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的盛夏,炎热而潮湿。
    丰沛的雨水让林木疯长,浓密的树荫在街道的上空交织,延绵一片,只余地面斑驳的碎影。
    正值暑假,少年们的精力无处释放,纷纷把目标对准了绿化带上种着的果树。
    沉之越走在人行道的树影里,还得时不时小心着上面。
    因为每走一段路,就会看见旁边有少男少女拿着带钩子的长竹竿,在钩浓绿枝叶间的果子。
    绿的扁桃,黄的芒果,红的莲雾,也不管好不好吃,只要能摘到就好。
    这是沉之越来到林溪的第二天,他借口高考结束,要和同学一起去海岛旅行放松,瞒着沉若白一个人到了林溪。
    或许是因为医院的检查结果一切如常,沉若白心情大好,打了一笔钱给他,就没有再仔细过问。
    十九岁的沉之越,无论走在哪里,都是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那个少年。
    如玉的面孔,清浅的眉目,挺直的鼻梁,清瘦的身形。
    他笼在浮动的热浪里,却似一朵开在阴影处的白莲,任水光潋滟,也一直保有那一份的清冷禁欲。
    路边一直对他频频施以注目礼的少女们,就差没把水果砸到他身上了。
    此刻,他的心情却是说不出的复杂。
    他来林溪只有一个目的,见见那个为了他而出生的妹妹,程思予。
    临走之前,他从沉若白藏在保险柜的资料和书信,以及长他数岁的表姐那里,了解到了很多的事情。
    程思予是在他五岁那年所出生,沉若白是为了救他才假意与程岩复合的。
    因为沉若白的刻意隐瞒,他从始至终对这件事情都一无所知。
    但现在回想起来,并非是无迹可寻。
    奶奶在他做完手术后有来看过他,提醒他出了院就能见到丫丫。
    奶奶接下来的话,被沉若白岔开去了,但显然这个丫丫指的就是程思予。
    而他们的奶奶,正好是在这一年的春天去世的。
    沉若白收到了通知,却什么也没有说,一如她当年对待程岩的死。
    据说,程思予现在是被她的亲姑姑所收养了。
    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吗?她是否知道在江城还有她的妈妈和亲哥哥呢?
    但一想到沉若白的所作所为,沉之越从内心深处又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可能程思予什么也不知道,才是最幸福。
    他握着手机,跟着地图上的定位一直在走,这个地址是程家老屋,位于隐江的老城墙角下。
    越走越像进入古老的时空,长满苔藓的乌蓝色城墙,光滑的青石板道,两边的老旧小楼,一并延伸到了隐江的江畔。
    定位不太准确,到了附近就开始绕来绕去,老的小楼门牌也不全。
    他准备关了定位,仔细地找一找。
    刚刚把手机收好,走了两步,头就被什么给砸到了,疼得要命。
    他揉了揉脑袋,看着滚在脚边的东西,是一串暗黄色的龙眼。
    龙眼坠在坚硬的地面,迸裂开来,奶白色的汁液溢了一片。
    刚一抬头,又被树枝间漏下的阳光给刺到了。
    他伸出手试图遮住那些光线,但仍有丝丝缕缕的光芒,从他的指间漏出。
    光影恍惚间,他听到树上传来一个清亮悦耳的声音。
    “对不起啊,我没看见下面有人。”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深绿的枝叶间响起,一根碗口处的树枝吊下来一双腿,轻轻地荡漾。
    “为了赔罪,我请你吃龙眼吧。”
    他移动了两步,换了个方向,终于眼睛不再对着阳光,而是望进了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眸。
    少女笑了笑,从旁边的塑料袋里拿出一串龙眼,手拉着一根树枝,弯下腰来递给他。
    “给。”
    她没有穿鞋,脚底沾了一点青翠的颜色,衬得小巧的脚更加白皙,一根一根脚趾莹洁如玉。
    或许是青苔,又或许是树叶。
    沉之越没有在意,清浅的目光一扫而过。
    “不用。”他冷冷地回她,毕竟头还疼着。
    “这个不比外面的那些,特别甜。”她压低了声音,又靠近他一点,“他们都不知道呢。”
    沉之越轻蹙眉尖,他知道她说的外面,是指刚才人行道的那些水果树。
    “我不喜欢吃水果。”
    “好吧。”
    她耸了耸肩,抓住旁边的树枝,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裙子。
    沉之越微微抬眸,从洗得泛了毛边的白裙子边缘,看见她的一双腿,纤长又雪白。
    “哥哥,让一让。”她轻声说道。
    沉之越因为这一句哥哥怔住,还没有来得及反应。
    只见少女一弓腰,从树枝上一跃而下,落在青石板的地面上。
    她灵巧得就像一只猫。
    就在这时,后面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丫丫,丫丫。”
    “哎。”少女回头应了一声。
    沉之越浑身一僵,直直地盯住面前的女孩。
    难道,她就是他的妹妹程思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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