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忙起身告罪:“是儿子大意了。”又吩咐书雪,“前头的四首太简单,再做一首律诗当结尾。”

    书雪倍感无奈:“请汗阿玛命题。”

    康熙想了一想方道:“你极善易牙之术,对螃蟹的庖厨技艺当知大概,以此为题即可。”

    书雪甚感诧异:康熙还真会另辟蹊径。

    康熙见屏风后没动静,自以为得计,因问道:“怎么,作不出来?”

    书雪回过神,缓缓吟道:“气蒸三鲜美,膏肓五味香。螯甲掩精细,铁骨盖肚肠。清腻苦酒尽,焦黄浸豉汤,盐焗调海错,魁首属霸王。”

    “螯甲掩精细,铁骨盖肚肠。”康熙低声诵读两遍,笑笑说,“不讲用词,难得能以物喻人,可谓是字字珠玑。”

    太后很高兴书雪露脸,因笑道:“过会子你带两篓回去让他们做了吃,就当是我与皇帝的赏赐。”

    书雪起身谢赏:即使太后不说她也会主动讨赏,这下倒省得开口了。

    “皇额娘吃蟹,吃蟹——”康熙没难住书雪,倒也无意再做计较,亲自动手剥起螃蟹来。

    席间无话,待众人尽兴,康熙率子侄回乾清宫议事,赏赐侍妾的话自然再没提过,谁都想过安生日子,没有哪个为给书雪添堵特特提醒,事情便轻轻含混了过去。各府福晋陆续告退,太子妃也回了毓庆宫,只四福晋、五福晋、十三福晋及书雪留到了最后。

    “胤祥不规矩了?”太后拍拍兆佳氏的手,“他向来任性,你当宽容才是。”

    兆佳氏领训,因笑道:“孙媳想带歆蕊去城外散散心,您要有吩咐只管打发人去府里传谕。”

    太后无奈地看向书雪:“都是你做的好榜样。”

    书雪笑道:“您高瞧我了,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

    太后趁势嘱咐:“以后说话注意些,皇帝是要面子的人。”

    书雪表示无辜:“我也不知道汗阿玛还有听墙角的爱好呀?”

    太后点了点书雪的额头:“你嫂子弟妹都在,皇帝不静悄悄的过来岂不是要教她们回避?”

    书雪假意告罪:“以后不敢了。”

    “小螃蟹”和十三皇子府的二格格玩得开心,两个娃娃本是同日生辰,“小螃蟹”的块头生生比二格格大出一倍来,书雪顿感头痛:我说儿子,咱们是不是该减肥了?虽说不愁将来找不到媳妇,到底别让人当了皮球才好。

    太后却喜欢“小螃蟹”的富态,戳戳他的肥肚子笑道:“咱们阿哥长得真好,我看将来比他阿玛都俊俏。”

    书雪抽抽嘴角:“我只盼着他长大后别这样胖。”

    四福晋笑道:“阿哥是虚长奶膘,等略大点儿就瘦了。”

    书雪暗暗祈祷:但愿如此。

    过了片刻,永焕牵着弘时进来请示:“额娘,我想带弘时去咱们家玩儿。”

    书雪指了指四福晋:“这事儿我可说的不算,你还是求你四婶吧。”

    永焕闪着星星眼望向四福晋:“四婶——”

    四福晋被萌到了,拉过永焕一阵揉搓:“你们弟兄投缘是好事,四婶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会不答应。”

    永焕兴奋的低呼一声,带动的弘时都活跃起来。

    小孩子爱显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弘时在府中虽受娇宠,和永焕比却差了不止一筹,胤禛训起儿子来如同审贼,雅尔江阿却是放养型的老子,平日最多在心血来潮时才考校一番永焕的功课,多数时间完全是甩手大爷的姿态,现在“小螃蟹”还小,王府的好东西基本可着永焕一个人供应,较之刚刚开蒙却又生活单调的弘时当然有许多炫耀的资本。

