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明,当他醒来与吴秀秀用完早饭,再派张九斤和王八斤两兄弟去打听长孙羽默的去向。对方已经留下口信,一早便以世侄的名义前往古井巷拜访世伯父张元礼去了。

    到了中午午饭过后,他正打算着陪吴秀秀出府衙,到扬州城里好好逛上一逛,陪自己这位打小便在蜀中陇西长大的夫人出去走走,见识见识淮扬风情。

    在张九斤和王八斤这两个扬州地头蛇的带领下,郭业小两口刚要出府衙大门,迎头却赶来陈浪,正碰个照面。

    陈浪一见郭业携妻出游的阵仗,张嘴便问道:“郭刺史,你这是要和夫人出去啊?”

    郭业笑道:“是啊,怎么了?莫非是盐帮那边传来消息,已经找到姓黄的船老大了?”

    陈浪脸色一暗,摇头苦笑道:“扬州水域茫茫一片方圆近千里,要找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哟。不过刺史大人请放心,只要这姓黄的还没死,还藏在这扬州水域上,我们盐帮就能将这孙子揪出来。”

    郭业嗯了一声,点头道:“我相信在江面上找人这种事情,绝对难不倒你们盐帮,这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对了,你今天来府衙是另有其他事情找本官的吧?”

    陈浪道:“没错,是有其他的事情,不过郭刺史这要出门,要不我晚上再过来吧,可好?”

    郭业看了眼身边的吴秀秀,然后应道:“既然你不急,也成,我先带夫人到这城中逛一逛。”

    “不用了,夫君。”

    一直听着两人对话的吴秀秀突然出声道:“夫君如今已是扬州的父母官,岂能因噎废食,为了妾身而罔顾正事呢?夫君还是公事为先吧。”

    吴秀秀这话一出,陈浪立马冲吴秀秀竖起拇指,赞道:“夫人深明大义,真不愧为郭刺史的贤内助啊。得妻如此,夫复何求?郭刺史有福了。”

    吴秀秀听罢莞尔一笑,矜持地冲陈浪微微颔首,柔声说道:“陈都尉谬赞了,我们夫妻来日方长,随时都能到城里游玩。我岂能因为自己图一时玩乐,而误了府衙之事呢?”

    她这几天呆在府衙里,多多少少也听说了连环命案之事较为棘手,她也知道自己的丈夫最近因为这桩案子而比较头疼。

    于是乎,她又冲郭业说道:“夫君,就先让张九斤和王八斤他们兄弟随妾身到城里转转吧,有他们护卫着,夫君大可放心便是。”

    郭业听着吴秀秀都这般说了,他还能说啥?只能感叹自己真心娶了一个好媳妇。

    随后,他又冲张九斤和王八斤这两头孬货格外叮嘱了一番,让他们寸步不离地保护夫人,好好在城里转上一转。

    待得吴秀秀带着两人离去之后,他便和陈浪一同折返进了府衙大门,前往书房。

    一进书房后,郭业请陈浪坐下,便直接问道:“陈都尉,现在房中就你我二人,有什么事情就直言吧。”

    陈浪咧嘴笑了笑,叹道:“还是郭刺史目光如炬啊,刚才碍于夫人在旁我不便明言,嘿嘿。听说刺史大人昨晚去了瘦西湖,还登上了春流画舫的花船?”

    郭业面色一怔,脱口问道:“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

    不过话一出口,他便立马明白过来,肯定是张九斤和王八斤这两个孬货回到折冲都尉府大嘴巴胡咧咧,漏了口风呗。

    不过这陈浪还挺上道,没有在秀秀面前提起这件事。

    随后,他又问道:“罢了,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没必要追究谁泄了本官的行踪。倒是你,怎么无端端问起这件事情来?”

    陈浪低声笑道:“刺史大人别误会,俺可没拿你把柄的意思。男人嘛,哪有不喝花酒的?没有混过秦楼楚馆没有风花雪月过的男人,那能叫男人吗?”

