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明白。”永庆重任在肩,哪个孩子有闪失回来都没法交代。

    那木都鲁氏对丈夫相敬如冰,知道永谦上阵亦是无话,晚上见面只说:“明天就要启程了,您去陪陪大格格。”

    大格格是永谦的庶长女,如今刚过百岁。

    永谦叹口气,上前拥住妻子半天才说:“懿凝,等我回来,我一定好好待你——”

    那木都鲁氏愣了愣,继而笑道:“现在很好。”

    瓜尔佳氏舍不得穆尼,只能叮嘱:“书里讲‘悔教夫婿觅封侯’,我拦不住你,可你不想着我也得想想嫂子和永昆。”

    “你放心,我是国公,身边有佐领护卫,不会有事儿。”穆尼小有心虚,雅布诸子中,他是唯一的国公,自然存着让爵位“名副其实”的念头。

    侧福晋看着永叙,满腹叮咛化作流水:“听你嫡额娘的话,好好的别伤着自己。”

    永叙用力点点头:他的年纪最小,是书雪关照胤祯、讷尔苏、永庆重点保护的对象。

    说自己“纸上谈兵”绝对含着自谦的成分,沙场的残酷远非养在深闺、粗涉兵书的妇人所能理解。

    ☆、二□□、送征衣怎奈膏粱

    二□□、送征衣怎奈膏粱

    康熙对此次出征极为重视,在京正二品以上官吏,包括亲王皇子都为大军送行。

    西征大军号称三十万,事实上则是千乘之军再翻倍,共计十五万精锐之师。

    见穆尼叔侄戎装在身,书雪莫名的感到紧张:这不是游玩儿,是上战场,即使他们不用上阵厮杀,那也是刀光剑影、险象丛生的地方。

    事已至此,作为西征军的精神支柱,即使骑在马上的是弘昊也没了她反悔的余地。

    抚远大将军接了帅印起身,书雪奉命敬酒壮行:“祝大将军王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奇特的称呼让胤祯一愣:“谢王嫂!”

    书雪看向永焕,他实质上是大军中爵位最高的一个,寻常嘱咐的话以外多说两句:“营中当以大将军马首是瞻,敢违军令国法无情!”

    永焕躬身接酒:“谨遵额娘教诲!”

    书雪端起第三碗酒,巡视着胤祯身后的旗贵:“魏武帝有言‘居家为父子,在外是君臣’,你们中有皇孙、有亲王世子、再不济也是出身八旗著姓,我的儿子兄弟侄子都在其内,皇上的心思你们明白,盼着你们打胜仗,更盼着你们平安。我呢,不得不给你们泼冷水,到了军前你们就不是天之骄子,一举一动必得对得起前线卖命的将士,我受上谕主持军务,你们归大将军王管,我是只管大将军王一人,行军无小事,你们违背了军纪大将军王处置,大将军王有不是,或者你们犯了军纪大将军王纵容,我依旧拿大将军王问罪!”

    平王讷尔苏等正色领命:“遵福晋敕!”

    礼炮鸣响,大将军上马。书雪有些端不住,转身看到头回喝酒的弘昍小脸红扑扑的,因命儿子:“弘昊弘昁,给你十四叔与平王牵马。”

    送行时简王福晋的表现绝对可圈可点,回到家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弘昊几个还兴高采烈说的热闹,书雪已经板了脸色:“你们当出去玩儿的?还是跟话本讲的一样他们有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本事?”

    正房安静下来,永瑾小声嘀咕:“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翻脸了。”

    “啪!”书雪拍了桌子,扬声道:“传我的话,王府上下除了弘昁与大阿哥大格格,打今儿起都给我斋戒!大军一日不回你们一日不许嬉戏玩闹,读完书学骑射,吃饱了早睡觉,闲着没事儿到佛堂给你们叔叔哥哥诵经祈福!”

    “是。”淘气如弘晏都不敢有异议。

    书雪缓了缓脸色:“今儿都辛苦了,先回房歇一歇,等你们阿玛回来再用膳。”

    不止简亲王府,各家都有把住宅当寺庙的趋势,整个京城青烟袅袅。

    书雪保奏胤祯授王爵出征,京城上下都道简王福晋想给完颜氏加一位“承恩公”的爵位,康熙为弘明赐婚海锐长女更有板上钉钉的意思。

    弘明与关菱差了五岁,琼琳的私心是内定她为弘暟的福晋,既给了简王府和伯爵府面子又不至于将来还让完颜氏嫡枝压着娘家。

    众人一致看好十四皇子的同时,书雪在万寿节的册封礼上觉察到康熙的犹豫。

    诸皇孙已长成,康熙为添喜气,册胤祉嫡子弘晟为诚亲王世子、册胤祺长子弘昇为恒亲王世子、册胤祐长子弘曙为淳郡王长子、册胤俄嫡子弘暄为敦郡王长子,和高于郡王的简亲王世子永焕相比,弘晟兄弟俱照贝子品级给予禄米,同时命胤祯长子弘春食贝子禄。

    弘昊疑惑地询问书雪:“额娘,雍王府的三哥算是长子,玛法怎么没册封他为世子?”