    回府后,书雪命人将太后赏赐的螃蟹拿出一篓分送伯爵府与太福晋处,在自己院里也开了一个小型的螃蟹宴。

    第二日早起,太福晋即遣人过府相请,书雪安顿好“小螃蟹”,又命安总管派人去四贝勒府下帖子后方整衣去北边请安。

    闲话几句后,太福晋笑道:“你总共才得了多少,还巴巴给我送来那么些。”

    “那是大闸蟹,看着是多,通共就那么几个,私下算着送过来那些恐怕还不够您散众。”书雪自己留了一篓,她和雅尔江阿中午吃过,晚上共食了一只,永焕用了一只,穆尼、永叙、大格格各用两只,书雪又给忠保送了两只,余下两只被雅尔江阿要了去,不用想也知道是给了东院,书雪并不计较,请封世子的折子没被批准,理由为‘雅尔江阿正值盛年,永焕年齿尚幼,待长成后再议’。如此以来永谦只能继续圈在东院,雅尔江阿也不好得寸进尺主动提把他放出来的话。

    “就是吃个稀罕”太福晋笑笑说,“我和老六都用了一只,老九和老十三一人用了两只,老六家的昨日诊出了喜脉,可惜没了口福。”

    书雪忙向太福晋道贺:“这可是大喜事。”

    太福晋一脸的满足:“不管是男是女,我总算安心了。”

    书雪点点头:“阿哥格格都是金贵的。”

    太福晋话锋一转:“老九也十七了,我打算给他相看媳妇,遇着合适的再进宫求恩典,免得到时候不合心意,你觉得可妥当?”

    ☆、一七三、因及两代谁先后

    一七三、因及两代谁先后

    宗室高层均要经皇帝指婚,经过四代发展,这个高层范围已由将军级别一步步缩减至郡王,当然,也有特殊情况,像雅布留下的一众庶子,雅尔江阿这个兄代父职的家长决计不会为庶弟的婚事花费精力,他不说话,没人能做主,太福晋算是好的,总归有资格出去交际,那些带侧字的庶牌太福晋则是完全仰人鼻息,康熙要顾全大家族的安定团结,雅尔江阿不管可以,他装傻不行,等大选时便召集椿泰、雅尔江阿、讷尔苏这样的家主询问其家中未娶成年男丁,雅尔江阿等人乐得当甩手大爷,完全没有为君父分忧的自觉性,担子都递上去了,康老爷子不费心都不成,这些人的正妻全都是成量批发,得个好媳妇是运气,娶个无盐女也只有认命的份儿。

    “按我的意思,不拘家世如何,性情是紧紧重要的,我这边寻访着,你也多加留意,你见多识广,要有合适的帮他记着。”太福晋不想委屈儿子,自然需要提前筹算,只要人选过得去,康熙乐得施恩,不过扬桑阿毕竟属于简亲王府支派,招呼还是要打的,万一让书雪有了看法,爵位的事儿就甭想了,外表看继子儿媳对自己很客气,可千万别当成是好糊弄的主儿,即使不愿承认,三个儿子原就没本事把雅尔江阿推下来,加上一位彪悍的媳妇,想不低头都不行,为儿子的前程着想,要不是伯爵府没有适当人选,太福晋甚至更愿意和完颜氏结亲,必要的示好是绝对应该做的。

    “我年纪轻轻,要是将来九弟的好事定下,给您当当下手操办喜宴倒勉强能成,往大了说还得靠您出马。”书雪不是喜欢管闲事儿的人,王府那两只豆丁将来要娶亲必须经她点头,那是出于维系家庭和睦的目的,刚刚会坐的“小螃蟹”更不用说,当额娘的百分之百要当第一决议人,以现在的形势看,忠保和穆尼的终身大事也是她的任务,除此之外,她还真没那个闲情逸致去大包大揽。