    郭业抬抬手,示意道:“好了,长话短说吧,你今天找我到底是为了哪般?莫非跟这瘦西湖有关系?”

    陈浪又是小小拍了一记马屁,赞道:“大人果真目光如炬,啥事儿也瞒不了您呐。大人新来扬州也许不知,这瘦西湖沿岸的秦楼楚馆将近上百家,而瘦西湖上停靠的画舫,更是多达数百艘,啧啧,瘦西湖不枉销金窟之称。”

    郭业好像听出了点端倪,皱眉问道:“怎么着?莫非你们盐帮也惦记上了瘦西湖,想在那儿弄上几艘画舫捞点银子?不对啊,你们盐帮都是一群大老爷们,一直都是走江面贩私盐,哪里懂得这些莺莺燕燕风花雪月的营生?”

    陈浪连连摆手,解释道:“大人误会了,弄上几艘画舫哪里有贩卖私盐挣得银子多?大人有所不知,其实瘦西湖沿岸的近百家秦楼楚馆,湖面上的数百艘画舫,都是有人照应着。虽然历来扬州官府都不跟他们征税,但是这些秦楼楚馆和画舫的东家都得给人纳贡,据说是十抽三。如果不给瘦西湖地面上的财神纳贡,嘿,谁也甭想在那儿开门营生。”

    “我靠,你是说有人在瘦西湖这一带收保护费?”

    郭业一脸讶异之色地喊道:“十抽三,这税也抽得太狠了,这暗中收保护费的这伙人不是赚翻了?”

    陈浪道:“保护费?这说法倒也贴切,这群人不是官府中人,却仗势欺人暗中用着恐吓与无赖的鬼魅伎俩向商户征税,让商户求得一方平安。嗯,保护费这叫法很是应景儿。大人说得没错,这伙人的确赚翻了,只是平日里不显山不显水,加上手段毒辣寻常人不敢轻易招惹,所以大人刚来扬州也未曾听过他们的名头。”

    郭业没想到自己的扬州治下,居然还有这么一颗潜藏着的毒瘤,不禁来气,皱眉问道:“这些人什么来头?难道历任扬州刺史都不闻不问吗?妈的,如果将他们这些保护费转为地方税收,那扬州府衙里还至于这么穷得叮当响吗?”

    想想如今府衙银库的账面,郭业顿时人穷气短,苦不堪言啊。

    陈浪苦笑道:“大人,我虽然带着盐帮在江面上讨生活,但也是对这些人的卑劣行径委实看不惯。正所谓盗亦有道,这十抽三的税头也抽得太狠了。看不下去,真是看不下去。”

    郭业何等机灵,哪里会听不出陈浪心里的小九九?

    待陈浪痛陈怒斥一番之后,立马丢了一个白眼过去,奚落道:“你少在这儿忽悠我,装什么正人君子啊?你丫无非也是见着人家数钱数得手抽筋,看着眼红想分上一杯羹罢了。不过嘛,这也不是不可能,关键你得先告诉我,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头?扬州换了多少任刺史,他们却能在瘦西湖地界儿虎踞龙盘这么久,肯定不是什么善茬儿。你说说看,他们这些人到底是什么背景?”

    陈浪闻言一喜,说道:“又被大人看穿了心思,汗颜的很呐。大人,扬州城其实流传这么一句歌谣,你且听我道来……刺史刺史年年有,

    换了一茬儿又一茬儿,

    铁打的扬州流水的官。

    百年根基古井巷,

    屹立不倒唯张家;

    夜里又见风雷吼,

    吓哭了小孩震破了胆。”

    陈浪一首歌谣唱罢,郭业便自顾问道:“这其中百年根基屹立不倒的古井巷张家,我知道。但是风雷吼又指着什么?莫非就是那群收保护费的杂碎?”

    “没错,风雷吼说得就是虎踞龙盘瘦西湖,暗中向商户抽着重税的风雷堂。这风雷堂当真是够厉害啊,大人你可知道为何我们盐帮眼红他们,却不敢轻易上岸进城,跟他们分上一杯羹吗?”

