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弘此时也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看到谢妙容所指,还有听到了她所说。

    回身,他朝着在舱门口站着的那十几个精壮的佩刀护卫走过去,然后在他们耳边如此如此一吩咐,然后一挥手,那些人就齐齐向他一拱手,接着走了出去。这里,萧弘喊他兄长萧伦过来,两个人头碰在一起,低声商量着什么。

    商量完毕,萧弘就把自己的乳母阿蓝喊了过来,说:“你就陪着我阿母还有谢十五娘呆在船舱里,不要出来。等我们解决了外面那些贼人再出来。”

    “是,郎君。”

    萧弘看一眼谢妙容,道:“你就跟着我娘还有我乳母,不要乱走,乱跑。”

    谢妙容点点头,不忘再次恳求萧弘能救一救婢女阿虫。

    萧弘不置可否,只说:“等一会儿再看。”

    说完,接过他二哥萧伦递过来的一把剑,将剑挂到身上的蹀躞带上。

    两兄弟一前一后走出了船舱。这里婢妇阿蓝就请谢妙容跟她一起随着夫人孔氏一起到后面的船舱里静观其变。

    船舱外,萧伦和萧弘两兄弟站在船头,周围加上刚刚从船舱里出来的十几个佩刀护卫,还有负责护卫这艘船安全的五十多个使用长矛和弓箭的护卫,一共六十多人。

    这些人分成四排,每排十五六人,排成弧形,最里面的人就是萧伦和萧弘。

    使长矛的护卫站在第一排,佩刀的护卫第二排,第三排和第四排都是弓箭手。

    萧弘和萧伦领着训练有素的萧家护卫从船舱里出来,排列好队形时,对面杀气腾腾而来的贼船离他们也只有十一二米了。

    两船渐渐地靠近,约莫还有三四米远的时候,那船停住了,

    站在船头的头戴帷帽的人在十多米外就看到了在对面船头站着的两位身穿华服的公子从船舱里出来,接着他看到了从大船后部出来了数十个护卫,有用长矛的,有用刀的,还有手持弓箭的。这些人出现后,很快就排成了四排,看起来就像是军队的战阵。他禁不住悚然一惊,觉得对面救了谢十五娘的人恐怕不简单。

    因为,第一对方的护卫真不少,其次站在船头的那两位华服公子看起来也气势不凡,第三,谁家的护卫会这样摆出军阵的。尽管对方只有五六十人,他这边的手下足足是对方的两倍。

    但看对方的那阵势,那队形,那无形中蔓延过来的威压,他觉得自己的手下根本就不是对方的对手。

    看来,这一次他是碰到硬骨头了。

    于是他忙让那凶横汉子令船夫下锚停船。不过,等到那凶横汉子吩咐下去,船夫抛锚停船的时候,船已经因为惯性的作用又驶出去七八米远,在离萧家的船三四米的地方停住了。

    不等他上前去问话,突然船头站成一排的两排人单脚往下一跪,在他们身后的那一排护卫张弓搭箭,就朝着他们射出了十几支箭。

    一霎时,戴帷帽的男子周围的十数人在惨呼声中就中箭了。好在他之前有几个喽啰站在船头等着两船靠拢就搭舢板跳过去,于是他们就当了替死鬼,替他挡住了射过来的箭。

    这边包括那凶横的汉子和那手持弓箭的精壮汉子都中箭了。而且,对方好像早就知道要重点照顾这两个人一样,射在他们身上的箭都比别人多。

    见此情景,他也是被吓到了,赶忙往后跑,只听到身后都是箭射到船板上的笃笃声。

    对面的射箭的萧家护卫很有次序,前面的一排射了箭出去,就蹲下,重新抽出箭袋里的箭搭在弓箭上。而后面的那一排已经将箭搭在满弓上的萧家护卫就将箭射了出去。

    这样一来,落在贼船的箭雨就没有停顿。

    如此反复五六轮,那艘载着贼人的大船的船头除了倒下的几十个贼人,已经空无一人,剩下的人已经逃入了船舱之中。

    萧弘一声令下:“弓手原地待命,前面的刀兵和枪兵给我搭了舢板,跳过去,搜捕贼人,如遇顽抗,一律格杀!”

