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柴禾禾如拨浪鼓般连连摇着头,兴奋地从椅子上跳将起来,蹦蹦哒哒来到秀秀的身边,抱着她的胳膊摇晃着央求道,“姐姐,我们有事儿求你,你一定要应承,姐夫最听你话了。”

    “我们?”

    秀秀再一次将狐疑不解的目光从柴禾禾身上转走,定格在了对坐儿的文成公主身上。

    第1038章 夜里小语

    至暮霭黄昏,李靖与郭业才将事情谈完。身为主人的李靖自然热情挽留郭业留下来一起用晚饭,不过郭业却被再三婉拒,而后匆匆离开卫国公府。

    在郭业看来,不日就要开拔南下平叛,离去在即,自然是多跟家里妻女老小围桌吃饭才是正理儿。

    而且他心里很清楚,若非秀秀怀了孕,老太太九成九是不会放他离开长安,去南边杀敌平叛的。

    一念至此,心里略微庆幸,看来秀秀肚里的这个孩子来得还真及时,这么向着老爹,八成是个带把儿的。

    当他回到郡公府时,门房便将临阳小县主和文成公主中午到访的事情禀报了上去。不过很遗憾,就在半个时辰前,文成公主和柴禾禾那丫头双双离去。

    至于她们跟秀秀谈了些什么,门房就不得而知了。

    郭业琢磨着,八成都是女人家的那些细碎事儿。于是心里也没在意,径直奔往饭厅。

    此时饭厅中,老太君、秀秀、芷茹、还有抱着小郭襄的贞娘,都围坐而坐着有说有笑,不时夹杂着小郭襄似是而非口齿不清的几句囔囔呜咽,倒也其乐融融。

    一家老小,都在等着他归来开饭。

    郭业一进饭厅落座下来,老太君一声令下,丫鬟老妈子们纷纷开动,上菜的上菜,舀汤的舀汤,盛饭的盛饭,一时间碗筷飞动,汤勺叮叮不绝于耳。

    一顿晚饭吃得倒也欢畅开怀,饭罢之后又有丫鬟端上来时令瓜果,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这才散了桌。

    郭业因为尚有公务还没忙完,向老太太告了辞,率先折返回了书房中。

    直至打更的梆子声敲了几巡,郭业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哈欠,起身抻了抻懒腰,才发觉外头已是三更天。

    颇感困倦,郭业出了书房,借着明亮月光的照映下,顺着书房外的回廊去了秀秀所在的院子。

    离去在即,加上秀秀有了身孕,乃是老太君眼中的郭家第一号功臣,于情于理,郭业自然都要宿夜在秀秀的屋中。

    来到秀秀的屋外,郭业隔着窗户发现屋里头烛光锃亮,不时传来手动翻书的呲啦声,敢情儿老婆大人还没睡觉正看着书呢。

    吱呀一声,郭业推门而入。

    正见着秀秀披着一件外衣倚靠在床头上,手里貌似翻着一本书。

    秀秀见着郭业进来正要起身伺候,却被郭业赶忙上前给阻住了:“别折腾了,你有了身孕可别乱动,好好躺着。”

    秀秀唔了一声,将手中那本书直接放在了床榻边儿上的一个放烛台的矮脚柜,郭业随意扫了一眼这书,貌似又是出自名誉长安的女文青尤姬姑娘之手,书名如此之熟悉——《姐姐妹妹站起来!》

    她奶奶的,郭业哑然失笑,要说这尤姬这女文青也真是个天生的作家胚子,一点即通,什么都敢讲什么都敢写啊,干脆给他颁发一个大唐诺贝尔文学奖吧。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记得尤姬姑娘曾跟他讲过写着本书的初衷,这本《姐姐妹妹站起来》写得是关于一个大家闺秀和一个农村腐女,在各自不同的出生背景和生活轨迹下,抗争礼教束缚追逐属于各自幸福的故事,结局自然是皆大欢喜圆满幸福。往高了说,这是一本关于传统封建女性为女权而做抗争的故事。

