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既是大方,也是傻!
    宋慎回头,昂首朝坡下的人挥手,含笑问:我早说过,他非常容易相处,对吧?
    周彦清欲言又止,勉强挤出笑容,嗯,挺随和的,似乎没什么架子。
    他啊,脸皮薄,重礼仪,发怒时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受了欺负只会干瞪眼,笨得很。宋慎语气嫌弃,眼神却极温柔,彻底忘了自己昔日咬牙切齿大骂赵泽琛难缠时的愤怒感。
    你嫌他笨,却乐意教他打猎?
    嘿嘿,其实,是我非要教他的,整天待在书房编书,多闷。
    周彦清注视义弟眼里陌生的温柔光芒,内心难受得慌,明知不可能,却仍试探问:我记得,你以前提过几次,想卖掉都城的产业,回南境居住,收徒授业,潜心钻研医术。我仔细考虑了,觉得你想法不错,咱们莫名被卷入夺嫡之争,眼下局势混乱,回乡避一避也好。
    回乡隐居?
    宋慎一怔,什、什么?
    愣什么?你小子总是思念家乡,横竖咱们已经挣够了银子,我最近感觉都城麻烦事儿多,唉,干脆回南境算了。
    周彦清观察义弟神态,到时,咱们逍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那不是你一贯向往的日子吗?
    宋慎清了清嗓子,定定神,以前,我确实想过回乡居住,但现在、现在他停顿,挠头,斟酌措辞。
    现在怎么啦?周彦清目不转睛,难道改变主意了?
    宋慎不由自主地颔首,正欲解释,坡下护卫忽然嚷:
    殿下小心!
    您当心,慢些。
    宋慎立刻扭头,诧异望去:
    坡下,护卫簇拥保护,瑞王骑在马上,生疏拨弄缰绳,尝试驱马小跑。
    宋慎霎时担忧,皱眉喝道:慢点儿,你不熟悉马!他十分不放心,策马冲下矮坡,匆匆返回教导。
    哎?
    你
    瑞王身边一堆护卫,你瞎急什么?
    周彦清伸出手,挽留的话却未出口,眼睁睁看着义弟离开自己奔向瑞王,如坠冰窟,黯然且颓然,扼腕想:
    我明白了,你已经改变主意,为了赵泽琛,居然放弃了回乡长住的打算。
    早知今日,当初你念叨回乡时,我定会毫不犹豫赞同!
    如果当初答应了,或许,你就不会认识赵泽琛,我们兄弟俩继续相依为命。
    事已至此,悔之晚矣。
    周彦清呆坐马上,独自待在坡顶,听着坡下的欢声笑语,看着原本桀骜毛躁的义弟不厌其烦、手把手指点瑞王骑术,万分难受,当众却不能发作,嫉恨憋屈,险些咬碎了牙齿。
    与此同时皇宫
    贵妃寝殿,富丽堂皇。
    厅内,母子对坐,韩贵妃蹙眉,将信将疑,世上真有情蛊?查清楚了吗?
    皇长子喝了口茶,难掩兴奋,母妃放心,不仅查清楚了,还暗中掉了包,蛊虫如今在儿子手里!
    如无意外,蛊种在四弟身上之后,便有理由弹劾老三,南玄武一派是老三招揽的,四弟若被毒害,父皇绝不会原谅老三!
    庆王城府深,不好对付,瑞王虽文弱,却非愚蠢之人,他是铁了心拥护庆王了。韩贵妃凝重嘱咐:为了储君之位,咱们辛辛苦苦筹划二十多年,越是紧要关头,越要沉住气,务必谨慎行事。
    儿子明白。
    皇长子脸色阴沉沉,四弟糊涂固执,总是帮着老三对付我,他活着也无用,哼,休怪做大哥的狠心了!
    四弟一死,看老三如何解释得清!
    第50章 密告
    中秋前夕,都城郊外凉风飒飒, 漫山遍野草木枯黄, 宋慎带领瑞王打猎两天后, 挑了个幽静山谷游玩,累了便在溪畔钓鱼。
    护卫们离得稍远,三三两两盘腿而坐,在草地上候命。
    山溪清澈流淌, 拐弯处水面较宽, 水流放缓,溪畔搁着两把方杌子,杌子中间摆着一张小茶几, 几上有茶水糕点,供垂钓者惬意钓鱼。
    亲王的礼服和常服都制得规规矩矩,瑞王平日服饰庄重典雅,难得外出游山玩水, 他随意穿了件月白薄袄,双肩与箭袖绣着祥云仙鹤, 发带袍角翻飞, 俊逸无比。
    两人手握钓竿,小声交谈,瑞王盯着水面浮子,宋慎却频频扭头,只顾聊天。
    看,你的浮子动了!瑞王发现了对方浮子的动静, 顿时欣喜,忙提醒道:又有鱼上钩了,快,拉起来看看!