    不独弘昊,京城上下都不能理解康熙漏掉雍王府的做法。

    “弘时——”书雪反问道,“你觉得呢?”

    “玛法不喜欢弘时?”永焕与弘时自□□好,弘时常到简王府走动,弘昊对他自有三分偏袒,“您能不能跟玛法说说,许是玛法太忙忘了他。”

    “孩子话!”书雪苦笑道,“如果你四婶生的弘晖还在,你玛法一定忘不了。

    “您是说——”弘昊点点额角,“可五叔七叔家的哥哥也是庶出长子。”

    “从感情上讲,弘皙、弘昇、弘昱、弘晴、弘晖、弘曙算是你玛法最早的孙子,感情上和弘时他们就不是一回事儿,只要他们在,是嫡出的你那些做父亲的叔伯都动摇不得他们的世子、长子地位,庶出的也管保能有高过堂兄弟的爵位!”书雪叹口气,“弘时少谋无断、行止极端,实在不是能担大事的料。”

    弘昊点点头:“弘历?他小三哥六七岁,还沾着吴三桂的血脉。”

    “我说了弘时两条短处,第二条怕是从你四叔那儿来的,但依我的看法,你四叔这两年有些清心深谋的意思,弘历是聪明,由小看老,自以为聪明的聪明怕不是能撑起一片天的资质。”书雪正色道,“血脉的事儿你不可再提,成者王侯败者贼,比着谏你玛法的话,你阿玛的高祖也就是你的天祖是被taizu皇帝圈死的,往上数一数谁都不干净!”

    “是!”弘昊压低声音,“额娘,玛法年事已高,诸皇子中论亲则属十四叔,论恩当推四皇叔,您是什么意思?”

    书雪看了儿子一眼:“弘昊,《史记·郑世家》有段典故你该知道,拥戴郑厉公复国的傅瑕被赐死前曾道‘重德不报,诚然哉?’,德妃的两个儿子都有相同的秉性——‘外仁内忍’,倘二人之一为嗣,恐怕全然不是你等的福荫!”

    弘昊似懂不懂:“您看好三伯——或是八叔?”

    “我看好哪个不重要,要紧的是看你玛法一锤定音。”书雪拍拍儿子的肩膀,“你已经到了参议朝政的年纪,立身行事需跟着你阿玛学习,额娘说的做的你未必说的做的!”

    册封世子事件导致雍亲王在旗贵心中出局,出了勤谨当差,颇有居家出世的意味,众人很快把焦点转到前线。

    龙生龙凤生凤,胤祯不愧是康熙的儿子,入藏后三战告捷,策妄完全处于守势,奏本呈到御前,康熙大悦,赏赐十四皇子府外连翻了两天德妃的牌子。

    穆尼叔侄的家书进京时书雪正在前往西山的路上,弘晏扒着轿帘往外看,忽然兴奋的叫了起来:“额娘,荣敬表哥在那儿。”

    “嗯。”书雪放下信笺,往外看了看,扬声吩咐,”停一停。”

    荣敬并未注意到经过马车的旗色,尚与几个贵戚子弟在菜地中纵马扬鞭,五六个老农张着手边哭边拦。

    书雪沉着脸说:“把他打下马来!”

    王府护卫都认得马上的小爷是自家福晋的外侄儿,哪敢下狠手,上前抓住缰绳传话:“福晋叫荣敬阿哥说话。”

    荣敬被扫了兴致正要发作,闻说后往官道看了眼慌忙下马:“姨娘来了!”

    其余几个人都拉住缰绳,跟着荣敬过来请安。

    荣敬率先打千儿:“请姨娘安!”

    “安?”书雪冷声问,“你方才在人家菜地里做什么?”

    “回姨娘的话,荣敬听说大将军王扬威藏边,故而约了好友在此演练骑射!”荣敬的声音越来越小。

    “无法无天!”书雪勃然大怒,“你的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敢在菜地里跑马,敢给皇上脸上抹黑!你学好骑射能做什么?加倍的祸害百姓?”

