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将齐齐拱手,竞相转身指挥起了各自所属的辖营。

    郭业下意识地又瞥了一眼一线天的方向,暗中默念祈祷道,曹录勋,能做的本官都给你做了,接下来就要靠你们自己了。虔州城能否拿下,也要指望你们三千黑甲玄兵的纸鹫战术是否成功了。

    ……

    ……

    一线天峰顶,风势乍起,猎猎作响。

    曹录勋率着三千黑甲玄兵早已在此多时,等得就是这场及时雨般的东风来临。

    东风一起,曹录勋的心里猛地一缩,暗暗骇然,真没想到啊,竟然又让郭大人给算中了,东风真的就在今夜来啊。

    赞叹之后他很快便将原地休整的黑甲玄兵重新集结起来,只见黑甲玄兵无一不是轻装上阵,撇去了往日穿着的重铠甲,而且人手一架纸鹫扛在背上。

    当然,每个士兵的双肩、胸间、还有小腹和腰间,都用坚韧的绳索与纸鹫固定在了一起,唯有双腿可以灵活行走。

    远远望去,这三千扛着鸟状型纸鹫的士兵,真就像郭业之前所说的——鸟人!

    曹录勋看着齐齐整整集结完毕,随时待命出击的三千属下,不禁面色严肃地训话道:“弟兄们,蒙卫公授命,蒙郭大人看重,咱们黑甲玄兵营今日执行这个九死一生的任务,那便是夜降虔州城,奇袭城内匪军。具体如何夜降和奇袭,这么长时间了,弟兄们心里都有数了。在此,曹某人也就不跟你再做介绍了。既然大家今天晚上都在了这儿,那就再也没有回头后退的路。虔州城能否拿下,城内匪军能否被歼灭,就看咱们的纸鹫战术能否成功了。现在听我号令,所有人将事先准备好的布团取出,塞进嘴里。”

    悉悉索索……一阵低落的声响在黑甲玄兵营中响起。

    不一会儿,三千个黑甲玄兵的口中都被紧紧塞住了布团,显得格外怪异。

    曹录勋也从怀里掏出一块布,然后揉成团握于手中,冲着底下人喊道:“弟兄们,别怪曹某人蛮横无理心狠不近人情,让你们往嘴里塞布团,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为的就是怕万一有的弟兄不幸在滑翔入城的途中发生意外,以至于在事发之时会惊恐得大喊大叫甚至尖叫嘶喊,惊动了东门城楼的匪军。所以,这才想到了这个办法。

    今天我把话撂在这儿,如果真有哪个弟兄真坠落摔死,郭大人一定会厚厚地抚恤他的家人,不会让弟兄们死的不明不白。好了,我也不废话了,东风已来,弟兄们都随曹某人前往崖边。记住,一拨一拨地间隔往下纵身一跃,千万不能在滑翔途中自己人撞到自己人,不然只有一个下场——粉身碎骨!”

    说罢,曹录勋也将布团往自己嘴里一塞,然后冲着所有人大手一挥,呜呜叫了几声,好像在喊跟我来。

    然后就义无反顾地直奔着一线天的崖边儿而去。

    哗啦啦,

    三千黑甲玄兵毫无停滞,皆是一往无前的紧跟着曹录勋,背着各自的纸鹫直奔崖边儿,准备跳崖滑翔。

    ……

    ……

    半柱香后,北门城前。

    郭业已经让广南路大军虚张声势地拉开阵型,开始与城楼上的匪军开始对峙。

    面对着北门城头上随时准备投射五十架床弩,郭业这边又是敲锣打鼓又是摇旗呐喊,就是死活不上前半步。

    气得城楼之上的孟刚和一众匪军们牙根痒痒直骂娘,以至于将在城中休息的赵公子都惊动了起来,亲自前往城楼之上督战。

    赵公子见着官军就是扰敌为主,不动真章,再加上自己被人从暖和和的被窝中被人拉起,也是被彻底地激怒了。

    于是心生一计,让城楼的匪军们对着城下死活不肯上前的官军叫骂,怎么难听怎么骂。

    可是郭业愣是不上当,依旧让人摆出随时出击随时攻城的架势,浑然没有理会匪军在城楼上的咒骂。

    突然,庞飞虎在郭业身后猛地推了他一下,将郭业趔趄撞了好几步。

    郭业正要恼怒,却见庞飞虎抬臂遥遥一指一线天的方向,激动喊道:“小哥,你快看!”

    郭业闻言寻望一线天的方向,连带着程二牛、康宝等人都逐一扭头向一线天望去。

    一时间,几人情不自禁地惊呼起来……

    “我的天!”

    “仙人下凡?”

    “真是不可思议啊!”

    “神迹啊!!!”