    “是!三公子!”众护卫齐声应道。

    随即只见五六个船夫一人扛着一个舢板过来,将那长长的舢板搭在了对面的大船的船舷上,接着就有手持长矛的谢家护卫快速地通过舢板,上到了对面的大船上,他们过去后,立即就往前推进,见到凡是在地上挣扎的贼人,就上前将长矛狠狠地扎下。一时间,只听到惨呼声不断响起,一会儿工夫,船板上就是鲜血四溅,血流汩汩。

    船上没活口了,后面就是手持短刀的那十几个护卫过了船,再后面便是一队弓箭手过来了,最后才是萧伦和萧弘兄弟。

    在萧家的船上,留下了十几个已经将弓箭收起,手持长刀警戒的谢家护卫。

    萧家的护卫一过来,很快又是排成了三排,呈弧形,萧伦和萧弘在最后,他们等这两兄弟的一声令下,又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推进。

    很快,萧家的护卫就推进到了船舱门口,一个领头的护卫向里面喊话:“我们是徐州刺史,萧将军的府卫,里面识相的贼人就给我们出来,我只数十下,要是数了十声后还不出来,就格杀勿论!”

    他的喊话声刚落,从里面就传出来了惊慌失措的求饶声:“饶命,饶命,我们这就出来。”

    接着便陆陆续续地从船舱里走出来一些人,这些人一出来,就在萧家护卫的要求下,将手中的刀棍等扔在地上。另外有拿了绳索的萧家护卫上前来将这些投降的贼人们用绳子捆绑起来。

    小半个时辰后,萧家护卫已经绑了四五十个人。

    萧弘让那个领头喊话的护卫又朝里面喊了几嗓子,说再没有人就要进来搜人杀人了。

    船舱里面静悄悄的已经没人答应了,萧弘想起谢妙容说的那个婢女阿虫,在出来的人里面并没有这么一个小女孩。于是他让手下的一队护卫进去搜人,指明了要找一个年纪八|九岁的小婢女。

    不一会儿,进去搜人的一个萧家护卫抱着一个小女孩出来了,他急匆匆地跑到萧伦和萧弘跟前禀告道:“二公子,三公子,搜到一个小女郎,只不过她被掐得昏死了,仆方才探了探她的鼻息,还活着。”

    萧伦和萧弘见状一喜,也上前去伸出手在那小婢女的鼻子那里一探,果然,还有很微弱的气息。

    “快,你带上几个人将这小婢女送到镇上的郎中那里,让他务必将她救活!”萧伦吩咐道。

    “是,二公子!”

    抱着阿虫的萧家护卫转身喊了两个人一起,匆匆忙忙通过两船之间的舢板走上萧家的船,再从萧家的船上岸,去镇上的医馆了。

    萧弘却摸着下巴看着那四十几个被绑起来扔到船上一角的贼人,想起谢妙容说的话,那个戴帷帽的人,是这些贼人的头目。可如今在这些人里面却没有一个戴帷帽的人,那么这个人如今在哪里呢?

    ☆、第106章 10.6

    “三弟,你在想何事?”萧伦安排了萧府护卫送阿虫去镇上的医馆后,一转身看到其弟萧弘摸着下巴看着船头角落处,不由得开口问他。

    萧弘指一指船头角落处那几十个被绳索捆绑的看着像是流民的人,说:“二兄,你可记得谢十五娘说的,有一个戴帷帽的人是这伙人的头目,可咱们的人搜遍了这艘船,也没有搜到一个戴帷帽的人,所以,那人是逃了还是在这些人里面?”

    “这还不容易,只要把这些人一一审问一遍,不就知道是谁了?”

    “那咱们这就动手?”

    “好!”

