,进了朱雀大街,不消一会儿,便到了皇宫的外围城墙。

    入了外围城墙,再行约莫十里直长的大道,通过闻名于当世,藏着无数故事与血腥回忆的玄武门。

    过了玄武门,李承乾一行正式进入了皇宫。

    到了玄武门口,李承乾依足规矩下了马车,吩咐自己的宿卫扈从在玄武门外等候,半点不敢造次逾越。

    而他自己则在一个内侍小黄门的带领下,步行入了玄武门,走进皇城宫苑之中,朝着掖庭宫的方向行去。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李二陛下,下了早朝之后都会在掖庭宫之中批阅奏折,一直忙碌到天黑就寝,才会去母后长孙无垢掌管的后宫中歇息。

    走在通往掖庭宫的路上,李承乾不时张望着路上的风景,依稀间,还能眺望到本应属于自己的东宫。

    按理说,为了区别于太子与诸王的区别,他这个太子殿下就应该住在皇城宫苑之内,就该住进东宫之中。

    除了可以向世人,向满朝文武,向皇亲国戚们证明自己乃是皇位合法继承人之外,还能不时聆听皇帝的垂询,增加皇帝与太子之间的感情。

    李承乾本应也有这个待遇,可是谁让他摊上了这么一个强势的皇帝老子呢?

    李世民什么人?

    千古一帝,罕有之明君,李氏王朝大唐天下,说难听点至少有半壁江山是李世民打下来的,可谓是马上得了天下。

    就连李世民自己都自诩天可汗。

    摊上这么一个牛逼轰轰的老爹,作为儿子的,而且是作为长子的储君太子,肯定是更有压力。

    老百姓都知道老子英雄儿好汉,李世民亦不外如是。

    因此,他自然对儿子李承乾的期望值也很高很高,首先一点他就认为作为李家男子,作为大唐储君,绝对不能娇生惯养,要学会承担。

    一国之君的地位,加上严父的身份,让李世民懂得,温室里的话多虽娇嫩,却始终没有饱经风霜的花骨朵要来得坚强。

    所以李承乾在东宫呆到十岁左右,也就是刚过完贞观元年,李二陛下登基满一年之初,就将李承乾撵出了东宫,让他在外面开府设衙。

    ……

    ……

    李承乾一边随着小黄门走上汉白玉台阶,一边眺望着好几年未曾去过的东宫,心中叹道,何时,本太子才能名正言顺的入主东宫啊。

    心中叹罢,突然起了几许的意兴阑珊,不由颓然地摇了摇头,心中对自己的牛逼老爹生出了一许怨气。

    “太子殿下请止步,咱们到掖庭宫了!”

    猛然,前头的内侍小黄门停住了脚步,转头出声阻止了李承乾的前进,然后继续说道:“太子殿下稍待,奴婢这便进去通禀今天负责掖庭宫的内给事大人,让他代为通传陛下一声,太子殿下前来面圣。”

    李承乾止住了脚步,唔了一声,点点头示意那小黄门请便。

    他知道掖庭宫何其之大,自己的父皇此时应该就在掖庭宫最深处的暖春阁内批阅奏折。

    从暖春阁到掖庭宫的大门,九曲十八弯,层层都有禁军把守,道道都有御林军守卫,没有负责掖庭宫的内侍通传,谁也不得擅闯。

    约莫过了一会儿,掖庭宫大门内出来一个老内侍,花白头发,老态龙钟之态,面颊无须,身穿一身红袍,手里提着一把拂尘。

    这老内侍他打小就认识,居然不是平日职守掖庭宫的内给事,而是父亲身边的老内侍,掌管宫中三万内侍的一哥,内侍省的内常侍——平四。

    平四今年已过六旬高龄,乃是前隋皇宫中的内侍,却与李家有着深厚友谊,曾经在隋炀帝面前为李渊周旋过,还给李世民通风报信过。

    因此,李家得了天下之后,平四水涨船高,不仅得到李渊的信任,李世民登基之后更是一跃成为了三万宫中太监之首。

    据传闻当年玄武门事变,平四曾为李世民出力不少,手上也沾过李建成和李元吉等人党羽的鲜血。

    凭此渊源与忠心,平四深得李世民的信任。

    宫中三万内侍都尊称他一声:老祖宗。

    就连李承乾,李泰,李恪这些龙子凤孙们,打小都被他抱过,喜欢昵称他一声平阿翁。

    阿翁,即爷爷的意思。

    能够让东宫太子,诸王亲王昵称一声阿翁,可见平四这个老太监在李世民眼中的份量。

    ……

    见着平四小步跑出掖庭宫,李承乾脸呈笑意,迎上前去,叫道:“平阿翁,怎得是你出来迎接本太子?”

    “呀,太子殿下可别再叫老奴阿翁了,你都是太子储君了,再叫老奴阿翁不合适哩。老奴惶恐,惶恐哟!”

    平四的声音有些干涩,有些尖锐,但是言语中多少透着长辈对晚辈的欢喜。

    李承乾听着平四如此说,心中也知道平四忌惮朝中御史言官的那张臭嘴,万一被有心人夸大其词,一个太监阉宦都敢让太子储君称阿翁,那还了得?

    直接扣他一个阉宦专权,就是擦不干净的烂屁股了。

    于是机警地冲平四眨巴了一下眼睛,凑到他耳边吹风道:“有人,阿翁便是平公公;无人,阿翁还是平阿翁。嘻嘻……”

    平四闻言,倒是满心欢喜,满脸褶子如万朵菊花盛开一般,笑得极为灿烂,连连点头赞道:“还是太子殿下贴老奴的心哟,不枉阿翁当年抱过你,还被你尿湿了一裤子。”

    李承乾听罢有些窘态,尿裤子这种陈芝麻烂谷子之事,现在听来真有些臊得慌。

    随后赶紧扯开话题,问道:“阿翁,父皇此时可在暖春阁?他同意见我了吗?”

    “在,在哟!”

    平四一甩手中拂尘,笑道:“圣上一听太子殿下来了,便让老奴亲自前来迎接。”

    随后不忘在李承乾耳边嘀咕了一句:“陛下今天心情不错,殿下,你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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