    “你过谦了。”太福晋没指望书雪出力,只是想表现出对她这个王府宗妇的尊重,目的已然达到也就无需多求了。

    闲聊几句后,敬顺夫妻与扬桑阿兄弟都来请安,书雪这才注意到食桌早到了,忙命丫鬟摆膳,敬顺之妻博尔济吉特氏见书雪亲手捧盏传羹,只得起身伺候,太福晋一概叫免,寂然饭毕,书雪奉茶后方起身告辞,单留下太福晋母子婆媳聊体己话。

    回到正院时“小螃蟹”因遍寻不到额娘正哭着,书雪心疼坏了,伸手把儿子抱了过来,“小螃蟹”太胖,哭了两声原就累了,这会子嗅到熟悉的味道也安静下来,在书雪怀里蹭了两下,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抬头笑了起来。

    书雪体力很好,长时间抱着秤砣似的儿子仍感手酸,索性做到椅子上,抱琴从旁笑道:“咱们阿哥可真懂事,不哭又不闹,省您不少心呢。”

    “他那是胖的不爱动弹。”书雪低头亲亲“小螃蟹”的大额头,有些纳闷地说,“真就奇了怪了,怀着他时我也没沉多少,怎么胖成这样?”

    抱琴笑道:“阿哥出生时足足八斤重,产婆都说没见过这样大的婴儿,要不然您也不会吃那么多的苦?”

    书雪一愣,回忆起当初生产时的情景,笑笑说:“这可是养儿方知父母恩,我要好好孝敬额娘,他更要好好孝敬我,若不然非给他一顿竹笋炒肉吃。”

    抱琴表示那是不可能的事儿:“有您教导,阿哥一定是孝顺的好儿子。”

    这厢其乐融融,太福晋那边却正虎着脸训儿子:“再说这些没边际的话仔细我请家法。”

    被训的扬桑阿嗫嚅称是:“儿子不敢了。”

    扬桑阿其实没做什么,只不过是在嫂子离开后面露得色的说了一句:“看她在外头威风八面,在额娘跟前还不是照样规规矩矩立着伺候——”

    “闭嘴!”太福晋火了,“要是真给我甩脸子你倒该高兴。”

    扬桑阿住声,对额娘的话却并不理解。

    太福晋叹道:“她是什么人,能给我立规矩要多大的气性别说我是婆婆的话,主子爷跟前她都没低过头!你们看她做了那么多貌似出格的事儿何曾真吃了亏?她要真从头到尾伺候我用完膳,反倒要折寿限。”

    扬桑阿仍是不服气:“大义放着,她还敢对你无礼不成?”

    太福晋瞥了儿子一眼:“你说的没错,她是不会把我怎么样,可对你们弟兄呢?别忘了你哥哥的爵位是怎么来的,你想当奉恩将军还是镇国公?要进宗人府更容易,现在去王府墙脚把雅尔江阿的媳妇骂一顿,瞧瞧明儿你还姓不姓爱新觉罗?”

    扬桑阿哑口无言:老三和老五的爵位虽没升半级,实惠却越来越多,现在都得了肥缺,究其根由还是因为在出了永谦的事儿后这弟兄俩没站错队,自己哥哥虽得了国公爵位,孩子都快有了仍没个正经差事,他当然不想步其后尘。

    太福晋是很无奈的,当年雅布在时她以十三级枕边风几乎吹得丈夫动摇为嫡长子请封世子之位的意志,不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康熙横插了一杠,换嗣的念头刚打了个转儿便消弭于无形,最后的机会就这样白白丧失了。

    雅布是有苦衷的,他真心重视雅尔江阿这个嫡长子,可别的儿子也不是拣来的,生病时难免有汉景帝托孤之念,雅尔江阿偏偏跟栗姬一个德性,当老子的有别的想法当然无可厚非,不过当真顶住压力付诸行动将来哪有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发妻,且无视康熙的意见改立敬顺无异于给王府埋下一颗□□,得到康熙照顾遗孀、幼子的保证后终于下定决心上了请封折子,看康熙批准的麻溜劲儿他也知道自己是做对了,结果当然让继妻大失所望。

