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家茶肆内,这段评说已经讲了三五遍,但茶客们仍是不厌其烦地边听边叫好。

    “啪!”

    茶肆内,惊堂木一响,整个茶肆中的众人顿时鸦雀无声下来。

    一名老者坐于台上,喝了一口茶汤润了润嗓子,朗声说道:“话说蜀中陇西有一人,姓郭名业字子仪,年方二十有余,却已官拜当朝六品兵部兵司员外郎。此人出生寒门,却是义薄云天,仗义疏财,更难能可贵拳拳报国之心,人送尊号郭家大郎郭小哥!”

    “好,好好!”

    “奶球,好一个郭小哥。”

    霎时,整个台下又是纷纷响起一片叫好之声。

    “啪!”

    又是一声惊堂木响起,老者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继续侃侃而谈道:“诸位爷们,咱们这位郭大人可了不得啊。别看他小小年纪,官运亨通,但却是条武艺超群的血性汉子,战场之中更是所向披靡啊,一杆虎头湛金枪六合之下鲜有敌手。遥想当日,郭大人奉皇上旨意前往西川宣抚众将士……”

    吧嗒吧嗒,老者仿佛身临其境一般,栩栩如生讲述着,将郭业在西川在吐蕃的所作所为又自顾演说了起来。

    什么郭大人率兵三千首战告捷,夺下吐蕃八百里土地;什么郭大人孤军深入吐蕃腹地一千里,仅凭三千兵马便夺下了吐蕃格尔木城;郭大人仅凭三千西川虎贲,独守孤城足足半月,击溃了五万吐蕃大军的围剿云云。

    最后,说到郭业私斩吐蕃王爷多赤罗的关节,老者更是费劲了词汇,极度渲染了当时的气氛与场景。

    啪,

    又是一声惊堂木响。

    老者咕咚又喝了两口茶汤,喝到见底之后,将空茶碗直接扔给一旁的伙计,高喝道:“小二,上茶,精彩的地方来了!”

    老者撸起袖子顾不得文雅,抹了抹嘴角的水渍,舔舐了下嘴唇,朗声道:“擒下吐蕃王爷多赤罗之后,好家伙,那吐蕃蛮子狗眼瞪得铜铃大,青苗獠牙怒目郭大人,仿佛要吃人一般。可咱们郭大人一身虎胆啊,怎会怯了他?当即,郭大人命人搭起斩王台,决定亲自监斩狗王多赤罗。啧啧,郭大人亲临格尔木城东门斩王台,突然,好端端的艳阳天居然变起了他来。好家伙,那一日的天气,当真是电闪雷鸣齐相贺,狂风暴雨来助威啊……”

    “郭大人麾下有一好汉姓赵名九丑,乃郭大人麾下一虎将也!正当郭大人遥指斩王台上的狗王多赤罗,破口大喝谁来斩之,赵好汉挺身而出,高喝一声我来!”

    “当真是英雄了得,气吞山河……”

    “郭大人目视台上,睥睨着狗王多赤罗,一声令下,斩!”

    “赵九丑赵好汉抡起大刀高高举起,仰天长啸,高呼喊着诸位兄弟请睁眼……”

    “啪!”

    惊堂木响罢,老者接过一旁小二的茶碗,轻笑道:“诸位,欲知后事如何,咱们下回分晓!”

    “好,好一个义薄云天的郭大人!”

    “赞,郭大人真是血性汉子,浑然不惧啊!”

    “没错,吐蕃狗王理当斩之,郭大人做得对,替咱们汉人长了志气,逞了威风!”

    ……

    ……

    渐渐地,就这么从白天到黑夜的时间里,这段子便流出了茶肆传到了民间,被人口口相传广为流传,短短时间内让郭业捞够了名声,博得一片叫好声。

    在这一片叫好声之下,不知从哪儿流传出一首名为《男儿行》的诗来,更是被激起了无数大唐男儿的血性。

    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

    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

    昔有豪男儿,义气重然诺。

    睚眦即杀人,身比鸿毛轻。

    又有雄与霸,杀人乱如麻,

    驰骋走天下,只将刀枪夸。

    ……

    ……

    这首几乎为郭业量身定做的男儿行一出来,再加上郭业在吐蕃所作所为的段子一齐传开,一时间更是将郭业在民间的个人声望推到了一个至高点。

    今日的长安城,只能过一个字来形容,那便是——闹!