    宋慎瞥了瞥自己的浮子,有吗?我刚才没留意。
    你老是走神!
    瑞王干脆放下钓竿,探身越过茶几,手伸向对方的竿子,催促道:快点儿,别让鱼跑了。我瞧瞧?
    行呐。宋慎爽快松开竿子,拿起酒壶自斟自饮,优哉游哉。
    瑞王站起,试探拽了拽,愉快说:果然有鱼!瞧,它在跟我对着使劲。语毕,鱼竿一抽,哗啦带出了一条巴掌大的鲫鱼,鱼儿扭动着尾巴,拼命挣扎。
    个头不小!瑞王心情甚好,难掩笑意,亲自收拾鱼钩。
    当心,钩子锋利,我来吧。宋慎不放心,撂下酒壶起身靠近,熟练解开鱼钩,须臾,把它放进木桶里,钓了七八条,够了,殿下口味清淡,晚饭吃蒸鱼,怎么样?
    瑞王垂钓半天,却仍兴致勃勃,仔细把鱼饵串在鱼钩上,认真挑选位置下竿,山庄里不缺鱼,咱们钓着解闷的,待会儿放了它们算了。
    随你,那就放了它们。
    此等小事,宋慎自然无异议,对方高兴他便高兴,倒了杯茶招呼道:不用一直盯着浮子,坐下歇会儿,喝口茶。
    瑞王忙活半晌,落座喝茶,眺望铺着一层枯黄落叶的山谷草地,由衷赞叹:幽谷秋景,美不胜收,简直像是一幅工笔画!可惜明天就要回城了,离得太远,不方便常来观赏,可惜啊。
    难得殿下如此喜欢。宋慎目光专注,含笑问:你要是不嫌累,等过完中秋,挑个暖和日子,年前再来玩一趟?或者,等明年开春,咱们来踏青赏花?
    好主意!
    那,一言为定?
    好瑞王突然打住话头,叹道:恐怕你没空。宋大夫医术高明,名气渐大,平日越发忙了,到时不一定有空游山玩水。
    这是哪里的话?宋慎昂首挑眉,谁还能比你更重要?怕只怕殿下嫌弃,不乐意让宋某陪着。
    瑞王下意识回头望了望侍卫,唯恐悄悄话被人听了去,耳语说:又来了。本王究竟几时嫌弃过你?
    宋慎莞尔,俊朗中透着痞气,不依不饶似的问:如果不嫌弃,昨晚为什么不肯赏脸一起观星?
    你我皆不懂星辰天象,如何观星?你分明
    分明什么?
    另有所图。
    瑞王放下茶杯,笃定说:你多半又琢磨出了新奇点子想胡闹。山庄不是王府,规矩些,以免惹人非议,回府再观星也不迟。
    宋慎叹了口气,是,谨遵殿下吩咐。语毕,他趁对方放茶杯时,右手从茶几下方探过去,敏捷一捉,嘘,别动!
    瑞王毫无防备,被吓一跳,刚扭头,忽察觉左手被对方牢牢握住,紧接着,尾指被对方勾住了,轻轻晃了晃。
    怎么了?瑞王不由自主,反勾住对方尾指,也晃了晃,毫无威慑力地说:侍卫们在后头候命,别闹。
    谁闹了?
    钓鱼需静心,你却静坐不了两刻钟。瑞王纵容意味十足,嗓音清越朗润,估计水里的鱼全被你吓跑了。
    宋慎理直气壮,它们胆小,能怪我吗?
    不能。
    两人面对溪流,表面端坐垂钓,实则悄悄在茶几下牵手,互相勾住尾指,你拉拉我,我扯扯你,角力玩闹。
    不久,瑞王发觉自己掌心里多了一颗小东西,什么东西?
    蜜饯。宋慎不舍地收手,从茶几上攒盒里捏起一颗桃脯扔进嘴里,庄子里晒制的,尝尝。
    瑞王尝了尝,夸道:不甜腻,还不错。
    天色不早了,再坐会儿就回山庄,收拾收拾,明天回城。
    你安排便是。
    我安排?宋慎语调慵懒,其实,我真想在这儿多待一阵子,想打猎就打猎,想钓鱼就钓鱼,清静,逍遥似神仙。
    眼下乃多事时期,能出来三天透透气,我已经很满足了。瑞王不自知用了哄的语气,你喜欢打猎,咱们日后抽空多来几趟便是。
    一起?