    郭业摇头表示不知。

    陈浪道:“还不是因为风雷堂这些人都是一群不要命的家伙,最擅长的就是跟你玩火器玩火药。只要哪艘画舫敢不交十抽三的保护费,哼,被他们风雷堂盯上,绝对是将画舫炸个稀巴烂焚烧殆尽。”

    “火药?火器???”

    郭业张大了嘴巴,一脸见到鬼的样子失声喊道:“这个时代便有炸药了吗?这不科学啊!!!”

    第777章 玩火药的风雷堂

    在郭业的印象里,跻身于四大发明之一的黑火药,真正出现的时间不应该是现在的贞观朝。

    据史料记载,公元808年,也就是晚唐年间,炼丹家清虚子首创了“伏火矾法”,无意间提取出来了黑火药。这是中国学术界公认黑火药第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日期。

    至于黑火药被运用于军事之上,也是始于唐朝末年,当时的人们利用抛射石头的抛石机,把火药包点着以后,抛射出去,烧伤敌人,这是最原始的火炮。

    后来人们将球状火药包扎在箭杆头附近,点着引线以后,用弓箭将火药射出去烧伤敌人。还有把火药、毒药,再加上一些沥清、桐油等,捣在一起做成毒球,点着以后,用弓箭射出,杀伤敌人是后来的“万人敌”。

    到了宋朝,人们将火药装填在竹筒里,火药背后扎有细小的“定向棒”,点燃火管上的火硝,引起筒里的火药迅速燃烧,产生向前的推力,使之飞向敌阵爆炸,这是世界上第一种火药火箭。以后又发明了火枪和枪,这些都是用竹管制成的原始管形火器,是近代代枪炮的老祖宗。

    至于在晚唐炼丹家清虚子之前,是否出现过黑火药,这个答案是肯定的,但至少威力没有“伏火矾法”提炼出来那般大,顶多是小打小闹而已。

    而且现在最喜欢折腾火药的那类人就是道家的道士,也就是所谓的道教炼丹家,他们用硫黄、硝石等物炼丹,偶尔会引发爆炸。

    就比如郭业熟悉的孙思邈,还有袁天罡,乃至李淳风那小杂毛,都会用硫磺、硝石来炼丹。特别是李淳风这个炼丹二把刀,经常还被炸得头发眉毛一把烧。

    综上所述,按照历史沿革,此时的火药还仅限于炼丹的小打小闹之上,至于运用到军事上,还差个小两百年呢。

    但是,

    郭业现在听陈浪亲口所讲,这个盘踞在扬州瘦西湖一带收保护费的风雷堂,居然已经用火药来炸船杀人制造恐怖事件,他怎能不震惊?

    陈浪见着郭业如此骇然,不由低眉叹道:“也正是因为风雷堂仗着火药之威,所以我们盐帮才不敢轻易上岸,跟他们虎口夺食。你想想看,我们盐帮弟子挥着长刀舞着棍棒,能在人家火药之威下尚存几人?真是来多少死多少啊。也正是因为风雷堂凶名之外,加上每年都会给扬州任上的刺史大人送去孝敬,所以历任的扬州刺史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他们继续盘踞瘦西湖啊。”

    郭业听罢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一阵感慨,这风雷堂的火药真有这么牛逼?那为何历史典籍上怎么就没有记载呢?这可是足足差了两百年啊。看来这风雷堂不可小觑,是要多多搜集一些他们的资料才是。

    要说黑火药的配方,郭业也不是不知道,最简单的办法便是将硫磺、硝石、木炭而按一定的比例混合而成。因为这个东西在互联网发达的后世,早已不是秘密。

    当初他在撰写《纪效新书》之时,还特意将这配方给隐去,无非就是担心因为配方的面世,被有心人利用造成动荡,最终将历史篡改得面目全非。

    他愣是没想到扬州地界儿突然出来这个风雷堂,居然还懂得研制黑火药,而且还运用在了炸船杀人制造恐怖事件上了。

    他现在的第一反应已经不是要将风雷堂这颗毒瘤拔除,相反,他现在对这个能够制造火药并能将火药运用到军事上的风雷堂,只有两个字的评价:人才!

