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爷。”
    娄书生连忙从山崖边上抽身,走到近前,对着苏阳就跪了下去,连连叩拜,说道:“恳求城隍爷救救我表弟。”
    苏阳停马下车,一路走到了悬崖边上,往下一看,摇头叹道:“这头着地,当场就死了,要想救,恐怕要找人给他换个头……”
    也没有抢救的必要了。
    娄书生跟着苏阳站在山崖边上,往下面看,但见下面石板反光,白亮一片,在那石板上面正躺着蔡书生的尸体,头上流血,躯体僵直,已经是一动不动了。
    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
    这生死就来的这般突然,只是这一转头,一晃身,两个决定,阴阳已分。
    娄书生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此时腿脚一软,差点栽了下去。
    “城隍爷,这……”
    娄书生伸出手来,看着四周,但见四下茫茫一片,也连带着让他的心一片惘然,泪水不觉就流出来。
    苏阳站在崖边四下探望,最后目光转回,看向了这悬崖上面的歪脖子松树,北边枝叶多,南面枝叶少,歪歪曲曲,树根浮在地面,伸手触碰,忽然笑道:“是你这木头失了木头的本性,开始为害百姓了。”
    正常树木,都是朝阳面茂盛,朝阴面稀松,而这松树恰恰相反,苏阳适才探视左右,并不曾感觉有阴魂,如此寻思,必然是这松树失了本性,开始作祟了。
    “这应该如何是好啊。”
    娄书生哀叹道,这让他如何去跟舅舅交代啊。
    “好办。”
    苏阳说道:“明天你拿着桃木,削成木刺,拿着锤子砸入到这树中,这树必然流血,待到这松树的血流尽了,这松树也就死了,这里作祟的也都消除了。”
    这确是一个除掉这松树妖孽的方法。
    这话一说,松树晔晔而动,忽然一声啜泣,在这松树后面出现了一个美人儿,一身白衣,头发梳理整齐,面貌在月光下如同透彻如玉,看到苏阳之后,便直接跪在了地上,哭声叫道:“城隍爷饶命。”
    这边女子哭泣之后,在山崖下面起了一股云烟,已经死去的蔡书生魂魄也出现在了山崖上面,茫茫然然,尚且不知自己已死。
    “走吧,跟我到城隍庙里。”
    苏阳回头坐上马车,一拉缰绳,马车随之而动,在这后面的蔡书生,女鬼紧随其后,最后才是娄书生,看着山崖下的尸体,再看这边一并要往城隍庙去,咬咬牙,调转方向,跟着前往城隍庙来。
    城隍庙中阴阳镜高悬,里面亮如白昼。
    苏阳这边回到了城隍庙中,进入门中,便见沙福林正坐在文判官位,在他身前有一大群鬼列成一队,这些均是这几日青云山所死之人,此时在这注册,而后便能通过城隍庙前往阴间。
    沙福林看到苏阳之后,起身打了招呼,便继续执笔写号,安排身边的鬼物。
    苏阳则前往内殿,将今日购买的东西交给颜如玉。
    “唉,张伯,你怎么在这里?”
    蔡书生走入到了城隍庙中,忽然清醒,左右张望,看着身边站着一老头,是认识的,自然的打招呼。
    那张伯闻言,转过头来,面色惨白,看了蔡书生一眼便扭过头去。
    “张老伯,你可莫要生我气了,我和张善实在是学堂里的交情,他跟着学中那几个浮浪的赌钱,我始终是没有参与的,不过是走来路过,您向我问话之时,我依照张善的话,瞒了他在学中的情形,说了几句好的。”
    蔡书生对着张伯赔话,说道:“我可不知他将您家产赌完,更是害的您气死……”
    言至死字,蔡书生忽然头皮发麻,再看眼前张伯,回忆起了前两天在他家中帮忙送葬,再看周围,往来注号的皆是鬼,一声尖叫,连连后退,惊叫:“我怎么进入了鬼境!”
    “你死了,岂不自然到了鬼境。”
    张伯对蔡书生说道。
    死了?
    死了!
    看到美女,往前所去,一脚踏空,眼前一切清明,眼睁睁的看着白石版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而后一头栽上去,脑壳一痛,而后一空……
    这临死之前的记忆全然被他记起,看着左右,蔡书生面色苍白,再伸手一摸自己的脑壳,只觉入手一片空无,脑袋里面什么都没了。
    就这么突然的,他真的死了。
    在阳间父母刚刚为他定了一门亲事,他在院里面地上私自埋了百两银子,近来读书他大有所获,写了一篇绝妙文章,尚且没有让人欣赏,这父母年龄已大,他们只有自己一个儿子……
    千般不舍涌上心头,让蔡书生站在原地怔怔落泪。
    正茫然间,看到了城隍爷头戴展翅幞头,身穿圆领官服,双手背后,从后堂走来,在这城隍爷背后还有一绝美女子,青缎长衣,发丝结鬟,左右结发辫垂下,后披散及腰部,腰身收束只可一握,头上左戴青花,右插木钗随之而来。
    看到城隍爷来前,文判官的工作暂且一停,城隍庙中的鬼物也都老实立在两旁,唯有蔡书生,女鬼,两个人站在中间。
    “下跪女鬼,你唤何名,缘何杀人,从实招来!”