    萧伦随即让人从船舱里搬了坐榻出来,他和萧弘两人分别坐下,接着就让萧家的护卫把那些捆起来的贼人提上来审问。

    先就问这些人姓名籍贯,受谁指使,这两日又做了些什么事。

    一开始还有人支支吾吾不肯老实回答,可是萧弘指一指旁边堆积着的那几十具尸首说:“要是你们也想落到那种下场,就尽管不说实话。”

    此时的船上,不但在萧伦和萧弘坐的榻下到处都是鲜血,甚至在那些贼人的脚下也还有刚才被杀死的那些人流淌的血,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儿,说这里是修罗场也不过分。

    萧伦和萧弘两兄弟虽然容颜俊美,但是刚才他们杀伐决断,让众贼都觉得这两人简直就是玉面罗刹。所以,萧弘一开口,他们都怕了。

    接着这些人也就老老实实地把他们领头的大哥是谁,还有他们自己的情况都说了。

    据这些人交代,他们是离这里不远的竹里镇一家姓吴的二流士族之家三公子吴右的部曲,吴家祖上做过小官,如今竹里镇差不多七成的土地都属于吴家,算起来也有一百多顷,所以吴家在竹里镇算是最大的豪族。而吴家现在的嫡枝一共有两房人,其中这个叫吴右的人就是大房排行第三的公子,年纪约莫有二十六七岁。

    知道了这伙人的头目是谁,萧伦和萧弘便让这些人指一指在他们被捉住的人里面有没有这位吴公子。

    谁知这些人竟然说在这里面并没有那位吴公子,于是他们又让那些人看一看地上被箭射死的人里面有没有吴右,结果,出乎意料,在这些死人里面依旧是没有那位吴右,指认的人倒是认出来了他们部曲的带头大哥,以及几个小头目。

    难道那个戴帷帽的人并不是吴右,又或者戴帷帽的人是吴右,可他却趁乱逃脱了?

    想到此,萧弘不甘心地又让手下人去将这艘船里外都详细搜查了一遍,可是却依旧没有任何收获。

    没办法,他只能派人去通知当地官员来此将这些贼人收监,另外将那些被杀死的人给登记掩埋。还有追查那匪首吴右的事情他也交代给当地官员处理,当然,为了防止这些官员办事不力,他又留下了两个萧家的护卫,名义上是协助当地官员捉拿吴右,实际上是监视他们办案。

    不过,这也是萧弘多虑了,因为当地的官员听说那吴右竟然带领手下部曲劫杀当今皇后的表妹,又是顶级门阀谢家的女郎,他们哪敢有丝毫放松,甚至不用萧弘留人监视他们,他们自己也得加紧办案捉人,好给谢家一个交待。甚至他们还抱着讨好谢家和皇后的态度,认为彻查此事是一个向上升迁的好机会。

    到傍晚时分,萧家的两兄弟回到了萧家的大船上,他们带回来了谢妙容被抢劫的那些黄金,除了少许遗失,也有六百金以上。对于被劫走的钱财失而复得,谢妙容当然高兴,但是更令她高兴的是婢女阿虫被抢救过来了,而且送到了她身边。

    萧弘等人回来的时候,她正守在阿虫身边,跟哑了嗓子的她说话呢。

    阿虫说她是被一个戴帷帽的人给掐昏的,当时那人气急败坏地冲到她身边,说她的小主子给他招了祸,他要她这个服侍谢妙容的婢女抵命。

    “我拼命挣扎,还死命咬了他一口,他松了手,后面又更加凶狠地扑上来。但是外面传来了萧家那些护卫要里面的人出去投降的话,他慌得不行,用的力就没那么大,看我被掐晕了,以为我死了,就松了手,跑了……”

    “这可恨的凶徒!阿虫,你放心,要是抓住此人,我定然为你报仇,让他不得好死!”

    “能活着见到小娘子,看到小娘子无事,我已经不知道多感谢菩萨了。小娘子,你不必为了我费神。”

    “阿虫,这不可只是为你,你想一想,这人是朝着我来的,他可是想对我不利呀,而你跟着我也倒了霉,我岂能随便放过他,给自己留后患。”

    “也是……奴婢也好奇这个人是谁,竟然这样凶狠?”