    只见在淡淡柔黄月光的映衬下,一线天那边数千驾纸鹫如数千颗天外流星般绚丽壮观。随之滑翔片刻过后,失去月光映衬进入夜幕之下,又如数千只无声地黑蝙蝠一般,向着虔州城东门方向急速冲刺而去……

    壮观,

    太壮观了!

    这是在场所有人在目睹完这一幕之后,心中不约而同产生的唯一共鸣。

    第1057章 城内乱起

    数千架纸鹫借着东风,如飞天蝙蝠般在黑夜中滑翔着,缓缓跃过东门城楼,将三千黑甲玄兵悄然不动声色地送入了虔州城中。

    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进行着,任防守东门的城楼匪军强打着百倍的精神,都没有预料得到竟然有三千个敌军,会在自己的头顶上空如鬼魅幽灵般路过。

    时间缓缓推移,在城外唐军与北门匪军如儿戏般的对峙下流逝而过。

    虔州城,北门城楼。

    孟刚正陪赵公子犯愁地看着城外摆出阵势的官军,真是恨得牙根痒痒,若不是赵公子三令五申不得擅自出城与官军交战,恐怕孟刚早就杀出城去了。

    他心里那叫一个恨啊,尤其是恨这支广南路大军的将领,你说你攻城就赶紧攻城呗,大半夜的率领两万兵马乌乌泱泱杀到城外来,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却硬是点到即止,愣是不肯向前冲上半步,就在床弩的射程之外又是敲锣打鼓又是杀声震天的。

    这不是成心让人难受嘛,这支大军一刻不撤去,北门随时都会被对方强攻上来,无论是孟刚本人,还是城楼的匪军无一不是提心吊胆,将一颗心扑腾到了嗓子眼儿上。

    尤其是这三更半夜的,似攻似不攻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孟刚被城外的郭业搞得实在是神经高度紧张,手心早已湿漉漉的满是虚汗,可又一分一毫又不敢懈怠。

    倏地,孟刚再次开口冲赵公子拱手嚷嚷道:“公子,属下再次请命,让我领上三千兵马去城外与这些官军交上一战吧。只要一旦交战挫了他们锐气,想必他们就不敢再继续在城外这般无休止地骚扰我们下去了。”

    “不行!”

    赵公子面色冷峻地拒绝了孟刚的请求,摇头沉声道:“别说让你率上三千人人马,就算再给你三千又如何?外头可是有足足两万训练有素的唐军,你真以为他们都是泥涅的?哼,三千兵马出城与之交战,还不够他们将你包饺子一口吞下的。切莫上了他们的扰心之计。”

    “公子,您也太高看他们了吧?”

    孟刚现在是一门心思都想着出城挫挫官军的锐气,好让他们消停下来赶紧滚蛋,继而瓮声辩道:“上次他们不是派了五千人来打头阵,气势汹汹强攻妄想撞破北门吗?最后又如何?不仅铩羽而归,还丢下了小三千具的尸体。恳请公子允准,让属下率弟兄出城教训教训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官军吧!”

    “糊涂!!!”

    赵公子的声音陡然变厉,喝道:“上次能跟这一次相提并论吗?上一次我们之所以挫败了官军,除了仗着床弩之利外,还因为这支官军统帅的轻敌。得了一次便宜,还能奢望对方犯第二次同样的错误?如果官军真如你说得那么不堪,今晚他们就不会在床弩射程之外与我们足足耗了几个时辰了。你没发现吗?任凭我们的人怎么咒骂,怎么激将,官军愣是不肯上前半步。这样的军队,你觉得真会如此不堪一击吗?这样的两万兵马,你真以为会被你三千人马给挫败败退?天真,儿戏!”

    孟刚被赵公子连番喝斥,贬得一文不值,心里自然不服,但又不敢悖逆了对方的命令擅自出城迎战,只得强压着火气辩道:“那公子倒是说说,官军摆出如此大的阵势在城外,进又不进,退与不退,到底图的是什么?就为了成心不让我们夜里好好歇息,扰乱我方军心?”

    赵公子自然听出了孟刚话里的不服,不过他倒没往心里去,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把孟刚当个人物。

    只见他颇为不屑地瞥了一眼孟刚,反问了一句:“不然你以为呢?除此之外,本公子真想不出来他们在城外耗费这么多的精力和时间的原因了。咦?不对!!”

    赵公子最后突然自言自语地惊叫了一声,貌似想到了什么,骇然失声道:“难道官军是想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在他们身上,好让我们无暇去顾忌其他?”

    “顾忌其他?”

    孟刚费解地问了一句:“他们的目标不就是想强攻北门,我们的重心不都一直放在北门这边吗?”

    “错了!他们肯定不是冲着北门这边,绝对不是!”