    荣敬小声争辩:“我们说了会赔银子的——”

    书雪抬手就扯了荣敬一个耳光:“混账!眼看是秋收节气,前线全靠着乡民的收成支应粮草,你纵使有一座银山,还能给大军充饥?”

    “是——是——荣敬知错了!”不独荣敬,身后跟着的几个旗人子弟都不敢吱声。

    书雪没理他们,因命护卫:“把咱们带的米粮分给菜农,叫他们踩踏坏的庄稼按双倍赔付。”

    老农千恩万谢,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书雪缓了缓脸色,转头看向荣敬等人:“你们是乐意到路边跪两个时辰回家呢还是到宗人府、巡捕衙门走一趟?”

    “奴才愿凭福晋发落。”不愿意也得愿意,去宗人府或者巡捕衙门?谁丢得起那人!

    书雪大为扫兴,连着几天都没开脸。

    应诏入宫时康熙提起此事对书雪大加夸赞:“做的好!当下的旗人全无祖宗遗风,君子恩泽五世必斩,现在不能严厉约束将来必成大患!”

    书雪还压着火气:“汗阿玛,我就不明白,庄户人勤恳农作,供给咱们的十有六七,吃着百姓血汗、扬着官家威风,不说承情抚恤,怎么就不能守好本分呢!”

    “说的容易做着难!”康熙摇摇头,“都能如你这般想,大清朝就是尧舜之治了。”

    书雪进宫是为了商讨西征军务,康熙把胤祯的奏折递过来:“藏地还有五六万准兵,胤祯有意分兵三万袭扰漠西,你意下如何?”

    “袭扰?”书雪笑道,“依眼下的形势还当以稳定藏地为要务,不过大将军具有临阵决断的权力,如果朝廷在不明敌情的前提下妄加干预,容易酿成坐失战机的后果。”

    康熙表示认可,拟敕准其所请的同时告诫胤祯小心在意,以防策妄绝地反扑。

    胤祯接到敕旨时都快哭了:几日前与敌军主力会战,原被安排在外围堵截逃兵的穆尼与永焕同一股悍勇之师打了场遭遇战,叔侄双双挂彩,受伤程度绝对不是十四皇子府的十家佐领能抵偿的起。

    ☆、二六五、以爵尊隐示别离

    二六五、以爵尊隐示别离

    坦白的说,战场上卖命的并不是永焕、穆尼这样的宗室旗贵,二人受伤绝对出乎胤祯意料之外。

    事情的引子在永谦身上,他上阵还不单为镀金,雅尔江阿想借军功洗白长子幼年的弑弟罪过,永谦比旁人更加卖命。

    围堵俘虏是省心省力且安全的实惠美差,永焕穆尼都知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拣着小股溃军冲击,永谦冒进,陷入了反包围圈。

    永焕先急了眼,领着小队去救兄长,穆尼虽知不妥,到底不能舍下永焕不管,也率麾下迎敌,比及大军赶至,穆尼为救永谦中箭落马,永焕被刀刃刷伤了脸面。

    永谦不属于违抗军令,胤祯憋着火大骂军医,接到圣旨哪还有分兵西北的心思?

    讷尔苏商议胤祯:“要不要派几辆厢车送他们回京?你我虽掌帅印,到底归叔祖母监管,再有万一可难以交代。”

    “穆尼伤重,永焕伤了脸,养一养再挪动!”胤祯顿足:我可宁愿永谦陷在阵里也别是现在的结果。

    折子是不敢上的,搞不好就落到简王福晋手里,胤祯遣了心腹进京,除了采办上等药材,把消息露给胤禩知道。

    事关重大,胤禩哪好出头,推了胤禟奏禀皇父。

    康熙闻报传谕:“增遣两名御医至军前效力,待简王府阿哥伤势见好立即护卫回京。”

    “嗻。”胤禟请示,“简王府那儿——”

    “暂且不必叫他们知道。”书雪正在操办咸安宫三格格的婚事,这会子告诉她保不齐就是两边乱的局面。

    穆尼伤在肩胛,因失血过多昏迷数日方得苏醒,永谦寸步不离,守在榻前侍奉汤药。

    “你去休息吧,我已经没事儿了。”穆尼按着伤口半坐起来,“永焕伤了脸,心里怕是过不去这个坎儿,你去看看他。”

    “永叙在那儿。”永谦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十五叔,你为什么舍命给我挡箭?”

    穆尼愣了愣:“不说叔侄,我们还算袍泽,互助互救是应该的。”

    永谦低下头:“您若有个万一,我怕要在姑妈面前以死谢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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