    备受康熙宠爱的雅尔江阿回府后给书雪带来了新闻:“葛尔臧进京接妹妹来了,听说要请旨为其发嫁,皇祖母没点头,汗阿玛也没答应,我瞧着不像是能善罢甘休的架势。”

    书雪拍着困乏的“小螃蟹”笑问:“怎么说也是我的义妹,你没帮托娅说话。”

    雅尔江阿扯了个软枕和儿子对头躺着:“葛尔臧不是好东西,端静公主吃了不少气,汗阿玛原本就是看在外孙的面子上给他留着体面,即使我没表示汗阿玛也不会教他如意。”

    书雪点点头:“毕竟是终身大事,虽说长兄如父,我不大信得过杜凌郡王的眼光。”

    雅尔江阿贴着“小螃蟹”的额头,低声笑道:“等弘昊长大了一定给他娶一个称心如意的好媳妇。”

    “你想得长远。”书雪嗔视丈夫一眼,转头看到侍墨隔帘使眼色,因问道,“有事吗?”

    雅尔江阿也望了过来。

    侍墨斟酌着回话:“东巷的四奶奶来了,想求两只人参入药。”

    “从药房里拣些成色好的给她。”书雪语气淡然。

    侍墨答应着去了。

    雅尔江阿皱皱眉:“打不够的抽风,你也太心善了,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难道不明白?”

    “皇帝都有三门穷亲戚,何况是王府。”书雪其实也挺烦的,“横竖咱们不缺,为一点子东西损及名声得不偿失。”

    雅尔江阿撇开这茬不提,坐起身问道:“你在小汤山建了多少庄子?”

    书雪一愣:“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雅尔江阿笑道:“汗阿玛已经降旨在小汤山重建温泉行宫,以后要是建成了胤褆弟兄指定在那儿圈地兴建别院。”

    书雪恍然大悟:“我是要发财了?”

    “这话怎么讲?”雅尔江阿表示好奇。

    书雪神秘的一笑:“除去行宫旧址和前不久让内务府划去的一片,小汤山的地都在我的名下。”

    雅尔江阿吓得跳了起来:“那得占去六七成吧?”上次划地时康熙跟他提过小汤山的地被自家媳妇买了个干净,彼时没在意,这会儿却真心被吓住了,“你可真行!”

    书雪挺高兴:“最好的庄子建了八个,次一等的有十个,再次一等有十四个,为这么点儿地方我前后扔进去十二三万两银子,现在看来还真没白花钱。”

    “何止没白花钱。”雅尔江阿猛的记起内务府送来的地价银,“汗阿玛可真会做生意,十万两银子就圈走你那么大片地。”

    “也不尽然。”书雪低声道,“既受了之前的孝敬就不能再在这上头动心思,对我们可是好事。”

    雅尔江阿了然:“有理。”

    雅尔江阿酸味十足:“真狠心赚这一下子,你可比我这个亲王富贵了。”

    书雪摸摸“小螃蟹”的胖脚丫:“弘昊将来是衣食不愁了。”

    雅尔江阿别过脸:要是妻子懂得为儿子争一争闹一闹,也许他心里会更好受一些。

    ☆、一七四、坐居雄资敢起念

    一七四、坐居雄资敢起念

    康熙降明旨在小汤山营建温泉行宫的消息传出后相当然在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避暑行宫畅春园的兴建造就了一大批像圆明园这样的高档园林,温泉行宫属于避寒圣地,同样引起了皇子宗亲等旗贵的注意,去小汤山踩点看地方的人络绎不绝,当然,他们只能得到一个结果:行宫以外的地都有主了。

    有主不要紧,想靠着行宫建别院的人全都被黄金镀过,想法子占过来就是了,一打听地主全消停了,胤褆是和胤禩、胤俄、胤祯组团来的,见此情景忍不住向胤禩讨主意:“八弟,你看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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