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小瞧了这位张文干,此人虽然名声不显,论级别也算是大唐数得着的高官了。

    在郭业临行之前。张文干出了一份公文,证明了他的身份,要求沿途的馆驿以礼接待。

    郭业本身有钱,又嫌朝廷的馆驿人多眼杂,这份文书基本上就是备而不用。没想到,竟然在今天派上了用场。

    其实,在郭业报上名号的时候,县令已经信了七八成了。秦王郭业大难不死,从莱州港登陆的消息早已轰传天下,他岂能不知?算算路程,这几日整好应该到了零泉县。

    待见到了这个公文,对于郭业的身份就更是信了个十足十。

    不过相信归相信,今日之事又该如何收场?

    他心中暗想,倒霉!真特么的倒霉!本来以为挺简单的一件小事,怎么把路过的秦王给牵扯进来了?

    最关键的是,刚才一时不慎,这活干的忒糙了一点,就算瞎子也能看得出来,我有着枉法的心思?

    这可咋办?难道就这样认栽?

    不成!绝对不成!就这么认输的话,最少也得丢官罢职。我好不容易凭借贿赂才得了这么一个零泉县令的职位,本钱还没收回来呢,怎能轻言放弃?

    秦王?秦王怎么了?朝堂上现在谁不知道秦王地位尴尬?他没有任何其他的职司,只是地位尊崇罢了,真较起真来,他既非吏部官员,又非巡茶御史,可管不到我。

    再说了,我虽然问案的手段太过粗暴,但是薛大善人伪造的证据可称天衣无缝!

    如果我硬抗的话,别说是有名无权的秦王了,哪怕是之前权倾天下的秦国公,也拿我无可奈何吧?

    仔细想想,我的赢面还真不小!而且,我赢了之后,可不是保住官职那么简单。

    以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硬抗秦王,而且战而胜之!那我的名声岂不是马上就要轰传天下?

    不畏权贵零泉县,刚直不阿叶慕风!好,实在是太好了!说不定我还能借着这个名号,飞黄腾达呢!

    败了,不过是丢官罢职;胜了就可以一飞冲天。

    这个买卖干得过!

    想到这里,那县令紧走几步来到了郭业的面前,大礼参拜道:“下官零泉县县令叶慕风,参见秦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郭业面色阴沉似水,道:“起来吧。”

    “谢千岁。”

    叶慕风站起身来,吩咐人给郭业搬来了一张胡凳,然后也不归坐,就在郭业的身旁站定。

    他弯下腰来,小心翼翼地说道:“秦王千岁,刚才这个案子,本官一时不察,险些铸成大错,您大人有大量,万望原谅则个。”

    郭业怒道:“一时不察?叶慕风,休要避重就轻,我看你分明是贪赃枉法!”

    “秦王千岁您这话是从何说起?”叶慕风满脸委屈之色,道:“我承认,刚才断案之时,把您当成了那雷书瑶的奸夫,的确是我的过错。但是,那只是下官能力不足,可扯不上什么贪赃枉法。”

    郭业冷笑道:“我的事暂且不提。那竹王印分明是雷书瑶之物,你没细看,就说是什么薛大善人的。这不是徇私枉法是什么?”

    “您别听那姓雷的胡说。这哪是竹王印呀,分明是薛众大人的祖传之宝,名曰三节竹印。下官与薛大善人熟识,他曾把此物拿给本官玩赏。所以,我不用细看便知真伪,这可跟徇私枉法不搭界。”

    “果真如此?你把那个铜印拿给本王。”

    “是。”

    郭业拿过来一看,上面并没有写任何字号,只是光秃秃地画了一根三节的竹子,要说名字的话,叫“三节竹印”似乎比“竹王印”更加合适。

    他微微皱眉,道:“雷小娘子,你说这是竹王印,叶县令却叫它三节竹印。本王也不知孰是孰非。你可知此物的来历?”

    雷书瑶眼中异彩连连,道:“您果真是秦王千岁?”

    “当然。不过,你不要认为与本王有些渊源,我就会徇私枉法关照于你。我问你什么,你如实回答就好,本王一定会秉公断案。”

    “只要秦王能够一碗水端平,小女子就心满意足了。这竹王印的来历倒也简单,此乃僚人始祖竹王的大印。我雷家世代守护,传至今日已有千年。”

    “既然是竹王的大印,为何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根三节的竹子?”

    “传闻竹王的母亲在河中洗澡,偶然间一根三节巨竹到了她的两腿之间。她听到竹子里有婴儿的哭声,就把巨竹带回了家中剖开,得到一个男孩。这个男孩就是竹王。”

    “所以,竹王就以三节竹为祖,刻了这竹王印。”

    “正是。”

    郭业又对叶慕风道:“叶县令,你说此印乃是三节竹印,可知它的来历?”

    “三节竹印的来历我当然知道,薛大善人有一代先祖最爱画竹,某日画了一副三节竹的画,非常满意,就以此画为基,刻了这方铜印,传至今日,也有一千多年了。”

    从内心来讲,郭业当然是相信雷书瑶的话,但是人家叶慕风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他只得道:“空口无凭,你们二人可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的话?”

    雷书瑶摇了摇头,道:“您到眉州、邛州、雅州等地,问任何一个僚人,他们皆可证明奴家此言非虚。但现在要奴家拿出证据,奴家却是拿不出来。”

    “叶县令你呢?”