    不过这种书在小范围内流传还行,那还是依仗着尤姬在长安城的艳名和才情。但是如果尤姬敢在大渠道传播这本书的话,毕竟书的内容和隐晦寓意太敏感了,一经大肆流传,保不齐御史台那些言官们就要拿这娘们说事儿了。

    如今这种时代大背景下,尤姬这种书可不是什么千金小姐爱上穷秀才,颇有些格格不入。

    郭业萌发了主意,回头有时间得好好提醒这女文青,别穿偏了裙子走偏了路。

    秀秀见郭业这么莫名其妙地发笑,不由疑惑道:“夫君笑什么?莫非你觉得我不适合看尤姬尤大家这最新的话本吗?”

    “啊?没有没有,看看书陶冶陶冶情操,我觉得挺好。”

    郭业一边说着,一边脱着衣袍飞快钻入了被窝中,然后又轻轻告诫了一句:“不过尤姬写得这种书,以后你还是少看,免不得将你带坏了。”

    秀秀略带风情地瞥了郭业一眼,嗔道:“我倒是觉得尤大家在书中讲得挺好,女人不能一味地依附着男人,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种话更是不对。尤姬姑娘还说,女子能顶半边天,她如今能在长安城中得到别人的尊重,正是因为她一身才华,写得话本人人叫好。夫君,你说呢?”

    郭业听着秀秀这话,就知道她中毒不浅了,看来自己平时对尤姬的言传身教都被她用到书里了。尤姬这娘们,当真是害人不浅。

    于是他也不愿和秀秀再纠结这个问题,呼的一声吹灭了蜡烛,低声催道:“睡吧睡吧,忙了一天,腰酸背疼的,明儿还要早起的。”

    谁知秀秀一点困意都没有,精神头十足地说道:“夫君,今天禾禾那丫头带着文成公主来咱们家了,你知道吗?”

    郭业唔了一声,随意说道:“门房都跟我说了。”

    秀秀见郭业貌似不怎么上心,有些生气地轻轻推了一把他,问道:“你就不想问问,文成公主今日到访所为何事?”

    郭业轻笑道:“我一天忙得脚不沾地,哪里还有闲心去打听你们女人家的这些个事儿。”

    秀秀听完戏谑道:“人家来府上可不是专门来探望我的,而是冲着夫君你来的。”

    “咦?”

    郭业这下来精神头儿了,匆匆坐了起来,屋内乌漆抹黑的伸手不见五指,郭业下意识地扭过头问道:“这就新鲜了,文成公主来找我作甚?”

    秀秀颇有些吃味地伸手随意扭了一把郭业,貌似扭到了胳膊上,嗔道:“人家上门来寻你,然后当着我这个郭夫人的面,对你夸了一通呗。说郭郡公什么年轻有为,文武双全,上马能击贼,下马能作诗,看来这文成公主对夫君你印象挺深的呢。”

    郭业听出来了,秀秀这是在吃文成公主的醋。

    不过他没有天真地认为文成公主来自己家里,就是专门夸自己让秀秀吃醋,先不说文成公主的为人没有无聊到这种地步,就说自己跟文成公主,也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暧昧啊。

    尽管从秀秀口中听到文成公主夸自己,让郭业暗暗小爽了一把。但是他还是认真地问道:“秀秀,这种干醋你也吃?文成公主是什么人?我拢共跟她见面也不过三两回,别想太多了。她今天来咱家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

    秀秀很庆幸屋里无灯火,郭业看不见自己这幅小女人吃干醋的模样,不过她刚才那番醋坛子的话也是说说气话罢了。她还没因为吃醋而不理智到去怀疑郭业跟文成公主有什么关系,因为在她看来,文成公主与自己的丈夫根本不可能。她还从来没听说过历朝历代,哪个公主会下嫁给一个已有妻室和妾侍的臣子。

    随即,她将今天文成公主的来意说出:“文成公主今日到访本意是要见你的,不巧你竟没在家。她今日前来是给禾禾那丫头,还有豫章公主、长乐公主当说客的。”

    “说客?什么意思?”

