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不敢?把朕比隋炀帝的事都干得出来,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朕看是往日里对你们太过优容了,弄得你们一个个都忘记上下尊卑!待会传朕的旨意,刚才出言不逊之人,每人罚铜二十斤!”

    然后,他又笑咪咪地对郭业道:“秦国公,刚才所有人都反对朕的计划,唯有你一个人赞同,说说你的理由。”

    郭业道:“微臣的理由是——天无二日,国无二君!”

    “一派胡言!”魏征道:“渊男建又没有称帝,谈什么天无二日,国无二君?”

    “魏大人还请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我这所谓的天无二日,指的可不是渊男建称帝的事情。”

    “那是什么?”

    郭业没回答他的话题,而是问道:“魏大人您学问渊博,能不能告诉在下,陛下为何被称为天子?”

    “当然是陛下顺天应人,德配天地,所以应该被称为天子。”

    “不见得吧,孔圣人道德高深,也顺天应人,怎么没人管他叫天子?”

    “呃……陛下受命于天,秉承天意统治天下,所以被称为天子。”

    郭业一皱眉,道:“咱们这是商量军国大事,你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你说陛下受命于天,有什么证据?是有任命的文书,还是上天赐予的印信?”

    “呃……那当然没有了。”魏征气鼓鼓的说道:“秦国公你说,陛下为何被为天子呢?”

    “这个简单,《尚书》有云,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陛下之所以被成为天子,不是来自虚无飘渺天意,而是来自民意!”

    略微停顿了一下,郭业继续说道:“咱们大唐的子民最多,国力最强。谁不承认陛下是天子,咱们就领兵揍他丫的,看他敢不承认?这才是陛下为天子的真正原因。”

    还能这么解释?

    魏征本能的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一时间又想不出什么反驳之词,只得道:“就算你说的对,那和高句丽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魏中书可知高句丽的实力如何?”

    “倒要向秦国公请教。”

    “高句丽东西两千里,南北一千里,户口过百万,带甲五十万。论起国力来,虽然远不如咱们大唐,可也不是没有一拼之力。”

    “那又如何?”

    “还如何?现在各个藩国,能和咱们大唐有一拼之力的,就要数高句丽了。花无百日好,人无千日红。有朝一日,咱们大唐败落下去,那能称为天子的,恐怕就不是大唐之君,而得是高句丽之主了。”

    见众人眼中还是一阵茫然之色,郭业只得继续解释。

    他说道:“其他藩国不修文法,人口稀少,又身处贫瘠之地,长远来看,终将败落。唯有高句丽要人有人,要地有地,此时不除。到了后世,必将为中国大患。陛下此举,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房玄龄点了点头,道:“秦国公的意思,老夫明白了。如果把咱们大唐比作皇帝的话,那高句丽就是权臣。老皇帝在的时候还没事。如果老皇帝驾崩,新皇登基,那天下就说不定是谁的了。”

    李道宗道:“早这么说不就得了吗?扯天子什么的,都把人绕晕了。总而言之一句话,高句丽有能力对咱们大唐构成威胁,咱们就得把他灭喽!不能给后世子孙留下一个巨大的祸患。”

    李二陛下道:“正是如此,如今开国的良臣猛将大部分还在,灭高句丽不在话下。等到人才凋零了,到时候还指不定谁欺负谁呢?所以说,现在就算花再大的代价,也要把高句丽灭国。”

    在场之人,都有爵位。

    如无意外的话,都是子孙后代与国同休。

    现在郭业把高句丽的存在与否,和后世子孙能否安享富贵联系起来,他们的态度顿时出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段志玄道:“如此说来,征伐高句丽风险虽大,但是获利同样巨大。微臣以为,这场买卖干得过!”

    韦挺道:“为了后世子孙,还请陛下提虎狼之师,为我大唐除此心腹后患。”

    李靖道:“微臣不才,愿为前锋!”

    就连刚才反对最激烈的魏征,此时也改为了赞同。

    唯有吏部尚书孔颖达摇了摇头,道:“话虽如此,微臣还是不赞同出兵。高句丽无罪遭诛,于理不合。”

    郭业苦笑着,道:“老先生何必那么迂腐?须知国与国之间,没有永恒的友谊,只有永恒的利益。”

    “只有永恒的友谊,只有永恒的利益?”

    孔颖达虽为圣人之后,儒门宗师,但也不是食古不化之人。

    与后世明清的腐儒不同,他早就知道,儒家所谓的“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到了现在已经非常不合时宜。但是如何改进,却还是毫无头绪。

    闻听此言,直如醍醐灌顶,仿佛黑夜中看到了一盏明灯。

    他躬身一礼,道:“此言乍听起来粗鄙,但是细想起来,也还真有些道理,颖达受教了。不过,您所说得话,与圣人之言,似乎有所冲突,不知秦国公何以教我?”

    “这……”郭业苦笑道:“孔尚书您这就难为了我了。郭某人不学无术,怎么敢对圣人之言说三道四。”

    “哪里,哪里。秦国公过谦了,您不学是不假,但要说无术就太过分了。天下间,比您更有术之人,孔某人还从未见过!还望您不吝赐教!”

    这还没完了!

    郭业没想到随口一句后世烂大街的话,竟然惹来孔颖达这么大反应,真讲理论,他哪讲得过盛世鸿儒呀!

    他赶紧转移话题,道:“既然您赞成这句话,那对于高句丽的事情,又怎么看?”

