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一上来便是这般要命的问题!”迷知稍嫌无奈的按住心口,以免自己的血流的太多,但回答起来竟也没有犹豫,“要不是知道躲不过,我今夜才不会来见你呢!”

    温玉颔首微笑道:“洗耳恭听。”

    “大人原是个厉害的人物,只是不幸被后土算计的没了自由。如今他身有桎梏,按说是离不得三途之地的。但我们这帮仆从费时数百年,用了颇多宝物和方法,这才将那客栈里的封印撬开了一个口儿,好让大人的精魂跑出来了。”迷知款款道,“平日里大人时常用少年郎的模样示人,一是为隐藏身份,二是为了保留妖力,这第三么,便是因为我跟他说了,他若不用那个模样,是娶不到新妇的!”

    说着她笑着瞥一眼温玉,见温玉脸上的笑果然僵了些。

    “你也知道大人心心念念的想离开三途川客栈,并且我们也已准备的差不多了,只等客栈的主人回来了便可动手。”迷知不动声色的向后靠了靠,口中继续道,“只是舅爷你有些小气,总是暗地里给大人使绊子,上回灵脉大动时,若不是你故意试了大人一回,说不定在救青衣的时候,大人也能出来了——”

    “哦?是我的不是么?”温玉冷笑一声,却是不悦道,“你还想用虚言哄我?烛龙可是那般轻易就从客栈底下逃出来的这黑锅我却是背不得!”

    迷知仿佛没有料到温玉会恼怒,一时神情便有些不稳。

    温玉微眯着眼思索片刻,随即又笑了:“是我自误了,爹爹说眼见非实,我只道黑三郎不是烛龙,却没想到还有精魂一说。精魂出窍,似实非实,也难怪爹爹说眼见非实了!”

    迷知抿着嘴没有吭声,眼神却不自觉泄露了她的不安。

    温玉定眼细瞧了她片刻,见她瞪大了一双如深镜般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不放,只是她虽然看的认真,但那眼神却不是的闪过几丝迷茫,仿佛是在面对未知的事物一般仓皇。

    “你的眼睛——”温玉恍然大悟的掩住嘴,好半天才低笑出声道,“罢了,我已经知道的够多了。前头黑三郎说天机的时候,我还不以为然,如今见了你,倒是明白过来了。这双能窥探天机的眼睛世间难求,看来回头我须得跟他赔礼,是我轻慢你们了。”

    迷知面色一变,却是有些赧然。

    笑声未歇,温玉便又正色道:“既然你们防着我,那必是你看见了跟我有关的事情,且是还未发生的未来的事情。这个天机你可告诉我吗?也好让我提前做个防备。”

    迷知迟疑的摸了摸怀里的定心石,直到定下心来了,方才低声道:“因为知道你会来,所以我并没有详细告诉大人这件事,只略提了句,以免他将计划悉数告知于你。其实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想到了,无非是你那鬼神皆招的体质——”

    “他也不蠢,你不多说他也知道了。”温玉果然不觉意外,只是叹息道,“本想着帮他们一把的,想不到又是我要拦道了。我果然还是该离开这里。”

    “你走或不走,该发生的事情依旧会发生。”迷知见温玉起了离开的念头,便忍不住挽留道,“即便日后你会妨碍到大人,但如今群妖皆在暗中觊觎青衣,只因她觉醒了季厘国的血脉之后,那招妖的气息便越发厉害了起来了。你和大人皆在时,他们心有忌惮,倒还无妨,但倘若你离开了,大人再遇到什么急事绊住了脚,只怕青衣和少主便要危险了!想来你也知道了,我这眼睛早已不如以往好使了!数百年前,我尚可事无巨细的看个清楚,但天机又是可随意窥探的。如今我能看到的东西一日比一日更少,比如你,其实方才我试探你,也不过是为了旁敲侧击和察言观色,以弥补看不透的地方而已。”

    “既如此,那我便留下吧。”温玉礼貌的对着迷知颔首道,“再者,你那伤可是灵脉大动时弄的?”

    “嗯。”迷知轻点头道,“当时我自恃能看透一切,便大意了些,叫那帮子牛鼻老道给套住了。而胡嵇为引开大人,就故意重伤了我。”

    “这世间总是没有白得的好处,你既得了这一双眼,其他地方便要欠缺些。”温玉拢紧了外衣,竟迈步朝外走去。

    积雪之地到底是森冷了些,他已隐约感到眼前起了一片金星。抬脚才走了几步,他的身体便有些摇晃起来了。

    “阿郎小心!”方舟忙不迭扶住了温玉,再往他脖子上一摸,竟是烫的要出火了。

    “糟糕!”方舟一时变了脸色,慌忙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温玉一手揽住方舟的脖子,又凑近了他的耳朵悄声道:“这双眼很有用,明儿你送点伤药给她吧。”

    “是。”方舟低声答应了,随即大步一迈,便一步十里的快速朝客栈赶。

    双子书童紧跟其上,独留迷知一个还在雪里躺着。

    待到温玉一行人走了许久之后,雪妖这才现身道:“你的血流的也太厉害了些,还是快回休养吧!”