    再加四个字:人才难得!

    他天马行空的想着,如果将这风雷堂收到麾下,然后将他们送到西川军那边或者送到米吉统领的那支奇兵那儿,专门整出一支以火药为作战手段的兵种来,未尝不是一件意外之喜。

    当然,他也没有高兴过头,他至始至终没有看见风雷堂的火药威力,现在只是听了陈浪的一面之词,并不能偏听偏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也许是陈浪是在夸大其词,指不定风雷堂的火药也只是过年放炮仗那点动静,并非想象中如两百年后的火药那般威力呢?

    不过,此时他多少长了个心眼留了一份心思,这风雷堂之事到时候要上上心。

    但是嘛,现在貌似还不是时候。

    随即,他冲陈浪搪塞道:“陈都尉,你的心思本官清楚,你刚才的话本官也听到了心里。不过风雷堂之事暂且押后吧,你看看,眼前本官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干净。等闲下功夫来之后,咱们再收拾这个风雷堂,如何?”

    郭业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是陈浪听进耳中的话,却是听出郭业有了几分心动。这正是他所要达到的目的。

    对于押后,他也表示理解,毕竟眼前最棘手的案子至今还未告破,郭业根本不可能分心再来招惹风雷堂。

    于是,他笑着点头道:“好,等解决完眼前的麻烦,陈某再与郭刺史好好部署这风雷堂一事。不过郭刺史,这话又说回来,冯魁的尸体藏在折冲都尉府也有几天了,如果再耽搁下去的话,免不了要腐烂发臭啊。索性撤掉尸体,将他入土为安吧?”

    郭业闻言亦是纠结和犹豫,但最终还是摇头否定道:“再等等吧,再拖上两天,现在还不是下葬冯魁的时候。只要冯魁一经下葬闹出风声来,恐怕张家那边就真的有恃无恐了。再等两天,等着长孙羽默传来消息吧。陈都尉,你跟弟兄们说说,再忍耐两天吧。”

    郭业既然这么说了,陈浪也只得点头,毕竟现在秘而不宣冯魁丧命的消息能主动将张家的人引来,让他们来杀人灭口最终自投罗网,这也是陈浪乐见其成的。

    随后,他又寒暄了两句,才欣然告退离开了书房。

    接下来的时间,郭业一人独坐在书房中,默默地全盘考虑起今日陈浪送来的这则令人震惊的消息。

    风雷堂,

    瘦西湖风月产业的巨大利润,

    还有黑火药,

    如果这一切都如陈浪所说得那般没有出入,那么无疑是让人心动的。

    显然,他又心动了!

    一直到了黄昏,临近晚饭的时辰,吴秀秀才欣然回到府衙,跟在她身后的张九斤和王八斤两人,早已是大包小包的拎着,一脸的疲态。

    应该是逛累了。

    陪女人逛街,这本来就是一项艰巨的体力活。

    郭业陪吴秀秀吃完晚饭后,又在后院的小花园中小呆了一会儿,直到天黑,才一同返还卧室,准备就寝。

    到了夜里,小两口自然免不得又来上了一场轰轰烈烈的造人运动。

    友谊赛刚结束,郭业倚靠在床头享受着春潮过后的那份安宁,突然间仿佛又听见了后院小门的推撞声。

    显然又有人夜里不消停,从衙门前院闯进后院寻他来了。

    他的眉头不由拧出了一个小疙瘩,心道,奶奶的,每次都这样,莫非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这时,那道仓促的脚步已经靠近了门外,响起了刘振轩那道熟悉的叫嚷声:“侯爷,出事儿了!今天夜里,一群身份不明的黑衣人翻墙进了折冲都尉府,欲图闯入地牢劫持我们一早就准备好的‘冯魁’!”

    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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