    郭业这下更莫名其妙了,不明就理地问道:“怎么还扯到了长乐、豫章两位公主殿下?”

    尤其是一说到这长乐公主李丽质时,郭业脑中立马浮现出了当日在大慈恩寺,唐玄奘开坛讲法时的那一幕。

    当日那个有着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却看着有些娇娇弱弱的长乐公主李丽质,至今郭业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秀秀又道:“哪里会这么简单?还牵扯到了长孙皇后呢。确切地说,看着是禾禾拉着文成公主做说客,实际上是文成公主为长孙皇后当说客。”

    先是给柴禾禾这淘气丫头当说客;

    再是给豫章、长乐两位公主当说客;

    最后又引出给长孙皇后来当说客。

    此时,郭业困意全消,不过也更加地糊涂了,心里暗道,怎么这事儿听着好像很复杂似的呢?

    疑惑之余,他连连催促道:“秀秀,别兜圈子了,赶紧说来听听,文成公主今天到咱家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你今晚不说个通透,看来我这觉是睡不踏实了。”

    “嗯,别急嘛,屋里黑漆漆的,你先去掌灯,火折子就在我那梳妆台的第二格抽屉里呢。”

    第1039章 来得及挽救吗?

    嗤……

    郭业摸黑走至梳妆台,拉开第二格抽屉拿出火折子,呼的一声,吹起火折子,借着微弱萤火般的火光,又回到床榻边儿。

    立马将烛台上的蜡烛点燃,霎时,屋内漆黑褪去,恢复亮堂。

    随手熄灭了火折子,郭业坐到床沿,一脸期翼地催道:“秀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可急死我了。”

    秀秀捡起床边的一件外衣扔给郭业,说道:“先披上,小心着了凉。”

    郭业唔了一声,将外衣披在了身上,然后就听秀秀轻轻说道:“游说之事牵扯到魏王李泰。”

    怎么还扯到了魏王李泰?这小子不是被贬黜到黔州了吗?

    郭业听着糊涂,不过没有冒然打断和插话,继续听着秀秀说下去。

    秀秀道:“其实吧,文成公主是受长孙皇后、还有豫章、长乐两位公主所托来寻你游说的。至于咱们家的禾禾,这小丫头片子就是来瞎凑热闹的,真是哪儿都有她。”

    郭业暗自想着,豫章和长乐两位公主都是长孙皇后所出,跟李泰还有李承乾都是同父同母的兄妹。

    这小子如今被废黜在黔州当都督,黔州距离岭南一带不算近,但是也不算远,莫非……

    随即,郭业揣测道:“秀秀,莫非皇后娘娘和还有长乐、豫章两位公主拜托文成公主来游说我之事,与此次我率广南路大军南下平叛剿灭邪教有关?”

    “正是!”

    秀秀螓首微垂,叹服道:“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了夫君,这一桩看似风牛马不相及之事都能让洞察到。没错,今日文成公主来寻夫君便是为了你南下平叛一事,为魏王李泰而游说。文成公主说了,豫章与长乐两位公主乃是魏王泰的胞妹,因此不便出面来拜托夫君你。而皇后娘娘又是六宫之主,历来祖制规定,后宫不得干政不能。魏王是皇后的儿子,更要避嫌。所以,这才请了与夫君略有交情的文成公主出面呢。”

    郭业听完之后立马面色冷静了下来,伸伸手,示意秀秀讲下去。

    秀秀继续说道:“长孙皇后和两位公主希望夫君率军南下平叛之时,能够以广南路行军大总管的名义修书一封至黔州大都督府,征调魏王殿下率领黔州都督府的兵马来协助你在广南路一带击贼剿匪。”

    “哈哈,这可是新鲜了啊!”