    赵公子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大声喊道:“西门,一定是西门,虔州城四个门,除了北门就只有西门方有机会让他们攻入。孟刚,快,快让人去西门打探,防止唐军涉水泅渡强攻西门!”

    扑哧~

    孟刚轻笑一声,戏言道:“公子,您会不会多虑了?先不说西门有您布置得五十架床弩在镇守着,保管官军来多少都能让他统统浮尸黑水河上。而且您不是让属下将南门的兵力都抽调去了西门了吗?要是西门那边有异状,现在怎么连一点动静都没传过声儿来?再说了,您看看城外——”

    孟刚越说越得劲,抬手遥遥一指城外,笑道:“官军在前边陈兵两万,据我等所知,广南路官军不过两万余人,哪里还有多余的兵力去另择西门而强攻呢?公子,您多虑了!”

    孟刚说完之后一脸轻松,心里暗暗补了一句,真是杞人忧天,尽想些不着调的。

    这次赵公子倒是将孟刚的话一字不漏地听进耳中,加上孟刚分析得头头是道,不觉有所偏差,这才将一颗突然悬着的心又沉了下来。

    不过他胜在小心谨慎,还是冲孟刚命令道:“为防万一,你还是带几个人去西门那边打探一下情况。顺便替本公子坐镇西门,随时防止官军从水路泅渡攻打西门。有你在那边,本公子心里也能安心一些。”

    最后一句话自然说得不是真心话,只不过是敷衍之词罢了。因为世家出身的他,压根儿就瞧不起孟刚这种白莲教出身的贱民。

    孟刚一听赵公子又在差遣他,心里暗暗骂了一句狗日的,就你屁事儿多。

    但又不能明着悖逆,只得冲不远处一名护法军头目喊道:“王二驴子,你带上几个弟兄,随老子去西门坐镇去。”

    说到这儿,孟刚见着王二驴子带着十来人冲这边走来后,孟刚故意有吊高嗓门儿似有似无地冲赵公子喊了一句:“咱们去了西门,也好让赵公子放心。”

    声音落罢,便带着王二驴子和十几个白莲教匪军匆匆下了城楼,直奔西门方向。

    孟刚走后,赵公子冷冷哼了一声,满是嫌恶地咒骂道:“真是夏虫不可语冰,卑贱下等人就是卑贱下等人,得了些许小胜就目空一切,永远都不会懂得小心无大错的道理。好在这次父亲大人深谋远虑,让我从族中带了我一百架床弩,借以将北门和西门两道屏障护住。不然的话,虔州城必失。看来过几日应该派人给父亲送信,让他早些将这城中的财宝抓紧转移走才是,夜长梦多啊!”

    说罢之后,赵公子又恢复了刚才那副肃穆的脸色,抿着嘴唇一刻不敢放松地继续观察起了城外还在摇旗呐喊做足挑衅的官军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公子,公子,赵公子!”

    突然一道惶恐如天崩地裂般的叫唤从赵公子的身后传来,赵公子循声回望,只见一人朗朗跄跄仿佛丢了魂失了魄般地冲自己这边匆匆跑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刚才被孟刚带走的小头目王二驴子,去而复返了。

    王二驴子一跑近赵公子面前,声色惊骇地嘶声喊道:“公子,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赵公子头皮一麻,不由自主地喊道:“莫非官军真开始泅渡攻西门了?难道五十架床弩陈设于西门城楼上,还不能够阻止官军的泅渡?”

    王二驴子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摆手喊道:“不,不是西门,西门没事儿!”

    西门没事儿?

    赵公子暗送一口气,那就好。

    不过王二驴子下面的一句话,却被吓得险些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只听王二驴子急急喊道:“城内,城内出现一大批唐军,全都是持刀佩弩的精锐唐军,好,还骇人,马上就要从城中杀到北门这边了。”

    “什么?”

    嗡的一声,赵公子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炸开了一般,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不是说西门没事儿吗?怎么城内会出现这么一批精锐唐军来?”

    “西门真没事,公子啊!”

    王二驴子叫道:“这大批精锐唐军至少有几千人啊,公子爷,就跟从天而降一样,凭空出现在了城中。”

    “放你娘的狗臭屁!”

    赵公子难得粗鄙地骂了一句,然后吼道:“唐军又不是长了翅膀会飞的鸟人,更不是腾云驾雾的仙人,哪里会从天而降?你这个废物,连话都说不清。孟刚呢?孟刚现在在何处?”

    “禀公子爷,咱们还没到西门就撞见了这批精锐唐军,几根弩箭之下,同去的十几人就被人家瞬间射杀毙命。”

    说到这儿,王二驴子惊吓的眼珠子都快掉在地上了,哆嗦着嘴唇慌喊道:“孟首领不到三个回合,就被一名唐军一刀劈死,斩下了脑袋。幸亏小的腿脚跑得快,不然也成了唐军的刀下亡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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