    “不多流点,那个郎君又怎么会想到送药给我!”迷知捧胸轻笑道,“只可惜这般俊秀的人物,偏生也是个命苦的。”

    “总归是青衣的兄长,想来大人日后也会帮他的。”雪妖也道,“他于我有恩,我也希望他能活的长长久久的。”

    “那你怎么方才不出来见他?”迷知奇怪道,“他分明已经知道你在这里了。”

    雪妖羞道:“彦君不喜我见他。”

    迷知大笑出声,一时激动过头,又流了不少血,末了又苦笑道:“时间不多了,只求那客栈主人早点回来,也不枉我们筹备千年了。”

    话音未落,她便深深的躲会冰层之下,复又在那水乳洞里修炼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喝太多了,今天依然头疼,抱着大家蹭蹭

    ☆、第278章 暗涌1

    晨起梳妆之后,青衣又过来探望温玉。

    东桥领着双子书童,硬是在房间里点了无数火炉。甫一进门,青衣就感到一阵热浪劈头盖脸的涌了过来,令她下意识就抬袖遮住了脸。

    正在生炉子的小书见青衣来了,便忙不迭上前关门道:“小心进风,阿郎正在发热呢!”

    “真的?”青衣闻言很是担忧,连忙快步朝房间深处走去。

    半悬的床帏绰绰约约的映出一道苍白的背影,像是听到了青衣的脚步声,那脊背微微一拧,竟是往床铺里头躲了一下。

    心有灵犀的方舟丢下手里的汗巾,然后动作熟稔的抓起一件单衣披在了温玉的肩头。

    青衣只堪堪瞥见温玉那削瘦的肩峰,再要细看时,温玉早已拢紧了衣襟,并回头对着她笑了。

    才一夜未见,他的脸色却白了许多。

    “阿兄”青衣心有疑惑,便不由得伸手摸了摸温玉的额头,果然烫手。

    “不是说好多了么?”青衣不禁蹙眉道,“怎么就烧起来了?喝药了吗?”

    “不过是偶感风寒。”温玉轻飘飘的答道,“睡一觉就好了。”

    说话间他回头看了方舟一眼。

    方舟岂能不懂他的意思,忙将擦洗的水盆放在一边,好腾出手来取药罐子。

    房间里热烘烘的,烤的众人都快满头大汗了,唯有浴火很是欢喜的在青衣的袖子里来回折腾。这会儿见那装了泥丸子的罐子又到了温玉手上,他便开始使劲儿的往青衣身上爬。

    他的尾巴已经长出了硬鳞,每当他着急的在青衣的手腕上攀爬时,青衣便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力气又变大了。

    “等这剂药吃完,他便由着性子在屋里爬了。”温玉一手捻着碗里的药粉,一手朝着青衣伸了过去,“莫要想着逃过去了,躲是躲不过的!”

    他这话分明是冲着小家伙说的。

    小家伙甩着尾巴,又朝着温玉呲起了牙。

    温玉轻蹙眉头,而后手腕一转,却是飞快的掐住了浴火的尾巴,又一次将他倒提着抓到了自己跟前。

    青衣眼看着温玉捏着小家伙的腮帮子填了半天的药,竟也没有吭声,直到温玉觉得喂够了松开了小家伙,她这才将方舟送上来的药碗端到了温玉的跟前。

    比起之前的药汤,这回的方子又难闻了无数遍。是以青衣才将那碗凑近了温玉,温玉便忍不住偏了头。

    “浴火都已经吃完药了,阿兄你也该吃了才是。”说着她又将药碗凑近小家伙的脸晃了一下。

    小家伙被药味熏得满地打滚,最后不得不窜进了青衣的衣袖里。

    吓跑了小家伙之后,青衣重新将药碗送到温玉的鼻子前,并无比坚持地催促道:“冷了更难喝,所以你还是趁热喝吧。”

    温玉轻笑一声,这才接过去一口饮尽了。

    探头偷看的小家伙见温玉被逼着喝了苦药,一时又开心了起来。

    “黑三郎还没回来?”温玉含住一颗甘梅,漫不经心的仿佛是随口一问。

    “嗯。”青衣略觉失落的点了点头。

    温玉阖眼想了想,然后才温声道:“这几日他怕是不得功夫陪你了。左右客栈里也无事,你便多来陪陪我吧。”

    青衣自然不会拒绝,只是她心里感觉奇怪,便忍不住问道:“阿兄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我已经让族人们收敛一二了。”温玉避而不谈,只笑道,“念在这地方是黑三郎的地盘,我们也不好围猎太多妖怪,总得给你们留几个得心应手的仆从,也免得你们日后没得使唤了。”