    “准确的说,我对那句话也不是完全赞同,只是觉得不无道理罢了。唉,孔某人才疏学浅,现在也不知到底应该是赞同还是反对了。”

    孔颖达保持中立,其他人表示赞同,征伐高句丽,就成了板上钉钉之事。

    李二陛下高兴的拍了拍郭业的肩膀,道:“刚才郭爱卿之举,可以算是舌战群儒了。史书之上,你恐怕能与诸葛武侯相媲美!”

    尉迟恭道:“秦国公不但能运筹帷幄之中,还能战场厮杀,斩将夺旗!诸葛亮能比得了吗?”

    “那你说秦国公能比谁?”

    尉迟恭挠了挠脑袋,道:“这俺就不知道了。”

    房玄龄道:“秦国公于文武两途都趋于极致,古往今来,还真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如此良才,却被陛下收为爪牙。真是国家之幸,陛下之幸。微臣为陛下贺!”

    李二陛下听了哈哈大笑,道:“秦国公今日建言有功,赏赐如意一对,以资嘉奖。”

    见郭业今日出了如此大的风头,张亮心里颇不是味,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道:“陛下,微臣以为在征伐高句丽之前,还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做。”

    “你指的是……”

    “严防后院起火!若是您领军在外,有藩国图谋不轨,攻打我大唐,该如何是好?”

    “此言有理。勋国公既然有此提议,到底该采取什么措施,想必已经胸有成竹了?都说出来吧。”

    “微臣以为,藩国虽多,但真正能对大唐构成威胁的,无非是吐蕃和薛延陀两国。吐蕃与长安城远隔万里,即便作乱,一时半会也不会对我大唐造成致命的威胁。唯一可虑的就是薛延陀。”

    “那勋国公准备如何对付薛延陀呢?”

    “陛下可遣一使臣,对薛延陀晓以利害,告诉他们如若作乱,我大军回转,他们定然死无葬身之地。薛延陀受了警告,自然不敢越雷池半步!”

    李二陛下闻听此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这就是你的主意?勋国公,你是想立功想疯了吧?派出使者警告,薛延陀就不敢反叛?这怎么可能?三岁的孩子都不会相信!”

    张亮摇了摇头,道:“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诸葛亮摆空城计,就能吓得司马懿不敢进兵。但要是摆空计的是别人呢?恐怕就会成为千古笑柄。”

    “你的意思是……”

    “微臣的计策能不能成功,关键在于使者的人选。微臣举荐一人,出使薛延陀,包管能吓得薛延陀再不敢想‘反叛’二字。”

    “你要举荐何人?”

    “当然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秦国公郭业郭子仪!”

    第1828章 毒蝎

    有一个古老的寓言,蝎子和天鹅是好朋友,说好了由天鹅抓着它,带它去南方。两只动物事先约好,蝎子不准咬天鹅,否则天鹅的腿一疼,爪一松,蝎子就得被摔成肉饼。

    可是飞起来之后,过了没多久,蝎子还是忍不住咬了天鹅一口,自取灭亡。

    没办法,那是它的本性。

    张亮就是这只毒蝎。

    他咬郭业,不为名,不为利,哪怕在理智上,都觉得不应该与郭业为敌,但它还是义无反顾的做了。

    不咬,他就不浑身不舒服。

    在场的都是大唐精英,张亮的这点小技俩,谁也瞒不住。

    尉迟恭当即就跳了起来,一伸手,就把他的脖领子给薅住了,道:“张亮,你一撅屁股,俺就知道你想拉什么屎。你这哪是献计对付薛延陀呀,分明是献计对付秦国公!”

    张亮满脸的无辜之色,道:“鄂国公何出此言?”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秦国公把薛延陀的可汗都宰了,可以说双方有不共戴天之仇。恐怕一到薛延陀境内,就得被抓起来,乱刃分尸,以祭奠拔灼可汉的亡灵!你这是让秦国公去送死呀!”

    张亮道:“鄂国公,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在下还有下情回禀!”

    “下情,下情个屁呀!欺负俺大老黑没读过书是怎么的?我让你放屁!我让你胡说八道!我打死你!”

    大老黑抡起醋钵大小的拳头,冲着张亮没头没脸的打来。

    可叹勋国公张亮虽然是一代绝顶高手,当此状况,还真是毫无还手之力。

    不是他打不过尉迟恭,战阵厮杀他是比尉迟恭差得远了。但是论起这种小巧之能,十个尉迟恭捆一块,也不是他的对手。

    非不能也,实不敢也!

    别看都是国公,那成色还真是不一样。

    尉迟恭那是战阵之上真正的一刀一枪干出来的功劳,又一向以粗豪的外表示人。在李二陛下面前撒野惯了,从来就没受过什么惩处。

    但是张亮就不同了,他一直在干一些隐私的事情,功劳不显。

    当然,更重要的是,由于缺乏监督,李二陛下对他也不怎么放心,一直就对他严格要求。只要有一点小错误,就重重的罚他,从来没有给过什么好脸色。

    所以,御前斗殴这种事,尉迟恭敢干,张亮可不敢接招。

    没一会儿功夫,他就被大老黑达成了猪头。

    直到这时候,李二陛下才咳嗽一声,道:“大胆!鄂国公你竟敢如此无理,还不快把勋国公放了?”

    尉迟恭这才把张亮松开,道:“不是俺想打他,实在是勋国公的这个提议太气人了,不揍他不足以平民愤。”

    “休得胡言,退下!”

    “那……好吧……俺就吃点亏,不跟他计较了……”

    “嗯?”

    李二陛下脸一板,大老黑终于不敢吭声了。

    见此情景,张亮就明白,这顿打,自己算是白挨了。李二陛下这是明显的拉偏架呀!

    甚至可以说,尉迟恭做了他想做而不便做的事。自己这条提议,真的是惹恼了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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