    “等到萧二郎和萧三郎回来,我们大概就能晓得是谁了……”

    不过,让谢妙容感到惊讶和失望的是,萧伦和萧弘两兄弟回来,告诉她那劫财杀人,意图对她不利的人竟然是个什么竹里镇吴家的二流士族之家的郎君叫吴右的,她觉得自己对他一点儿印象都没有。而且让她颇为失望的是,这个叫吴右的人竟然逃脱了,他们并没有搜捕到他。

    萧伦安慰她:“谢十五娘,我们已经派了人跟随当地官吏一起办理此案,你放心,即便吴右暂时逃脱,但他终究还是会落到我们手上的。”

    谢妙容忙向萧伦道谢,说辛苦他了。

    对于站在一边的萧弘,她则说:“那被你们找到的六百余金就给你了,余下的四百金等我回建康之后再给你。”

    谁想萧弘却搓了搓鼻子说:“谁像你,成天掉到钱眼儿里面,才招惹下这些祸事。为了我萧家的名声打算,那钱我还是不要了。”

    “你一开始不是说听到我要给救命的人千金,才救我的吗?这会儿又不要了?我可提醒你,只有这一次机会,你要是不要,以后也不能要了。”

    萧伦在一边笑:“谢十五娘,我三弟从来就不是贪财的人,他那么说只不过……”

    他转脸看向萧弘,带着审视,似乎是想问萧弘,他那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跟谢妙容一样想知道呢。他这个三弟平常可是不爱开玩笑的人。

    想起萧弘今日一早上船头打拳时,看到谢十五娘跳河,他跑到船边仔细看过后,把他这个二哥叫出来,让他去救谢妙容。当时他还问三弟:“你不是一直以来都跟谢家那个十五娘不对付吗,一直都认为她是个泼辣而且傲气的野蛮女郎,怎么这会儿你又要让我下去救她了?”

    萧弘道:“这是两回事,不能因为我不喜欢她,然后就要看着她死,看着她倒霉。行了,少说废话,赶紧下去救人吧!”

    萧伦问:“你怎么不去?”

    “美得她,还让我亲自去救她,我这样已经是对她仁至义尽了。”萧弘双臂抱起,看着河里扑腾的谢妙容,不屑道。

    见萧弘冷着个脸不说话,谢妙容替他说:“他只不过偶然发了善心,说不定这会儿正后悔呢。”

    “你还是这么伶牙利嘴,我这会儿还真后悔了。”萧弘扫谢妙容一眼道,“既然你的钱多,那我不要也是太说不过去了。好吧,我就收下你的六百金,等到回了建康,你再将四百金送来,我们就两清了。”

    接着他又向萧伦道:“二兄,我回去睡觉,不用叫我吃晚膳了。”

    说完,也不等萧伦说话,自顾自地走了。

    谢妙容在他身后说:“我也不想欠你的,这样两清我也认为最好。”

    萧伦摇摇头,对谢妙容道:“你别理他,他这就是这么个古怪的人。十五娘,我看你就不要把他的话当真了,那六百金你还是拿回去吧。“

    谢妙容却说:“不行,我也认为咱们两家虽然是姻亲,但谁救了我,我愿意以千金相赠,也是一早就说好的,我不能食言。此事你就别说了。”

    萧伦见谢妙容如此固执,倒也不好说什么了。

    ——

    建康,谢府内。

    已经是谢妙容被劫的第三日了,谢家的护卫跟朝廷的那两千兵士已经把那附近几十里的庄园,村落和镇子都搜查了一遍,却是依然没有找到谢妙容和阿虫主仆二人。

    谢庄也已经从百官府舍回了家,他是在谢妙容被劫持的第二天得到了家里的信,才匆匆回到谢府的。

    他一回来,姜氏和刘氏都觉得有了主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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