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雪笑道:“我先去宁寿宫,一切听老祖宗吩咐就是了,汗阿玛当真没消气,我还能往刀口上撞不成?”

    太太与雅尔江阿这才同意。

    罗察和十四府总管千恩万谢,再四道劳不提。

    第二日清早,书雪果然带了弘昊兄妹俩进宫给太后请安,她的御赐腰牌虽押给养蜂夹道的侍卫,出入禁内却照样通行无阻。

    太后原被康熙父子惹得愁眉不展,见到书雪稍稍开脸,示意嬷嬷把两个孩子放到大炕上,又叫书雪挨自己坐了方问起万吉哈的伤势:“胤祯不知轻重,倒把你阿玛连累了,他不要紧吧?”

    “是,您放心。”书雪笑道,“额娘在家照顾,又替您挂心,这才打发我进来请安。”

    太后叹息着摇摇头:“还是你有远见,都是废太子闹的!”

    娘俩儿闲话片刻,太后问过时辰,向书雪嘱道:“皇帝许正后悔,估摸着这会儿下朝了,你代我去看看,他不好发作的。”

    书雪答应一声,关照“小螃蟹”两句后径直出了宁寿宫。

    因为怀着身孕,太后特许书雪宫内乘撵,行至半路,书雪转念一想,拍拍扶手吩咐道:“去承乾宫。”

    ☆、一九六、美玉原栖泥淖中

    一九六、美玉原栖泥淖中

    良妃的存在让书雪有了加倍鄙视康熙的理由。

    作为最有权势的封建帝王,康熙孝敬老娘、疼爱子女、学习刻苦、工作努力——不看人满为患的东西十二宫,绝对堪称绝世好男人。至于以仁孝皇后为首的上百妻妾,可谓是带来尊贵地位的同时碎掉一地芳心,宜妃、荣妃进宫勉强带点儿政治色彩,良妃纯粹就是飞上枝头掉下架,大起大落的典型。

    没有想象中的失落难过,书雪进了承乾宫,眼前却是良妃执笔作画的场景。

    按级别,亲王妃与皇妃等同,固伦公主仅在贵妃之下,良妃虽是一宫主位,论身份已比书雪低了半头,不至于反过来行礼,依旧没让她福下身就是了。

    “福晋来的正巧,看看我这幅梅花怎么样?”良妃笑颜明媚,“你是丹青妙笔,正该指点一番。”

    书雪收了心思,一意品评良妃的作品:“有高山大士隐逸之风。”

    “福晋真是我的知己!”良妃十分高兴,“外行观型内行赏意,素日看你不俗,果然不假!”

    书雪摇摇头:“您别这样说,我是俗的不能再俗的大俗人,孑身一个倒能寻些雅兴,如今孩子都有了,琴棋书画是不敢想了。”

    安慰良妃的预期目的没达到,反而结交了一位颇有共同语言的忘年交,乾清宫的老康早被她抛到了脑后。

    等品完良妃亲沏的三盏茶,时间已过了大半个时辰,书雪笑道:“弘昊和歆蕊还在皇祖母那儿,媳妇改日再过来找妃母说话。”

    “福晋任侠风骨,皇家是找不出第二个了。”良妃若有所指的感慨,“我不如福晋通透,倒能勉强看清世情,皇上一代雄主,万事不容挑剔,唯独宠幸辛者库婢人留下污点,可他并不亏欠我,胤禩在十七岁就封了贝勒,我是出身最微的妃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比得虚,‘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更贴切一些,本就是泥里的人,落回尘埃并不超出常理。”

    “色侍君王博荣宠、颜衰子嗣受人轻”良妃说得对,没有康熙,她现在可能仅是辛者库的浆洗婆子,一饮一啄自有定数,既享了泼天富贵,体面丧失未尝不是天意。

    书雪回宁寿宫时歆蕊已经在里间睡了,康熙正逗“小螃蟹”玩耍,免了规矩后淡淡地问:“你去承乾宫了?”

    “是”书雪据实回话,“原以为妃母会为八爷难过,不想她比常人想得开。”

    “哼!”康熙脸色变得难看了许多。

    书雪笑道:“子不教父之过,将来弘昊要惹您生气,雅尔江阿由您打骂,可千万别迁怒到臣媳的头上,臣媳决计是不认的!”

    康熙乐了:“朕不怪你怪谁?你当朕不知道,雅尔江阿在家万务不管,里里外外由着你一人折腾,出了事倒想拉他顶缸?朕还不糊涂呢!”

