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第四次登门了,似乎返璞归真。自己又换回了一身文生公子装,但身份和见识却与之前有着天壤之别。

    经历了这么多波折,不知今天能否好事终成?

    啪啪啪~

    李义府上前轻轻叩打门环。

    吱扭扭~~

    府门开了一条小缝,老管家福伯探出头来。见来人是李义府,他不由得脸色大变!

    “姑……啊,不,是李都督,您怎么来了?”福伯慌里慌张从门内挤出来,跪倒在地道:“参见李都督!”

    “福伯快快请起。”李义府赶紧以手相搀,道:“您老人家是怎么了?我哪当得起您如此大礼?以前您老可不这样,这不是寒碜我吗?”

    福伯却不肯起身,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可听日而语。”

    他沉吟了一下,继续道:“李都督,小老儿厚着这张脸皮想求您一件事,您答应了我就起来。您要是不答应,我就跪死在您的面前。”

    李义府无奈地说道:“那您就快说吧。想当初我初入武阳县公府,蒙您多方照顾。这份恩情,小可一直铭记于心。现在既然您有事求到了我的头上,只要我能办得到的,一定答应。”

    “呃……”

    福伯一嘬牙花子,道:“说起来,这事还真有点强人所难。事情的经过老奴已经听过了,我家县公这次的确是大错特错。有道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您想报复也是天经地义之事,只是……”

    “怎样?”

    “您扪心自问,除了县公以外,其他人对您怎么样?老奴就不必说了,夫人虽然刚开始对不太好,但后来不都是了吗?至于小娘子,那就更别提了……她是一心一意要做李家的好儿媳。”

    李义府微微皱眉,道:“刚才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福伯,别绕圈子了,您究竟想说啥?”

    “老奴的意思是,冤有头债有主。老县公害死了您亲爹是不假,但他已经死了,一命偿一命,这场恩怨应该就算了结了。您就不用再祸及家人吧?”

    李义府闻听此言,不禁哑然失笑,道:“谁告诉您我想要祸及武阳县公的家人了?”

    福伯轻哼一声道:“您要是不想找公子爷和小娘子的麻烦,今天到底是为啥来的?”

    “我来当然是有原因的……”

    “您不必解释。”福伯都断了他的话,道:“为父报仇,理所应当,没啥不好意思的。这样吧,您要是实在出不来这口气,老奴可以把这条命陪赔给您。一命换两命,您总该满足了吧?”

    “我要你的命干什么?”

    福伯脸色黯然,道:“果然……您是想要我们武阳县公府全家的性命!李都督,您果真不念旧情,要把这事办得那么绝吗?”

    李义府气急败坏,道:“您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可以对天发誓,武阳县公一死,我们两家的仇恨就算完全消失!我谁的命都不想要。”

    老管家大惑不解,道:“那您今天是为啥来的?”

    “当然是提亲而来。”

    李义府微微一笑,道:“第一次提亲,武阳县公给我谋了一个石泉县令的官职就打发了。第二次提亲因为皇后赐婚横生波折,最后不了了之。今天算是第三次提亲。福伯,您进去通禀一声吧。”

    老管家一脸地不可置信,道:“此……此言当真?”

    “不敢妄自菲薄,我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怎么可能拿这么大的事信口开河?古有刘备三顾茅庐,今有我李义府三次提亲,这诚意够足得了吧?”

    “诚意当然是够足,可是……”

    “嗯?怎么?难道您老不同意这场婚事,想要横加阻挠不成”

    老管家赶紧道:“不是,当然不是。老奴对此事当然是求之不得……那什么,您稍待,我马上去通知我家主人!”

    “李某在此静候佳音。”

    ……

    ……

    功夫不大,李义府就听到了脚步声声。紧跟着中门大开,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老管家紧随其后。

    这个中年人李义府当然认识,他就是自己的便宜大舅子,李娇娇的哥哥,李大亮的独子李奉诫是也。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话用在李大亮他们家上并不合适。

    别管人品如何,李大亮也算是大唐难得的人才,办事能力颇强,立了不少功劳,这个武阳县公的爵位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

    但是他的儿子李奉诫就完全不行了。此人为人胆小懦弱,烂泥扶不上墙,唯一比张弼之子张步昌强点的也就是从不惹祸。

    李大亮给他安排了一个湖州安吉县令的职司。因为能力太差办案不明,一任县令没坐满,就被赶回了长安城。最后只得在礼部当一个闲差,干领一份俸禄。

    李大亮的事发,这份闲差也没了。可以说,现在的李奉诫就是白丁一个。

    见李义府在门前站立,他赶紧迎上前去,躬身一礼道:“参见李都督。不知李都督前来,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哪里,哪里。”李义府还了一礼,道:“在下今日来得匆忙,没有事先支会李兄,说起来还是某家鲁莽了。”

    “您实在是太客气了。呃……此处并非讲话之所,李都督里面请。”

    “正要叨扰。”

    ……

    ……

    来到武阳县公府的客厅之内,老管家献上香茶。

    李奉诫尴尬地一笑,道:“自从家父去世之后,府里的仆人怕吃瓜落儿,有的请辞,有的招呼没打就开溜。现在偌大的府里,除了我们一家三口之外,只有剩下福伯一人。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武阳县公府落到这步田地,李义府早有预料,他叹了口气,道:“不知李兄对于今后的日子,有什么想法没有?”

    “唉,事到如今,我还能有什么想法?”