    直到天色昏暗入了夜,这股浪潮还是未曾平息,徐徐扩大到了风花雪月的平康坊之中。

    一时间,各家秦楼楚馆的头牌们都在纷纷打听着郭业此人,期翼能够跟郭业搭上一点边儿,搭搭顺风车好让炒上一炒自己的艳名,涨涨身价。

    同样是夜幕下的长孙无忌府中,此时天策府一系在长安城中的诸位大佬纷纷来齐,高士廉、房玄龄,唐俭,殷天宗等人无一缺席。

    众人议论的话题只有一个,那便是今天长安城中发生的事情。

    一首男儿行,一段评书,成了今晚众人热议点评的重点。

    当然,还人手一份报纸。

    众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特别是高士廉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岔过气,断断续续笑骂道:“哈哈,老夫就知道这小子不是省油的灯,你们瞧瞧,刚回长安城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长孙无忌也是颔首说道:“是啊,这小子今日出招发力,不仅是想自救,还想断了陛下和亲吐蕃的念想啊。”

    房玄龄打趣道:“估计明天早朝,又有一番热闹瞧瞧了,咱们还是先谈谈明日如何应付萧瑀那老狐狸的发力吧。唉,真是不安分的小子。”

    “还用等到明天吧?”年纪较轻的殷天宗遥指长安皇宫方向,神秘兮兮道,“八成现在陛下一边拿着报纸在看,一边听着宫人汇报今日长安城中之事了。”

    “唉,估计陛下现在比我们几个还要头疼才是。”

    “可不,郭业这小子太能作了!”

    ……

    ……

    长安皇宫,甘露殿中。

    长孙皇后连连催了李二陛下四次,让他早点歇息,可是李二陛下好像浑然没有听见似的。

    自从听完宫人汇报长安城中今日之事后,李二陛下就独自一人拿着一张报纸发着呆,时而皱起眉头,时而一脸阴沉,时而又是苦笑连连。

    如此异状,看得长孙皇后不明所以,不知道自己的丈夫今天是怎么了。

    催促完最后一次之后,长孙皇后还是见着丈夫静静地站在大殿中,纹丝未动,置若罔闻。

    没好气之下,长孙皇后只得赌气先回寝宫歇息了,心里惦记着让李二陛下自己一人睡地上。

    不过李二陛下此时可没心思琢磨今晚几时睡觉,今晚睡哪里这种事儿,他拧起疙瘩的眉宇渐渐舒展开来,扬了扬手中的报纸,又是一声叹息苦笑道:“朕怎么就没想到这小子一回长安,肯定会惹事,而且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呢?这是裹挟民意要断了朕的和亲之策啊,混蛋!”

    当即,他冲着殿门外的宫人沉声喊道:“来人,传朕旨意,召兵部兵司员外郎,三地镇抚司镇抚使郭业,火速进宫见朕!”

    “遵旨!”

    第618章 郭业也有铮臣的一面

    当宫里的人前来宣旨郭业进宫之时,郭业已经穿戴整齐,稳坐在太平坊的郭府正堂之中,等候着这份旨意。

    他早已预料到李二陛下看了今天的报纸,听了今天白天城里的事儿,肯定会下旨召见他进宫。但是他没料到李二陛下会如此心急,居然连夜召见他。

    也罢,有准备总比没有准备强,省去了沐浴更衣的繁琐,郭业接完旨后便立马动身随着传旨太监离开郭府,入了皇宫。

    进宫之后,随着宫人一路引领,郭业方才得知李二陛下还是在甘露殿中深夜召见他。

    宫人打开殿门,郭业跨过门槛儿进了里内,正见着空空荡荡的大殿中,有一男子屹立在那儿,宛若万年不倒之山峰峻岚。

    男子刚毅的背影正对着郭业,毋庸分说,身着明黄龙袍者正是李二陛下。

    殿门一开一关发出的声响自然惊动了李二陛下,可是对方愣是没有回头,继续背对着郭业仿佛沉思其中想着他事儿。

    郭业瘪瘪嘴,暗道,李二陛下真能装啊!

    不过身为臣子自然不可僭越放肆,只得冲着对方爱搭不理的背影拱手喧声道:“臣,兵部兵司员外郎,三地镇抚司镇抚使郭业,宣慰西川归来,特来见过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口地地道道的公式化敬语,连连山呼万岁,还是没有换来李二陛下的转身目视。

    正当郭业继续腹贬李二陛下太能装逼之时,只听李世民突然一声冷哼,背对着郭业喝道:“郭业,你可知罪?”