    嗯。
    我可记着了啊!
    凭宋大夫这不依不饶的脾气,本王从不敢糊弄你。
    啧,谁不依不饶了?宋慎一本正经道:宋某一向讲道理。
    瑞王凝视神采飞扬的门客,失笑按了按眉心,不疾不徐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罢。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谈天说地,浓情蜜意根本藏不住。
    这一双融洽背影,深深刺伤了后方坡上周彦清的眼睛。
    周彦清和夏莉给老故交拜完寿后,找了个理由来谷中汇合,落脚山庄,约定一起回城。
    此刻,情场失意人边看边暗忖:
    他们躲在僻静山谷中,近似无所顾忌,公然出双入对,难道不怕侍卫回去向惠妃告状吗?
    赵泽琛,你凭什么?
    你到底给阁主灌了什么迷魂汤?
    周彦清坐在山庄围墙外的树荫下,端着茶杯,魂不守舍,居高临下观察溪畔垂钓的两人。
    他几次欲靠近,却均被侍卫拦截,郁愤且犹豫,至今没找到接近刺探的机会。
    明天回城,赵泽琛一回王府,就更难对付了,麻烦!他心烦气躁,出神观察谷底,浑然不觉后方有人审视自己已久。
    夏莉百无聊赖,暗中窥视良久,轻手轻脚离开,嘟囔说:醋坛子打翻喽,不甘心有什么用?自古情不知所起,小师弟一直没选择你,你比不过瑞王,只能安分认输,闹破了多难堪。
    下一刻,不远处的山谷口,突兀响起了急促马蹄声。
    殿下!
    殿下,属下有十万火急的事禀报!
    来人风尘仆仆,喘吁吁飞奔向溪畔,扑通跪倒。
    宋慎和瑞王立即放下鱼竿,心急火燎的,出什么事了?
    殿下,不、不好了。报信的侍卫满头大汗,喘息未定,急切禀告:皇后、皇后娘娘,崩了!
    什么?
    瑞王霎时愣住了,宋慎也一怔,何时崩逝的?
    今早,卯时二刻崩的。宫里有令,请殿下速速回城,进宫候命。
    知道了。瑞王定定神,凝重说:咱们必须提前回城了。
    宋慎点点头,走吧。
    于是,一行人匆匆启程,马不停蹄地赶路,周彦清和夏莉诧异打听,待得知皇后崩逝后,只得尾随回城。
    因此,周彦清琢磨出的几个隐秘法子,一个也没用上,恨恨扼腕。
    皇后一崩,嫡出二皇子东山再起的可能便渺茫了,乾朝的夺嫡之战,仅剩两位旗鼓相当的皇子:皇长子和庆王。
    朝堂暗潮涌动,勋贵重臣们或明确拥护,或明哲保身,紧张关注着局势。
    一国之母的丧礼,繁杂琐碎隆重非常,瑞王作为皇子,着实受了一场累,待丧礼结束,回府便倒下了,宋慎担忧照顾,白天坐镇医馆,傍晚去瑞王府探病,忙得大半个月无暇回紫藤阁。
    一晃眼,十月中旬了。
    冬季雪花飘飘,宋慎骑马回紫藤阁,小厮捧着一摞礼盒陪同。
    清哥?
    师姐?
    宋慎朗声嚷:我回来了!
    师弟?
    少顷,夏莉一把拉开房门,先是眉开眼笑,随即拉下脸,佯怒抱怨道:臭小子,难为你,居然还知道回来?消失大半个月,忙什么去啦?
    宋慎大踏步走近,歉意答:入冬后医馆里病人多,加上瑞王病了,就忙了一阵子。阁中一切还好吧?
    放心,挺好的。瑞王怎么又病了,要不要紧?夏莉眼睛瞥向礼盒,小厮识趣地呈上。
    宋慎脱了披风,他身体底子差,受不得累,幸亏只是着凉,而不是心疾发作。
    礼盒里装着什么?
    布料和首饰是你的,其余给清哥。宋慎扫视四周,清哥呢?
    出去了。夏莉把礼盒搬进自己屋里,三两下拆开,喜滋滋把玩首饰。
    宋慎随口问:下雪天,他去哪儿了?
    夏莉把玩首饰的动作一停,眼珠子转了转,这、这
    宋慎挑了挑眉,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清哥到底去哪儿了?莫非出事了?
    唉,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夏莉苦恼蹙眉。
    如此一听,师姐非说不可了。宋慎敛起笑容,严肃道:否则,我立刻召集阁中管事,问问他们
    夏莉摇头打断,不行!千万别!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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