    李奉诫苦笑道:“家父犯的是谋逆之罪,不仅自己罪无可赦,还要祸及家人,就是被诛九族也不是不可能。现在朝廷正忙,顾不上我家这点小事。等过些日子,说不定我们一家三口就要身首异处了。”

    “那您就没有想办法自救?”

    “嗨!我那两下子您又不是不知道?不好结交,面皮薄胆子小,哪有什么自救的门路?再说了,这可是谋反的案子,即便我真有门路,也没人敢沾边呀。”

    李义府道:“李某人倒是有个门路。”

    “真的假的?还望李都督不吝赐教。”

    “其实你刚才说的也不算错,这么大的案子,一般人的确不敢插手。但我提一人,保管能把此事圆满解决。”

    “您指的是……”

    “当然是我大哥尚书右仆射,东华王郭业。他现在在朝廷上可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人。就是当今天子,也要对他礼让三分。东华王要是为你们家说句话,这漫天的云彩不就散了吗?”

    李奉诫面露难色,道:“是他?我和他也没什么交情,凭什么去求人家?”

    “你们没交情,我有呀!我是东华王的义弟。一个头磕在地上,发誓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年同月死。这点面子他总会给我的。”

    其实,老管家福伯早就把李义府要提亲的意思告诉李奉诫了,他只是不知如何开口提这件事而已。

    现在终于找着话头了,李奉诫赶紧道:“唉,你要是早点跟舍妹完婚就好了,这样还有个由头去求东华王。现在咱们非亲非故的,您也不好开口吧?”

    “怎么非亲非故?”李义府道:“如果您不觉得李某人是在趁人之危的话,我今天就向令妹第三次正式提亲。”

    李奉诫道:“怎么会是趁人之危呢?其实对你和舍妹的婚事,我一直就非常看好。如今家父已然仙逝,这个家就是我做主了。我现在就可以表态,完全同意你们俩的婚事。”

    “哥哥,你同意了没用!这场婚事,我不同意!”门外一个清丽的声音响起。

    紧跟着帘栊一挑,李娇娇走入了客厅之内。

    第2章 爱江山也爱美人(2)

    李奉诫着急地说道:“你不同意?你不同意有什么用?三从四德你懂不懂?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现在咱爹已然仙逝,我就是长兄为父,你的婚事当然得听我的。”

    李娇娇小脸一绷,道:“妹妹我就不遵从三从四德,您又能怎么样?把我逼急了,无非是一死而已。有什么道理,你去跟死人说吧。”

    “你……”还要靠妹妹得脱大难,再狠的话李奉诫也不敢说出口。

    最终,他只得道:“你就是不守三从四德,总得为我这亲哥哥想想吧?就算不为我着想,但咱娘呢?她含辛茹苦把你喂养大,你就忍心见死不救?”

    李义府也对李娇娇的表现颇为意外,道:“别谈什么死不死的,李某今见天可不是趁人之危逼婚而来!若是你果真变心,宁死不嫁,我也不会强求。”

    李娇娇没理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对李奉诫道:“大哥,您先出去一下,有几句话,我想单独和李都督谈一谈。”

    “单独谈?”李奉诫眼珠一转,道:“单独谈好,你们好好谈,慢慢谈,不着急,就是谈到明天都行,我绝不催促。”

    “您到底出不出去?”

    “出去,当然出去了,我这就走。”

    李奉诫三步并作两步退出了客厅,屋内只剩下了一对孤男寡女。

    李义府柔声道:“娇娇,你想对我说什么?”

    李娇娇脸若寒霜,道:“你今天不该来的。”

    “我不该来?”李义府疑惑地问道:“我为什么不该来?难道你想要我做一个负心郎?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你身首异处见死不救?”

    李娇娇凄然一笑,道:“不错,妾身实际上很感激你能不忘旧情,前来提亲。你也的确可能有能力解了我们武阳县公府的危机。但是,这份恩情,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

    “你光为我考虑了,有没有为自己想过?”

    “我自己?”

    “你年纪轻轻,就做了茂州都督,又有东华王这个大靠山,可称前途无量。但你若是和我成亲,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说到这,李娇娇微微摇头,道:“不,我不能那么自私。父亲大人做的孽,我们这些做子女的该承担什么后果就承担什么后果,不可连累到旁人,更不可连累到一心一意对我好的人。”

    李义府道:“娇娇,你这么想就有些多心了,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怎么没有?妾身虽然读书不多,但在这个问题上您别想骗我。”李娇娇道:“按照《贞观律》,即便是已经成亲的夫妇,若其父母想杀,就要以‘不义’的理由合离。违者流三千里,强令合离。”

    李义府微微一笑,道:“不就是三千里吗?哪怕是三万里我也不怕!”

    “可是我怕!李郎,你这又是何苦?咱们俩根本就没有可能,你为何要做这等徒劳之事?搭上自己的前途被流放三千里,只求数日温存。这实非智者所为。”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妾身实在不想拖累你,如果你实在想得到妾身的话……我可以给你。但成亲之事,再也休提。”

    李义府脸一沉,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岂是皮肤滥淫之人?我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一心娶你,可不是为了求一席之欢,而是因为你对我有情有义。你这么说,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李娇娇满脸尴尬之色,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

    李义府道:“你还记不记得,想当初我初入武阳县公府,多少下人给我白眼,就是岳母大人对我也不大待见。而你却主动来与我相见,海誓山盟,非我不嫁。”

    “妾身当然记得。虽然你是被父亲邀约而来,但妾身对你可称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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