    郭业心里咯噔一下,心道,来了,肯定还是老路子老方法,先来上一阵气势威压,先声夺人一番。就跟上公堂先打二十大板杀杀威风一样,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好在郭业心里早有了应对之策,立马昂起头颅扬起下巴,竭力让自己心无忌惮,铁骨铮铮般朗声回敬道:“陛下,臣替陛下宣慰西川,不仅将蜀王一行人从困境中营救出来,还奉了陛下的口谕纵兵闯入吐蕃,扬了大唐国威,替陛下出了一口恶气。臣殚精竭虑煞费了苦心,达成了陛下委派的任务。臣不知这罪从何来。”

    “哼,牙尖嘴利,居然当着朕的面还敢如此逞奸耍滑,难怪今天白天敢不顾后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李二陛下陡然回身,满脸尽是阴鹜之色,眯起双眼睥睨着郭业,一股久居上位的帝王气势冲天而出,沉声喝骂道:“郭业,你以为裹挟了民意,朕就不敢将你问罪杀了你吗?”

    郭业心里猛地一突,不过却是竭力呐喊提醒着自己,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被李二陛下的气势倾轧,更应该显现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的气节出来。

    一想到这儿,郭业的体内顿时升腾起前所未有的胆气出来,腰杆子、脊梁骨更加硬实,挺如松柏般回敬道:“陛下,臣还是那句话,臣何罪之有?陛下让臣宣慰西川,臣二话不说启程就去;陛下让臣背着掉脑袋的风险私自纵兵闯入吐蕃,教训吐蕃人一番替陛下出口恶气,臣毫不犹豫,提兵上马杀将过去;陛下让臣想尽一切办法营救出蜀王一行人,臣更是将蜀王老家的家当统统卖掉,暗中招募江湖好汉潜入吐蕃逻些城,救出了蜀王殿下诸人。敢问陛下,臣何罪之有?”

    说着说着,郭业都被自己的慷慨陈词所感动,居然红了眼眶,万份委屈地哽咽道:“陛下是君,郭业是臣。君要臣死,郭业若要皱一下眉头就他妈的不是爷们。但是陛下你总该说个章程,让臣死个心服口服吧?只要陛下能说出臣该死,不得不死的理由,臣二话不说,一头撞死在殿中大柱上,免得陛下看着臣心烦。”

    “嗤……”

    听着郭业激动到连脏话都喊出了,李二陛下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好笑还是冷笑。

    不过郭业说完这番话后,却是心中暗暗祈祷,老天爷啊,俺的亲亲李二陛下,你可别虎逼呵呵的真叫我一头撞死在这殿中柱子上啊,不然哥们真就悔死了。

    没办法,李二陛下使了先声夺人一招,他只能打打悲情牌,换来李二陛下的悲悯之情了。

    嗤笑过后,李二陛下突然皱起了眉头骂道:“当着朕的面还敢污言秽语,你果真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混账,狗肉不上了席面。”

    呼~

    听着李二陛下这声骂,郭业不知为何心里顿觉踏实了不少,有种熟悉的感觉迎面扑来。

    至少,看眼下这气氛,李二陛下是不会真让他一头撞死在当前了。

    有时候,卖弄粗鄙卖弄不学无术,也是郭业求生存的小绝招。

    而且往往还挺奏效!

    随即,他腆着脸傻笑道:“臣一直不就是这幅德性吗?陛下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臣了,是不?陛下,其实臣还要跟你诉诉苦,喊喊冤哩。朝中有的大臣仗着老前辈老资历,倚老卖老,非要公报私仇,在陛下面前卖弄是非要治臣于死敌,太他妈欺负人了。”

    突然,郭业恶人先告状,直接向萧瑀开炮,趁机也分散分散李二陛下现在对他的成见。

    不过今天的李二陛下貌似不吃他这一套,当即沉声道:“少跟朕顾左右而言其他,郭业,你替朕办了几件漂亮事朕很满意。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私自斩杀吐蕃王爷多赤罗啊。你这是要吐蕃与我大唐彻底决裂吗?”

    郭业低着头没有回话,心里却是应道,没错,我就是要让松赞干布一怒之下失了分寸,跟咱们大唐开战。可惜这王八犊子不上当啊,居然还玩起了求亲的把戏。

    只听李二陛下又道:“好在松赞干布识大体顾大局,没有因为一时怨愤而轻启两国战端。相反,还派来使者见朕,希望朕能够赐婚远嫁公主,共结两国之好。可是!!!”

    说到这儿,李二陛下勃然大怒,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喝道:“可是你今天居然在报纸上肆意诋毁两国联姻和亲,恣意抹黑吐蕃国与吐蕃赞普松赞干布。现在整个长安城中关于和亲吐蕃一事,到处一片反对之声,骂声一浪高过一浪。你这个混账,这统统都出自你的手笔,你真是嫌命长活腻味了吗?你还敢说你何罪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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