    “雅尔江阿万务不理,您可是家国天下一手抓,弘昊有过臣媳担着,皇子犯错该哪个认?”书雪心道:早在这儿等着你了。

    康熙并未动怒:“你觉得朕怎么做才算是好父亲?”

    “实其心虚其腹,高其爵低其权。”书雪半开玩笑地提出自己得建议,“您在一日天下一日都是您的,您不在了天下是嗣君的,至于嗣君以外的儿子,还是让他们安心养老为妙。”

    康熙若有所悟:“依你之见哪个配做嗣君?”

    书雪收敛笑容:“哪个做储君臣媳看不分明,引古喻今,汗阿玛可观齐桓公身后故事!”

    “齐桓公——”康熙仰首沉思,良久方道,“朕拣择良师传道授业,如今看来竟是大误了!”

    “您是大家长,儿子么——有一两个精明就行了,余下的呆傻一些说不准还是您的福气!”这绝对是书雪的肺腑之言。

    康熙苦笑一声:“朕却是自作自受了。”

    太后见气氛低迷,忙招呼儿子:“御膳房新上了奶油饽饽,我尝着不错,皇帝也试试?”

    康熙答应着捏过一个,忽问书雪:“朕意复立胤礽,你觉得如何?”

    书雪不语:废太子复位,君威何在?

    康熙眉头微皱:“你不是一向推崇嫡子嗣位吗?”

    “汗阿玛,虽说公主有参政之权,您也别把臣媳当成辅弼大臣,臣媳倒想建议您把皇子都圈起来,您能同意吗?”废都废了,我再推崇又有什么用?

    康熙稍感遗憾:“你倒不给自己留后路!”

    “后路?”书雪看了太后一眼,“您和老祖宗在一日臣媳享一日福,就算二阿哥嗣位,他还能对臣媳恩宠如今不成?千岁万岁是假的,臣媳倒盼着您和老祖宗松龄鹤寿,爷们歇了心思,臣媳一家也好有安稳日子过!”

    康熙微微颔首:“只你说这话朕才觉得诚意。”

    “那是自然!”书雪翻康熙的旧账,“您待阿玛那样好还赏了窝心脚,换了别人岂不直接往脑袋上招呼?”

    康熙小有尴尬,太后调侃书雪:“除了你,可没哪个让皇帝有气泄不得。”

    康熙擦擦手:“马齐、佟国维、阿灵阿等无不蒙受皇恩位极人臣,他们怎么就不能与你一般去想。”

    书雪用保证康熙听得到的声音自嘲道:“要不是形势所迫逼得做嫡党,我也愿意将来有胤禩那样的主子!”

    “额娘,昊昊觉觉。”“小螃蟹”的午休时间到了,大脑袋一点一顿往书雪身边靠。

    太后忙吩咐宫女将枕头被子拿来,书雪拍着儿子入睡,回头向康熙低叹:“您唯一能放宽心的是,不管废直王、二阿哥还是其他爷,争的只是您身后的位子,杨广、李世民是不会当的,冲这一点,没哪个皇帝及得上您。”

    康熙扯扯嘴角:“朕该感到欣慰么?”

    “说真的,您要真把十四爷砍了,爷儿们一定比现在乖!”康熙千好万好,最大的错误反而是对儿子们太好,把他们都纵得无法无天,潜意识中甚至坚信即使造反都不会有性命之忧,这也是皇子们服管不服教的根本原因。

    “朕果真把胤祯砍了,你现在恐怕就没心思说笑了。”

    康熙站起身,“你陪皇额娘说会儿话,朕回了。”

    送走康熙,太后与书雪斜靠在炕上说话:“皇上不容易,你别总挤兑他。”

    书雪眨眨眼:“有您罩着,汗阿玛不会和我生气的。”

    “皇帝不生气可不是看我的面子!”太后低声问道,“皇额娘的遗旨不是在你那儿吗?”