    “本县当然没有问题,知道此物乃是叶大善人家传之宝的人多了去了,您要证据,我可以随时找出十七八个人证来。怎么样?要不要下官现在就去找人?”

    “呃……这却是不忙!”郭业道:“先不说这方铜印的事儿,咱们还是谈谈雷书瑶吧。”

    叶慕风笃定地说道:“雷书瑶乃是薛大善人买的婢女,同样证据确凿。”

    “这也有凭证?”

    “那是自然。”叶慕风从几案上拿了一张文契出来,道:“秦国公请看,此乃当时买卖奴婢签的文契。”

    郭业仔细观瞧,这份文契写的倒是颇为正规,事由,买卖双方,保人,见证人应有尽有。

    唯有摁手印的地方有些模糊不清,不过以那年头的技术水平来说,这只能算是有些瑕疵,要凭借这个理由把整个文契推翻,就有些牵强了。

    叶慕风道:“这上面的保人以及见证人尽皆见在,秦王千岁有疑虑的话,随时可以招来县衙作证。”

    “这……这倒也不必。”人家叶慕风敢说,那肯定是有底气的,郭业当然不会自找没趣。

    叶慕风微微一笑,道:“既然您没有什么疑虑的话,那是不是就说明,此案本官乃是秉公断案,并无任何徇私枉法之举?”

    “呃……暂时确无证据证明叶县令徇私枉法。”

    “既然如此,还请秦国公在一旁做好,且看本官如何断案!”

    说完了这句话,叶慕风回到主位,把惊堂木一拍,嘿嘿冷笑道:“雷书瑶,我看今天还有谁能护得住你!事到如今,你还是从实招来。要是不老实的话,可就难免要受皮肉之苦。”

    雷书瑶看向郭业道:“秦王千岁,奴家真的是冤枉的,真的不认识什么薛大善人呀!”

    事到如今,郭业也没什么好办法,他无奈地说道:“可是人家证据确凿,你却毫无凭证,你让本王如何为你说话?”

    “这……”雷书瑶一咬牙,道:“奴家愿意与那薛大善人当面对质!”

    第2001章 原来是你

    对于雷书瑶的这个要求,郭业却是不怎么看好。如果叶慕风所言为真,人家薛众当然不怕对质。

    要是叶慕风真的与薛大善人勾结,以当前的证据来看,人家准备的确实周全。即便对质的话又能如何?

    当然了,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雷书瑶挨打,那也不是他的风格!说句比较粗鲁的话,叶慕风明着打的是雷书瑶的屁股,暗中打得却是他秦王的脸面!

    他沉声道:“叶县令。”

    “下官在。”

    “此案虽然看起来证据确凿,不过本王总觉得不大对劲。所以,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

    “秦王千岁有话请讲。”

    “此案不如暂时搁置,过上个十天半个月的,把证据弄得扎实些,再行审问。”

    “秦王千岁,您确认想那么干?”叶慕风道:“您久居高位,不知下面的情弊。这女牢之内,腌臜无比,只要往女牢里面一送,此女的名节可就全就毁了!”

    “那不如把她暂且交给本王……”

    叶慕风把脸一板,道:“这却是与规矩不合,本官不敢徇私枉法!”

    “你……”郭业被顶了个烧鸡大窝脖,冷然道:“如果我命令你呢?”

    “我劝您还是不要下这个命令为好。”

    “为何?”

    叶慕风面带讥讽之色,道:“因为您根本就没这个权力。别说是您了,哪怕是太子殿下,也不能直接干预本官审案。”

    “好!好!好!算你狠!”郭业深吸了一口气,道:“不谈律法,咱们谈谈人情。给我一个面子,暂时让我把此女带走。本王以后定有厚报。”

    “不好意思,您的面子没有想象中那么有用。”叶慕风傲然道:“本官秉公执法,谁的面子都不给。”

    “好一个铁面无私叶县令!”

    “承蒙夸奖。”

    叶慕风对答如流,一点面子都不给,郭业还真没啥好办法了。要是在别的地方,他还可以使些盘外招。但是,在大唐内地,他就没辙了。

    当然,最关键的是,雷书瑶是一个女子,是一个有着倾城之色的女子。

    要是男的,那还好说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叶慕风胆子再大,总不敢在他的关注下,把人杀了。

    只要人不死,郭业腾出手来,总是可以翻盘的。开玩笑,亲王还对付不了县令,那大伙辛辛苦苦往上爬还有何意义?

    但雷书瑶乃是一绝色女子,这事就不好办了。只要今天不能把人带走。就算郭业输了。

    牢房之内,潜规则太多。一入女牢,雷书瑶就会生不如死,受尽凌辱。以后再给她申冤,又有什么意义?

    迟来的正义不是正义。

    郭业一时间无计可施,唯有施展拖字诀,他说道:“好,本王不求叶县令寻私,只望您秉公审案。现在的情况是,雷书瑶要求与薛众当面对质,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不过分,当然是不过分!”叶慕风道:“不过……对质完成之后,本官就要宣布此案的结果,还望您自重身份,不要……胡搅……啊,横加阻拦为好。”

    “如果你公平断案,本王当然无话可说。”

    “好,张三德!”

    “属下在!”

    “你带着几名捕快,去请薛大善人。”

    “是!”

    “慢!”郭业阻拦道:“薛县令,为了避嫌,只派张三德这几个人不好吧?”

    “您的意思是……”

    “米吉,你带着几个兄弟,跟他们一块去。若是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以给贼人通风报信治罪,格杀勿论!”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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