    郭业不由咧嘴笑道:“我广南路大军下辖四营共计两万余兵马,就算平叛时兵力不足我也可以就地收拢沿途被击溃的府兵,何须花费精力去征调大老远的黔州大都督府那边的兵马。再说了,魏王李泰是什么人?一直以来都跟我不对付,我会去跟他征调兵马?笑话!”

    “夫君这么一个玲珑剔透的人儿,怎会听不懂皇后和两位公主的意思?”

    秀秀有些无语地摇着头,说道:“她们是想……”

    “秀秀,别说了。皇后和两位公主的意思,我懂!”

    郭业打断了秀秀的话,抬手阻道:“正因为我懂她们母女三人的真正用意,所以这事儿我更不能做。”

    秀秀疑惑不解地看着郭业,轻轻咦了一声,像是询问。

    郭业笑道:“皇后的用意我很清楚,说白了,这根本就不是皇后的用意,而是咱们那位远在黔州却不甘寂寞的魏王殿下的意思。我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不仅给皇后娘娘去了信,还给豫章和长乐两位公主去了信,目的是想要她们帮他一把,好让我在南下平叛时将他从黔州征调到广南路一带剿匪平叛。不然的话,以我对长孙皇后为人的了解,还有两位公主素来不问政事的女孩心性,怎么可能会主动托文成公主来找我游说?”

    见着秀秀还是有些迷迷糊糊,郭业继续解释道:“魏王李泰央求他的母后,授意他的妹妹们帮他,理由很简单,这位不甘寂寞总喜欢搞风搞雨的王爷沉寂太久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太子承乾被圈禁之事八成又传到他耳中了,所以他现在急需立下一份功劳作为契机,尽快进入当今圣上的眼中。这样,兴许他能哄得当今圣上一高兴,一纸诏书将他从黔州那边召回长安来。众所周知,李泰曾经是最得当今圣上喜爱的一个皇子,在皇帝身边久了,背不住将来他还能取李承乾而代之呢。呵呵,至少咱们这位魏王殿下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就将主意打到了夫君这次率军南下平叛上了?”

    秀秀听完郭业的分析之后略懂一二了,有些怔怔地叹道:“原来里头竟然还这么复杂。”

    郭业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从我南下平叛中立下一份功劳作为契机那还算这位魏王殿下仁厚了。以我对他的了解,哼,他到时候肯定暗地里小动作不断,说不定我这南边平叛还没结束,他就能将此次南下剿匪平叛的功劳统统抢到自己头上。夫人你是有所不知啊,我对这位魏王殿下太了解了,吃独食吃习惯了。到时候以他那烂泥扶不上墙的本事,不给我广南路大军添乱就算不错了。就怕届时,功劳他拿,黑锅你夫君我背哟!”

    “啊?”

    秀秀闻言顿时惊得掩住了小嘴,膛目结舌地骇然道:“这么说,皇后娘娘和两位公主殿下就没安心呢。还有那文成公主,亏她还在我面前连连称赞夫君你呢,原来是当面一套背地又一套呢。”

    “哈哈,秀秀言重了!”

    郭业看着秀秀鼓着腮帮子,一副义愤填膺的娇俏模样,急忙解释道:“皇后娘娘爱子心切,再说了,太子承乾又不争气,她也希望李泰能借此机会早日回长安,这个可以理解。至于那豫章和长乐两位公主,少不更事,天真烂漫的女儿家性子,哪里会想那么多?这倒是秀秀你误会她二人了。至于文成公主嘛,恐怕她也是盛情难却吧?毕竟皇后和两位公主殿下都请她出面当作说客,她怎能拒绝?”

    说到这儿,郭业口气很坚决地补了一句:“不过甭管她们找谁游说,我的立场很明确,魏王李泰这种人能躲便躲,要我与他共事?省省吧!我躲到都躲不及呢,哪里还会自寻烦恼?”

    听着郭业帮长孙皇后和长乐公主等人开脱,秀秀却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脸色也变得略微有些难看,欲言又止,而后微微低下头去,不敢直视郭业半分。

    郭业见状心疑万分,立马问道:“秀秀,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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