    “汗阿玛未必就不知情,拿出来恐怕就真翻脸了。”书雪最多私底下把东西呈上去,万一康熙恼羞成怒,自己不撞刀口上就怪了。

    “你有分寸就成!”太后也就是随口一问,在保太子的事儿上,抢玺扯诏的举动要比遗旨有用,儿子多硬气她哪会不清楚?当初太皇太后还不同意削藩呢,结果还不是招起一支家奴军帮孙子平叛?遗旨的作用只能是让康熙清楚太皇太后的遗愿,别的效果就几乎不存在了。

    撇过这茬,祖孙又提起过世的孟古青,太后感叹一会,因又嘱咐书雪:“将来顺福父子有难处你还要帮衬才是。”

    “这个自然。”书雪换了个姿势,“毕竟是龙子凤孙,任谁都不能欺侮。”

    太后向里间看了一眼,低声提醒书雪:“胤祥让皇帝失望,他的事儿你不要多嘴。”

    书雪隐约觉得胤祥的事儿没表面看的那样简单,闻说后点了点头:“我只照顾歆蕊,别的一概不管。”

    “皇帝说来年正月就给你和弘昊行册封礼,那时你身子重,怕是不方便。”太后笑道,“皇帝为你可是打了自己的脸,当初还专门降旨说过孔四贞破格晋封遗留后患,谁知才过二十多年就给了你更高的位子,实在是不容易。”

    “我是托了额娘和您的福!”书雪虽是功封,血缘支撑是根本保证,没有出身王府的生母,凭她有多大的功劳也摸不到固伦公主的边,本来亲王福晋加授宗女爵属于逾礼,太后为给她撑腰生生在嫁前拔了两级变成和硕格格,和雅尔江阿的嫡女是一个职称,后来升级成低半头的和硕公主,现在是平起平坐的固伦公主,实际是夫妻,听着和兄妹倒差不多。

    闲聊半天,歆蕊和“小螃蟹”先后醒过来,喂他俩吃了碗蛋羹,书雪给兄妹包个大裹圆,因笑道:“快跟老祖宗磕头。”

    “免了,免了。”太后吩咐佟嬷嬷,“好生送福晋与阿哥格格出去。”

    书雪行了半礼,母子三人跪安告辞不提。

    雅尔江阿原怕书雪顶撞康熙,一早儿就等在府里听信,见到妻子放下一大半心:“你没和汗阿玛吵吧?”

    书雪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熊心豹子胆,还和他吵?”

    “那就好”雅尔江阿松了口气,“我就说不该让你进宫。”

    书雪很是无语,“我进宫是为给老祖宗请安,别的都是顺道打听,怎么就不该进宫。”

    雅尔江阿抱着歆蕊掂了掂:“正好和你说件事。”

    ☆、一九七、新贵迭起旧勋欺

    一九七、新贵迭起旧勋欺

    “嗯?”书雪好奇地看过来,“什么事?”

    雅尔江阿示意嬷嬷把歆蕊抱下去:“哈钦瓦在狱中暴毙,胤祥是没机会翻案了。”

    “暴毙?”书雪深感惊讶,“他是钦犯,必然有侍卫严加看守,怎么就没了?”

    雅尔江阿沉吟片刻,食指竖到唇边:“有件事儿说给你千万别声张出去,我推测胤祥是给胤禛做了替罪羊。”

    “怎么这样说?”书雪已经淡定下来,“你可别忘了,疏不间亲。”这是提醒他别在康熙跟前多嘴。

    雅尔江阿摇摇头:“我以为你会给胤祥打抱不平的。”

    “路是自己选的,哪里轮到我这个外人多事。”既然仅是推测,书雪无需多作评断,她有儿子有丈夫,独善其身容易,兼济天下就显得圣母了。

    “主子。”抱琴捧着托盘进来,“安胎药好了。”

    书雪点点头,接过药盏“谴责”雅尔江阿:“这个一定是随你,淘气过顶!”

    雅尔江阿挑挑眉:“我打小乖得很。”

    书雪把空碗放回去,笑骂一声:“孔雀!”

    抱琴回道:“主子,佐领韩召之母进了拜帖求见福晋。”

    雅尔江阿瞧着略带困惑的妻子解释:“就是多尔衮的女儿东莪。”

    书雪恍然大悟之余鄙视丈夫:“亲王千岁,如果我记得不错,东莪该是您老人家的祖姑辈,您是不是该待人礼貌些呢?”

    雅尔江阿尴尬地摸摸鼻子:“我都说什么了,值得你兴师问罪?”

    书雪吩咐抱琴:“明儿就请她过来罢!”

    “嗻。”抱琴借机请示,“主子,腊月初二是司棋的好日子,奴婢和侍墨想求个假期,亲挑些礼物给她添妆。”

    “我和你们一块儿去。”许久没出去闲逛了,被抱琴一提,心中的野性立时激发出来,可算是有休闲福利了。

    “嗯?”雅尔江阿一眼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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