    “真的?”青衣十分惊喜,她还想着找机会说这个事,没想到不等她开口,温玉便已经处理好了。

    “自然是真的。”见青衣喜得眼睛都亮了,温玉只觉好笑,便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以后叫他们去远点的地方,专选那等作恶多端的小妖怪。”

    “族人们不会不高兴吧?”青衣欣喜之余,不免又担心道,“我也知大家更喜厉害的妖怪,妖力越高强,吃起来更可口。那等末流小妖,只怕是填不饱肚子。”

    “不过是饿几天而已。”温玉安慰道,“以往在重阴山,方圆千里的妖怪都躲着季厘国,族人们又何尝不是饥一顿饱一顿的过来的?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那我再准备点蔬果吧!”青衣不忍族人们忍饥挨饿,忙出主意道,“高师傅时常会弄些西山的异兽回来,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妖怪,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强。我这就去下锅炖起来。”

    她心念一起,便急忙忙的起身要去厨房。

    不必温玉再吩咐,东桥便自发自动的跟了过去。

    这日大堂里依然没什么客人,只有费老一行人和零星几个胆大的妖怪坐在那里。

    青衣原本是直奔厨房的,但半道上仿佛瞧见了张熟脸,停下来回头一看,就见雷腾正大刺刺的坐在柜台前头。

    “他等了你许久了。”路过的胡嵇难得好心的帮雷腾说话,“那般痴心,看着也是可怜。”

    青衣心口一滞,反倒有些不敢过去了。

    “青衣。”雷腾早已忍不住站起来了。他的脸依然是那般严肃冷然,但那双碧色的眼却满满都是期待。若说以往青衣还能假装自己不知,如今却是没办法骗自己了。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青衣不愿叫雷腾再因自己神伤,少不得绷紧了面皮,依旧假装自己不知他的心意,就那般礼貌又疏然的对他道:“许久不曾见你来了,不知今日是来打尖还是住店?”

    “我只是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雷腾仿佛也知道青衣意不在自己,是以也不敢太过唐突。他小心翼翼的收敛了自己的感情,隐忍又克制地说道,“之前我立誓,不追到那旱魃便不会再来见你,只是近来时常听闻客栈出事了,所以我还是忍不住来了。如今看你毫发无损,我也就放心了。”

    “……多谢……”青衣暗道雷腾太过较真,不免叹息道,“请不要为那旱魃之事耿耿于怀,这客栈于你们修行有益,需要来的时候,还请随时过来。”

    说话间她就瞥见秀秀正探头探脑的躲在厨房门后,仿佛是在偷看自己和雷腾一般。

    青衣心眼明亮,忙朝着秀秀招手道:“秀秀过来。”

    秀秀扭扭捏捏的从门后走出来,又磨磨唧唧的走到青衣跟前,好半天才低头小声叫了青衣一声:“青衣姐姐……”

    “怎么这么没精打采的?”青衣奇怪的摸了摸秀秀的头,又笑着同她道,“之前你不是还抱怨雷腾好久没来玩儿了么?如今他已来了,你还不快点搬出你私藏的那罐子糖果蜜饯出来招待人家!”

    一听青衣提及自己藏得蜜饯,秀秀就有些紧张起来。但随即她马上又想起雷腾根本不吃甜果子,于是她便又安心的去搬了出来。

    雷腾至始至终都没说什么,只眼巴巴的看着青衣。

    青衣被看得不自在,待得秀秀回来,便狠狠心道:“我该去忙了,就不留在这里继续招待你了。你要是觉得无聊,就跟秀秀一起说说话吧!若是需要酒菜,只管叫秀秀来厨房点。”

    雷腾眼波一闪,只能点头。

    青衣逃也似的去了厨房,直到关门隔绝了那两道追随其后的目光,她这才愧疚的叹了口气。

    看雷腾又摆出了那种难过的神情来,饶是天真不懂事的秀秀都忍不住皱眉了。

    她看了看自己怀里的蜜饯罐子,又看了看自己腰上那装了龙鳞的荷包,想了想还是大方的摸出了一把蜜饯给雷腾:“吃吗?”

    雷腾定定的看了那些蜜饯一眼,但却没有伸手拿。

    “吃吧!”秀秀催促般的将蜜饯压在雷腾的嘴上,并一脸认真坚持地说道,“吃完了你肯定就能开心起来了!”

    雷腾拒绝不了,只能被动的张嘴含进去了。

    “好吃吗?”秀秀一眨不眨的盯着雷腾的嘴,心里还是在心疼自己的蜜饯。

    “好吃。”雷腾木着脸低声答了一句,未免秀秀继续用这样舍不得的目光看自己,他便伸手掏了掏袖子,好半天才掏出一大个油纸包来送给了秀秀。

    他还记得这个小女娃娃喜欢蜜饯,所以他每次来的时候,总是会带上那么一两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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