    坐在城隍殿上,苏阳问道,这下跪的女鬼阴体纯澈,不似是引人苟合的主,而这般杀人对她也毫无益处,故此先问作案动机。
    蔡书生转头看向这女子,莫名感觉眼熟,皱着眉头仔细回想。
    “城隍老爷,小女子郑伍儿,在三年前走投无路,自行了断,所烧的纸钱全部用来送我儿投身阴曹,而我孑然一身,并无分文,只得在人间藏匿游荡……”
    郑伍儿所说送儿子投身阴曹,是青云山被虚肚鬼王所管的时候,那时候阴鬼若要进入阴曹,便要重贿,或者在腿上切下来肉。
    “非是我不愿割肉入阴曹,实在是执念未消,只想等到我相公回来,再说两句话也好。”
    郑伍儿痛哭说道。
    那闺怨诗便是她心情写照,一开始还能够和相公联系,后来是渐行渐远渐无书,再到后来便是万声千叶皆是恨。
    “你等丈夫就等丈夫,为什么杀人呢?”
    苏阳问道。
    郑伍儿抬起头,恨眼看向了蔡书生,蔡书生在和这女子对眼之时,一段有些久远的记忆回想起来,连连摇头,嘴上苦笑。
    “是他的父亲不救我的儿子,才让我儿子病死的。”
    郑伍儿恨声说道。
    这蔡公子,家里是青云山开药房的,父亲也有几手治病的本事,青云山中许多看病的都往他那里去,但是他父亲医术还好,医德不行,逢人生病,他收钱必是大开口,而这郑伍儿是交不起药费,苦苦哀求无果,孩子就是在蔡家药铺前面死的。
    前人有过,后人承负。
    蔡书生这死固然是自己行为不检,也是前人不积阴德所致。
    明白了自己被鬼害死的缘由,蔡书生反而是长出了一口气。
    郑伍儿跪在堂上,将往昔种种全然说出,原来她便是风源的妻子,也就是风郑氏,她的丈夫离家出走,外出游学,将家中之事托付给了兄弟陈诚,而后家产被夺,郑伍儿也是睡觉之时也是枕边放刀才护住清白,待到儿子死后,一直以来的精神支柱突然没了,便寻了死,上吊之时,选择的就是那一棵怪松树。
    今日也是认出了蔡书生,她才用鬼怪最擅长的遮眼迷人,这蔡书生能投身死路,也是他心中起意,本性动摇,一念之差,直接死去。
    “原来你是风源的妻子。”
    苏阳白日才在青云山城中听过这个事情,风源识人不明,导致家产被吞,妻儿皆死,苏阳回到城隍庙中,本打算和沙福林商量此事,城隍赏善罚恶,对这种作孽之徒自当有报应,没想到回来的路上便遇到了苦主。
    “如玉,这风源可曾死了?”
    苏阳询问颜如玉。
    颜如玉可是将生死簿背下的人,一听苏阳询问,便轻轻摇头。
    还在人间呐。
    目光看向堂下,苏阳先做判决:“你杀人害命,固然是有苦衷,但这蔡富还算是局外之人,属于被牵连在内,你的罪责逃不了。”发了牌子,将郑伍儿暂且收押,苏阳又说道:“关于你还有一笔账,待到清了这账,便是你入阴曹地府的时候,再耽误,恐怕误了将来投胎的时候。”
    郑伍儿闻听风源未死,似是放下一些负担,此时坦然受命。
    苏阳又看向了蔡书生。
    能够和观世音菩萨坐一车的人,苏阳能相信他本性不坏,但是有些经不起考验,便是城隍庙正缺人的时候,苏阳也不想用他。
    “城隍老爷。”
    蔡富跪在地上,说道:“恳请城隍老爷能够让我回家和父母告别,今日我死,当是为他们受过,但若我父亲不知警惕,我这一死也毫无价值,请您容我回去,让我将这一切说给他们,也让我父母明白神道警世苦心。”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前人有过,后人承负。
    这一条条对蔡书生来说全都应了。
    “去吧。”
    苏阳给蔡书生一牌子,说道:“天亮前回来。”
    神道也当有所昭应,时显灵异,如此才能让百姓有敬畏之心,不越过道德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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